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叮叮噹噹碰撞着,在靜寂的夜裡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電焊機嗚嚕嗚嚕地叫着;它甩出了枝枝蔓蔓的電纜線連接了一杆杆焊槍;槍頭上的焊條一從焊件上掠過,黑暗裡便濺出一朵朵耀眼的花朵來。
李英傑攻破了技術難關,讓薛振華驚歎不己:這麼小的年紀,剛剛回國十幾天,就能攻下公司那些老工程師解決不了的難題,真是神了!於是,他就將公司機關的幹部集合到一起,讓李英傑給大家講了一課:重化裝備設計的新思路。這本來是機關的一次活動,可是,下面工廠的技術人員一聽這個題目,都紛紛趕來聽課了。李英傑在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讀博士後,曾經多次到蓋茨的微軟公司考察,他給大家講的那些新理念、新命題不僅讓大家聽的入迷,連薛振華都有些如癡如醉了。他慶幸自己將賓館讓出來,改成了博士後工作站,留住了這麼一個青年英才,如果沒有此舉,讓上海挖走了這麼個卓萃拔類的人才,豈不是公司的重大損失?既然問題的結症找到了,那麼第二次試車就要積極準備了。爲了確保萬無一失,薛振華毅然撇開孫水侯、薛利厚,親自點了李金鑄的將。李金鑄也不含糊,接受了任務之後,就率領自己原來的那支技術精英隊伍來到鍋爐生產工段,開始了夜戰。
“喂,‘老八級’,這個位置很關鍵。”李金鑄指了指爐壁上管子的焊接點,“乾脆,你上吧!”
“好。”“老八級”拿了一把焊槍走了過來。
“這個地方……”李金鑄用小錘子敲了敲一條管子的拐彎處,問張工,“不會有事兒吧?”
“不會。”張工說,“爲了保持它的硬度,我讓鍛爺親自冷煨的。”
“鍛爺?嗯,行。”李金鑄滿意地點起了頭。
“李主任,英傑的電話。”團書記推開辦公室的窗戶,喊着他。
李金鑄轉身就往辦公室走。可是,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正是英傑打來的。他在電話裡着急地問:“老爸,你們的鍋爐,明天上午能完工嗎?”
“薛總裁告訴我明天下午交貨。你怎麼把時間提前了?”
“我想……先秘密地小試一把控制系統……”英傑在電話裡小聲地告訴他,“你的鍋爐得提前安裝好才行啊!”
“好吧好吧。渾小子,指揮起你老爸來了。我們抓緊幹就是了。”
“哈……”
李金鑄關了手機,突然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他一看,原來是薛振華帶着樑處長、總會計師和張董事長來到了工地。
“喲,薛總裁,你親自督戰來了!”李金鑄趕緊上前打招呼。
薛振華一邊向大家分發着香菸,一邊風趣地說:“這不是你兒子着急,催促我來的嘛。怎麼了,你兒子下達命令,你不想接受?”
“這個渾小子,誰都敢指揮啊。”李金鑄假裝不滿意,話語中卻顯示了一股自豪感。
“嘿,這就叫……蘿蔔頭兒不大,長到垻(輩)兒上了。
你不服?”
“我服我服,連你薛總裁都這麼說,誰敢不服啊?”
衆人大笑起來。
樑處長看到“老八級”正在焊接鍋爐上的循環管,隨即想起了那件重要的事兒。他把嘴湊近了李金鑄的耳朵,小聲說:“那個小夥兒提供的情況很重要。市紀委書記要你注意姓孫的動向。”
“我知道了。”李金鑄壓低了聲音告訴他,“你看,這臺鍋爐的循環管子,我完全是按照原來的工藝焊接的。只要這次不爆炸,就證明是他孫水侯搗了鬼。”
“喂,樑處長,你和金鑄說什麼悄悄話兒哪?”薛振華看到他倆嘁嘁喳喳的,開了句玩笑。
“哈……薛總裁啊!”樑處長掩飾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指了指眼前鍋爐說,“你看看這爐子。這骨架、線條……多美啊!一看,就知道是金鑄他這些老哥們兒乾的。”
“是啊。”薛振華看了看新制鍋爐在夜色裡顯出的高大輪廓,讚歎道,“現在呀,咱們的工廠不缺白領、不缺藍領,最缺的是灰領。像金鑄和張工他們這種又懂技術、又會製作的全能人才,越來越珍貴嘍!”
“薛總裁你說什麼呀?”李金鑄半開玩笑、半發牢騷地說,“人家現在都看文憑、看職稱;我們這樣的人,也就配賣個苦大力吧!”
“金鑄,又牢騷上了是不是?”樑處長指點着他腦袋,隨意地說了一句,“將來呀,咱們選拔廠長,就選你這樣的。幹不幹?”
“嘿,要讓金鑄當廠長,我們一百個同意。”張工借話趕話,高興地來了一句。
“對,我們也擁護。”團書記也跟着來了一句。
旁邊的張董事長聽到這句話,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尷尬。
“哦……”樑處長髮覺自己說走了嘴,急忙掉轉開話題,“金鑄啊,明天上午完工沒問題吧?”
“沒問題,你和薛總裁就放心吧。”李金鑄說着,拍起了胸脯。
“喂,大家餓不餓呀?”薛振華看到大家的勞動熱情,非常高興,“要不,我弄兩瓶酒來,咱們喝幾盅,熱呼熱呼!”
“不了。等試車成功時一塊喝吧。”大家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雖然是秘密試車,主機啓動後那隆隆的巨響,還是將試車的消息傳了出去。等孫水侯確認了這個消息,急得就像患了瘧疾,一陣冷一陣熱地在房間裡晃來晃去。
“孫廠長,你這是怎麼了?”正在品茶的劉工看到他這副浮躁的樣子,覺得他心裡一定是有事了,“我這是剛沏的新茶,來,嚐嚐。”
“噢,沒事兒……”孫水侯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劉工啊,我聽人說,今天下午好象是試車了?”
“試車?這……應該通知我們參加啊。”
“可能是秘密試車吧。”孫水侯假裝猜測着。
“秘密?嗯……”劉工讚許地點了點頭,“看來,這小博士還挺有頭腦呢。他是想……在衆人面
前來個萬無一失。”
“其實,難關被攻破,靠得是大家的努力。”孫水侯呷了一口茶,發起了牢騷,“他不宣佈研究成果,就私自來個秘密試車,是不是想獨吞成果呀!”
“嗨,現在這些年輕人,什麼集體不集體?見了好處就往自己懷裡摟唄。”
“是啊,咱們這些老傢伙,只能給人家當配角,做無名英雄了。”孫水侯說了一句怪話,往沙發靠背上仰了仰,隨後又漫不經心似地朝劉工伸出手去,“喂,劉工,你把小型機室的鑰匙借我用一下。”
“孫廠長,工作不都幹完了嗎?你還用小型機幹什麼呀?”
“呵呵,我不是幹工作。”孫水侯不好意思地說,“孩子弄了個遊戲軟件,讓我給升升級。”
“好吧。給!”劉工從腰帶上解下了鑰匙,扔給了孫水侯。
進了屋子,他迅速將門反鎖上,然後賊頭賊腦地向四周看了半天。確定室內無人了,他纔打開電源開關,熟練地開啓了設備。
李英傑受薛振華之邀,不過是在公司講了一次課,受到了人們歡迎和讚賞。這歡迎也好,讚賞也好,除了李英傑本人的優秀,大都是人們出於對青年人的喜愛和對李家父子的敬重。可是,這一下子,孫水侯心裡難受極了。鍋爐的爆炸,是他經過深思熟慮設下的一個計謀;如果李英傑找不出事故的原因,就只能歸結於進口主機與國產配套設備聯接不上,那樣的話,就只好再去美國購買那些配套設備。這樣,就證明自己原定的採購方案是正確的。可是,這個李英傑突然了這個難題,將深層次的原因找出來了,那麼,薛振華原定的採購主機的方案就鐵定是正確的,他孫水侯的錯誤就是明顯的了。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第二次試車的事兒,從制定方案到組織實施,薛振華根本就不找他商量;而是越過他這總指揮,直接調動李金鑄父子,有時候甚至找張董事長、找薛利厚,也不找他,這……是不是他要徹底拋棄自己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孫水侯豈不是面臨了滅頂之災?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自己這個省委組織部任命的幹部、國家公司總裁的妻侄,豈能倒在薛振華的手裡?
“啪啪啪”,他的雙手在鍵盤上敲了幾下,顯示器上出現了提示語:你將進入機密文件,請鍵入密碼。
他靠着自己的記憶與推測,輸入了數字、拼音、漢字混合的密碼符號。
顯示器上又出現了一行漢字:即將進入輸出指令文件。
看到這道指令,他按了回車鍵,那套英語、漢語、數字混雜的源程序文件慢慢顯示出來。
看到這些密密麻麻的文件符號,他的手立刻收了回來。
那副光光的額頭上,一道道皺紋開始了緊張地搐動。
腦海裡,漸漸浮出了一個幻想的場面:試車的主控制檯上,年輕瀟灑的李英傑舉起了勝利的鮮花。
“我們成功了!”臺下的人們歡呼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