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楞說着拉起了棗花兒的手，二楞接着說：“走吧，棗花兒，跟着我去搬磚頭也比在這兒強。”
二楞是工地上的泥水工，他隨棗花兒來到鎖陽，本來是想借她爸爸的光，找點兒事做；沒想到碰了壁。不過，聽了華子叔叔告訴他們的新地址，他還是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因此，他不敢不對棗花兒好。她是他未來的希望啊！可是，這一次棗花兒沒有聽他的話，她使勁兒把他的手掙開了，自顧自坐到了酒巴轉角的樓梯上。
“你要是嫌搬磚頭累，也可以乾點兒別的。”二楞接着說，“現在城裡的活多得很，樣樣都比當服務員好。你這兒還是酒巴，不懂的人以爲你是三陪呢，讓人聽了多不舒服！”
這會兒正是酒巴里最空的時候，不過酒巴里仍然有音樂，這種音樂比別處響的多了，有時候簡直就是震耳欲聾。吧檯的一角，放着鋼琴和一架爵士鼓，偶爾會有樂隊來演奏，那時候氣氛會很瘋狂，不過，這種機會不多。
棗花兒仰着頭，把胳膊支在下巴，她沒聽二楞的話，卻聽着音樂。也許由於總是不說話，她更喜歡這兒的音樂，久而久之，酒巴里放的那些流行歌，棗花兒都能在心裡唱出來了。
此時，她正跟隨音樂唱那首《愛你愛得好寂寞》。
二楞說：“就這麼定了吧，棗花兒。”
棗花兒的嘴裡卻哼着：愛你愛得好寂寞，愛你愛得好寂寞……
二楞看見她走了神，就說道：“你聽到沒有？棗花兒，我明天來接你。接你出去，離開這兒。”
棗花兒的嘴裡還在哼着自己的歌，她已經不知道二楞的存在了。當二楞垂頭喪氣走開時，她不知道他已經生氣了。
這是棗花兒後來纔想起來的。原諒我，二楞哥，棗花兒抱歉地說：“我不想走，還想繼續呆在這兒。”
二楞像是明白了什麼，自己悄悄走開了。棗花兒一個人就在樓梯下面的角落裡站了半天，那兒在大白天也非常陰暗，不過，在這兒聽歌、唱歌倒是挺合適的位置，老闆來找她時，看到她的樣子，說：“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兒。想唱歌，去吧檯那兒唱吧。唱好了，將來興許能登臺演出呢！”
一個長髮男人領着一個漂亮女子來到了酒吧，他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來，要了啤酒和飲料。棗花兒開頭並沒有留意他們，是那個男人叫了一聲“喂，”棗花兒就過去了，衝着那個長髮男人點點頭，意思是看他有什麼吩咐？長髮男人馬上顯出不耐煩的樣子，揮手把她趕開了。
“我沒叫你。”男人說。
棗花兒退了回來，她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古怪。一個男人，留了長髮，還紮了小辮子。
男不男女不女，像是農村人們說的“二尾子”。後來，長髮男人又喊了“喂，啤酒！”棗花兒送去了一瓶啤酒，男人安靜下來，棗花兒就不想理他了。
男人開始與漂亮女子說話了，當然，基本是漂亮女子在說，男人只是聽着。漂亮女子的聲音很小，態度也很冷淡，男人側着臉，抻着脖子，聽起來很專心又很費勁。接着，男人和女人爭吵了起來，吵得很兇，漂亮女子氣得站立起來，像要走的樣子。
“坐下！”男人說。
漂亮女子沒有坐下，相反，她拎起小包，真像是要走開了，長髮男人衝動地把她拉回來，說話的嗓門兒比剛纔更高了。
“你坐下！”長髮男人指着凳子說。
“你給我坐下！”見漂亮女子無動於衷，長髮男人指着漂亮女子說。
漂亮女子把男人的手指輕輕撥開，隨後抓起長髮男人面前的酒杯，劈頭蓋臉地把酒杯淋在長髮男人頭上。漂亮女子做完這一切，順手又把酒杯遞還給長髮男人，讓他接住。
長髮男人直挺挺地立着，漂亮女子已經走了。長髮男人的頭髮和鬍子上全是啤酒泡沫，像是個被化妝了的小丑演員。過了一會兒，長髮男人抹了一把臉，獨自坐下，嘟嘟囔囔喊叫了一聲“喂！”
棗花兒知道長髮男人需要毛巾，就拿了一團紙巾送過去，哪知道長髮男人竟又要了兩瓶啤酒
今天，“西北公司”來了幾個客戶，吃飯之後，張董事長就將他們領到酒巴里來了。
他還是第一次到酒巴這種地方來。以前他招待客人常常去的地方是歌廳、夜總會，還有自己的城東大酒店洗浴中心。今天，他到這兒來，是想爲客戶換一批小姐點歌。
張董事長聽到了棗花兒的陝北口音，就一下子瞄上了她，他開始覺得棗花兒是個文靜的姑娘，棗花兒的眼睛很亮，笑容很甜，說話的那一口鄉音更是讓他感動。他就想聽聽這位陝北姑娘唱歌的聲音了。
張董事長的做法直截了當，他把棗花兒叫過來，對她說：“喂，我要爲客戶點一支歌，你來唱。”
棗花兒怔了一怔，張董事長說：“去吧，就唱《歡顏》插曲：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但是棗花兒搖頭了。張董事長又說：“你唱吧，我多付小費。”
張董事長說完，就跟客戶聊天去了。過了一會兒，他沒有聽到《歡顏》插曲，而棗花兒還站在他旁邊，這使張董事長有點兒冒火。他說，“你怎麼了？歌都點了你還這兒不動？”
棗花兒衝張董事長笑了笑，她指指吧檯，又指指音響，然後搖搖手，意思是說這兒不能點歌。張董事長看明白了，就問道：“爲什麼？”
棗花兒還是搖頭，張董事長說：“那兒不是有一架鋼琴嗎？要是沒人彈，你唱卡拉OK也行。”
張董事長態度十分固執，棗花兒無奈，只好叫來了老闆。老闆聽了張董事長的要求，當即予以拒絕，說：“我這兒是酒巴，酒巴里不點歌。”
張董事長偏偏不信，他說：“我跑的地方也算多了，還沒聽說不點歌的，今天晚上我就是要點。”
老闆繼續搖頭。
張董事長說：“你覺得我不體面是不是？你到市面上打聽打聽，有誰不知道我是西北公司張董事長？你們儘管找我。”
“行，我現在聽說了。”老闆說，“不過，你要點歌，你得去夜總會才行。”
可是張董事長卻把一大把錢掏了出來，他把一半錢扔給老闆，一半錢塞到棗花兒手上，又說：“我已經點歌了，就讓她給我唱。”
酒巴里的人都安靜下來，他們驚奇地看着張董事長，又看看棗花兒。棗花兒面紅耳赤，拼命向張董事長搖頭，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張董事長還*迫她：“你唱啊，快唱啊！”
張董事長又說：“你怎麼不唱？啞吧了？”
酒巴里的人鬨堂大笑，棗花兒把錢一扔，就想跑開，可是張董事長牢牢揪住了她。結果兩個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扯來扯去，直到棗花兒要哭出來了。
這時，長髮男人上來分開了張董事長和棗花兒。長髮男人告訴張董事長：“她不會唱歌，你放開她吧！”
這時張董事長完全氣糊塗了，就反過來揪住了長髮男人，說：“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唱？她不會唱，你會唱？”
長髮男人說：“會！”
張董事長哈哈大笑起來，他說：“好哇，你會唱，那你來唱，你唱了，我就聽你的。”
張董事長較上了勁，他想，自己出了錢，這兒就應該由自己作主。到了這個份兒上，他這個董事長不想丟份兒，因此不由分說將長髮男人拎到了吧檯前面，說“你小子可是自己送上門的，你要是不唱，別怪我不客氣。”
不料，長髮男人卻說：“我不唱！”
這一下可把張董事長激怒了。他瞪圓了雙眼，捏了拳頭，就在準備動手收拾長髮男人時，長髮男人卻說話了，他指了指那架鋼琴說：“我不唱，不過你要聽這首歌，我倒着身子也能彈出來。”
長髮男人的話使張董事長大吃一驚，連棗花兒也覺得難以置信，她怕張董事長與長髮男人打起來，便走過去擋在兩個人中間。這讓張董事長終於看到了棗花兒眼睛裡可憐巴巴的神情，這個姑娘在求他了，可是張董事長仍然瓿長髮男人說道：“那你就彈出來，倒身子給我彈出來！要是能那麼彈出來，我在地上爬着出去！”
長髮男人打開了鋼琴琴蓋，背靠鋼琴，仰起身來，反手彈了一曲。酒巴里的人開始都呆住了，後來一齊大叫，是長髮男人的樣子把他們逗樂了。棗花兒又驚又喜，捂着嘴楞了好半天。
長髮男子已經不能停下來了，在人們的尖叫聲中，他把身子紅起來，屁股撅到琴鍵上面，兩隻手仍然靈活地跳來跳去。他像是瘋狂了，一邊彈一邊哈哈大笑，酒巴里亂成了一團，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座位，他們合着音樂的節拍，又喊又叫，又唱又跳，像經歷着一場意外的狂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