見面的地點約在一家公園,可走到半路,江河又不想去了,他像一個逃兵似的臨陣逃脫,撇下老李一個人去收拾殘局。老李火冒三丈,卻對江河的一意孤行毫無辦法,只得把他痛罵了一頓,自己硬着頭皮去公園見那個名叫小詹的離婚女人。
江河灰溜溜回了家,不料,過了一會兒,那個小詹卻找上門來了,而且還帶來了個五六歲的男孩子。原來,小詹離婚了仍和前夫住在一起,急着要找有房的男人嫁出去,她從老李那兒聽到了江河的情況,覺得比較合適,便向老李要了他的地址。這一來,江河是無論如何迴避不掉了,他把小詹和男孩都讓進了屋,心裡七上八下的,一時倒想不起來該如何應付。
還好小詹並不計較這些,她進門後先看了看房子,包括臥室和衛生間都看了,然後回到客廳,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她對江河說:“這房子倒不算差,就是太亂了一點。”看着江河沒吭聲,她馬上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亂點也沒關係,收拾一下就行啦。”小詹說完就動手收拾起來,好像她已經是這兒的女主人了。她雷厲風行地打掃着房間,時不時還向江河招呼這招呼那的,幾分鐘過後,小詹已忙得團團轉了。
小詹說:“拖把呢?拖把在哪兒?”小詹說:“來,幫我去換一盆水。”小詹說:“還有抹布,對了,把抹布也換一換。”江河老老實實聽着使喚,小詹的嗓門比較大,所以他們一開始就配合得不錯,她對江河越發感到滿意了。小詹說:“我還以爲你真是個聾子呢,這個死老李,他在我面前誇大其詞了。”小詹說:“其實你的條件還挺過得去,看來不是你,而是我要交好運了。”江河聽了,嘿嘿笑了幾聲,正在這時,棗花兒來了。棗花兒還沒進門,就被江河家裡的變化弄糊塗了,她首先看見的是一個女人站在桌子上抹玻璃窗,江河立在她的屁股後頭,手裡還捧着一臉盆水,在他們身後,一個男孩拿着江河的錄音機,在地上走來走去。
一個家庭常見的場景現在被棗花兒見到了,這實在太突然了。本來,棗花兒是想來告訴江河關於張董事長的事的,她希望江河明白,那天晚上她跟他說的話仍然有效,江河應該作出選擇。可眼下卻一切都變了,江河已經和一個女人在一塊,而且他們還幹得挺歡,對她的出現恍然未見。
棗花兒軟軟地在門框邊靠了片刻。這中間小詹絞了一把抹布,由於用力過度,擠出來的水滴濺到了江河的臉上,小詹剛想開口說句什麼,江河已經說了,他說:“沒什麼,沒什麼。”江河這會兒說得可真及時呵,棗花兒想。棗花兒這一想,越發感到受不了了,她把腳一跺,氣呼呼地轉身就跑,到了這時,江河纔看到她,但他端着一盆水,無論如何跑
不過棗花兒,等他好不容易追下樓梯,臉盆裡的水只剩下了一半,棗花兒卻早跑得不見了蹤影。
夜裡,棗花兒神思恍惚地回到酒吧,卻又見到了張董事長。原來,張董事長沒讓棗花兒想一兩天或者一兩年,張董事長最終覺得這樣的等待實在太愚蠢了,他改變了主意,來聽棗花兒的回話了。
還是跟以前一樣,張董事長要了啤酒,他先接連幹了三杯,然後正襟危坐,像考場裡的考生等待面試那樣,顯得誠惶誠恐。這樣準備了幾分鐘,張董事長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了,他才急巴巴開了話頭。
張董事長劈頭就是這樣對棗花兒說的,張董事長說:“跟我走吧,棗花兒,事實上我一分鐘也等不住了,你要是再考慮下去,還不如殺了我。”張董事長說:“當然你拒絕我也可以,可我會在明天再來找你,明天不行,我後天再來找你,後天不行,還有後天的明天,後天的後天,反正我就天天找下去。”棗花兒沒讓張董事長說下去,她開始哭起來了。她這一哭,使張董事長萬分慚愧,以爲是自己欺負了棗花兒,話都是以前他說明白的,現在他卻在*她了,他簡直就像個卑鄙小人。
張董事長馬上滿面通紅了,他狠狠喝了一大杯啤酒,清了清嗓門,準備向棗花兒低頭認罪。張董事長說:“對不起了,棗花兒,我混蛋。”張董事長說:“我言而無信,我出爾反爾,我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我……我是個傻瓜,蠢貨,王八蛋!”可這時候,棗花兒卻說話了,棗花兒說:“別……別說了,老……張,我……我同……意。”張董事長說:“你當然同意,我根本就不是人,我該死!”棗花兒又說:“我……同……同意。”張董事長還想再說下去,卻看見棗花兒又流淚了,棗花兒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絲不苟地瞪着他,張董事長嚇了一跳,猛然想起棗花兒的話,這纔回過神來。張董事長就突然覺得自己一點力氣也沒了,他虛弱地坐下來,像個大病初癒的人,大口喘着氣,足足呆了有好幾秒鐘,接着他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哈哈大笑起來。
張董事長說:“你同意了?棗花兒,你真同意了嗎?”張董事長說:“你怎麼就同意了呢?我沒罵夠你就同意了,這不太便宜我了嗎?棗花兒啊棗花兒!”張董事長說:“不過這次便宜我也沒關係,往後的日子長着呢。棗花兒,你有的是時間,聽我慢慢來教訓我自己,行不?”這一夜,張董事長把棗花兒帶到了重機廠附近一棟新造的樓房,樓房裡還沒人住,漆黑一片。張董事長摸出一大把鑰匙,隨便開了一間房門,對棗花兒說:“進來吧,我們晚上就住這兒了。”棗花兒怯生生地走進去,房間裡還散發着新鮮石灰的氣味,有點嗆鼻,電是通了,可
燈泡只有廁所的一隻是亮的。張董事長沒讓棗花兒動手,他砰砰啪啪地搬了些東西,說:“你等着,棗花兒,我保證我們的新房一會兒就好了。”張董事長所謂的新房當然並不怎麼像樣,在棗花兒看來,空曠得厲害,這套房子實在太大了,足有十幾扇門,黑暗中如同一個迷宮。棗花兒就聽話地呆着,她不明白張董事長幹嗎要帶她到這種地方,但棗花兒沒說,也用不着說,因爲張董事長已經幹得像個苦力了。張董事長邊幹邊說:“棗花兒,你會滿意的,我要送給你一些新鮮的感覺,完全新鮮,就像我們的生活。”不一會,張董事長的新鮮玩意兒來了,他在空蕩蕩的房間點上了一大堆蠟燭,燭光搖曳着,像酒吧裡的某些時候。張董事長以爲棗花兒是非常喜歡酒吧的,做完這一切張董事長覺得有幾分得意,他相信今晚的氣氛好極了,甚至可以說充滿了詩意。燭光不明也不暗,加上窗戶流動的風,整個房間的光和影都在飄忽。張董事長是個粗人,可這一刻在張董事長看來,也恍若醉人的夢境。
張董事長就在他自以爲是的詩意和夢境裡,得到了棗花兒。這個過程其實平靜極了,平靜得張董事長到頭來又以爲是一場夢境,還好最後的關頭棗花兒疼得哭了,讓張董事長踏踏實實驚惶失措了一回,他狠狠抱着棗花兒,看着她光溜溜的小小的身體,像犯了彌天大罪一樣也想跟着她幸福地痛哭起來。
燭光亮了一夜,在一些不該亮的時候棗花兒仍然沒讓它熄滅,過後連棗花兒自己都覺得奇怪。也許張董事長的看法是正確的,張董事長使她一直置身在酒吧裡,包括小心謹慎的FA以及突如其來的疼痛,她被那些燭光打動了,至少是被張董事長爲她所做的一切,因此,棗花兒想,能有這樣的一夜她也夠了。
張董事長在她的身邊睡着了,棗花兒卻沒睡,她盯着晃動的燭光,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她想,既然有了燭光,爲什麼卻沒有音樂呢?
沒有誰來回答她,張董事長沉甸甸地翻了個身,睡得更香了,從他的嘴巴里發出的一兩聲鼾聲,恍然聽去,類似於手風琴的某個低音鍵盤。棗花兒吃了一驚,側着耳朵再去傾聽,才發覺原來聽錯了———那確實只是一個鼾聲。
爲什麼就沒有音樂呢?棗花兒又再次這樣想道,自己也給弄糊塗了。
棗花兒走後的那個晚上,江河也來找棗花兒了,他找了好些地方,可是都沒找到棗花兒。在此之前,江河始終認爲自己是個無能又無用的男人,但這一次,他改變了想法,他知道,他把棗花兒給傷害了。一個人活着,還能傷害到別人,至少可以證明他沒有完全成爲廢物。江河一想到這個,心裡又疼了,這下的疼痛差點讓他昏死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