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妹說:“你以爲開個公司如你買包煙呀?”李金鑄問道:“這要等多久?”冬妹說:“看你的企業性質了。若是個人企業、合夥企業快些,兩三個月差不多了,若是責任有限公司呢,半年能開業就算快的。”李金鑄又問:“做個機動車還這麼複雜?”冬妹就給他講了有限責任公司、合夥企業、個人獨資企業的不同。冬妹講得多了,任李金鑄再聰明,畢竟只是生產一線的人,對這些知識一時還難以消化,便問道:“依你說,我們下步怎麼走?”冬妹回道:“若能成立有限責任公司當然更好,它的風險最小,但成立起來非常麻煩。首先要制定章程,成立董事會,最關鍵的還是註冊資金,按規定生產性質的公司註冊資金最低要五十萬元。”
李金鑄聽了,搖頭說:“這一條我就做不到。”冬妹說:“合夥企業或個人企業要容易多了,不過它風險太大。這類企業是無限責任,一旦企業破產,企業的資產不夠抵債還要拿你們的家庭財產來還債。這就是說,搞不好會弄得傾家蕩產。李廠長你可是要想好了啊。”李金鑄尋思了一會兒,說:“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幾時有空兒了過去給大家再將這話講一遍,讓大家議議。”冬妹想了想說:“今日怕不行了,明日如何?”李金鑄說:“就這麼定了。”冬妹說:“你手機號給我,等定下時間我通知你。”李金鑄說:“我沒有手機,給你個電話號碼吧。”
李金鑄與冬妹交換過手機與電話號碼,說:“打擾你這麼久,真不好意思,有情後補吧。”冬妹笑道:“是要謝,你這些話拿律師那兒諮詢沒五十元說不成事兒。”李金鑄說:“也是,這客我請了,你說去哪兒?”冬妹聽了忙說:“和你開玩笑呢,若要花錢請客還不如去問律師呢,人家比我專業。”李金鑄笑道:“話不能這麼說,我又不是問過一次不再問了,麻煩你的也許還在後面呢。”冬妹說:“那就記你賬上,等發了財再請不晚。”李金鑄就說:“好,講定了。”第二天剛上班冬妹便將電話打給李金鑄,告訴他下午可以過去一趟。李金鑄聽了自是高興,兩人又約好時間,李金鑄說你就在所裡等着,我準時過去接你。冬妹說:“幾步路就到了,還用着接?”李金鑄說:“你又沒來過,起碼要帶你認認門啊。”冬妹說:“不就是重機廠家屬院嗎?我去過,你在大院外面等着我就是了。”
下午上班後,冬妹與所裡坐班主任打個招呼,說是聯繫新儲戶,便步行着過去。重機廠與她所在的儲蓄所相距不遠,過兩個街口再轉一個彎,老遠就見人高馬大的李金鑄立在路邊朝這邊張望。冬妹與他打過招呼,便隨他從搭着各式建築的宿舍樓房間穿過,來到李金鑄家,看到六七位男人在客廳或坐或站正喝着茶,見他們過來,目光便齊刷刷剜向冬妹,看得冬妹挺難
爲情的。
李金鑄向大家介紹過冬妹,又讓愛人從屋裡拿出幾張凳子來。大家坐定了,冬妹便詳細介紹了合夥企業與獨資企業,並拿這兩種組織形式與有限責任公司做了比較。不用說,按目前的條件申請有限責任公司根本行不通,只能在合夥企業上動腦子。當冬妹講到合夥企業的無限責任,並告訴他們,一旦企業破產,企業的資產不夠抵債,合夥人還要以家庭財產承擔財務,衆人的熱情卻似燒紅的鐵碇放到冷水裡,啦一下便涼了。有人說:“金鑄廠長,讓我們跟你幹上刀山下火海都沒說的,只這……我們辛苦大半輩子積點家產不容易,萬一……我們再折騰不起啊。”張工程師批評這些人說:“你們說,現在幹啥沒風險?想吃肉又怕燙着……能幹成什麼事?”
李金鑄拽拽張工程師的袖子說:“大家的擔心我也想過,都是國企職工,憑手藝吃飯,攢點錢是不容易。今兒就向大夥說明白了,若想合夥呢,我拍巴掌歡迎,若不想入夥也不勉強,等開工時我一定請各位師兄師弟來幫忙,每月再看收益給大家發工資。”大夥紛紛說這辦法好,金鑄你什麼時候開工,招呼我們進廠就是了,保證隨叫隨到。工資嘛好說,你給個生活費不讓餓着就行了。李金鑄也說了幾句客氣話,衆人便紛紛散去。客廳裡除了李金鑄和張工程師外還剩下團委書記池小飛。李金鑄說:“小飛,你爲何不走?”池小飛就說:“我要入夥。”
張工程師說:“你就不怕萬一有個好呆連累了你?”池小飛說:“這樣下去不照樣是窮?到哪兒都被人看不起。咱窮是咱沒有機會,今日即有了這個機會,就是傾家蕩產也要試一試,就算沒弄成我也認了,證明咱確實沒本事,活該受窮。”李金鑄怔怔地望了池小飛好一會兒,才說:“兄弟,你今日總算說了一句有骨頭的話,有你這句話就行。我也惦量過了,不如我自己將這個擔子接了。再沉,要壓就壓在我一人肩上。”張工程師忙說:“這可不成,轎子也要衆人擡。今日要幹事兒,就得我們幾個抱成團上。”
冬妹在旁邊聽了,卻是說不出的感動。她還是第一次與產業工人做近距離的接觸,沒想到這些整日在車間裡與鋼鐵打交道的男人們竟有如此重的義氣,關鍵時刻也能將自己的心窩掏給朋友。在單位,那些服裝整潔,溫爾文雅的同事之間永遠是那麼彬彬有禮,臉上也始終掛着虛僞的微笑,但沒人會向你訴說心裡話,甚至連對領導的一句牢騷都輕如碧空浮雲,遊走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而關鍵時刻爲了一個好位置又會在暗中各顯神通,施盡手段。冬妹想,這大概就是白領與藍領最大的區別吧?
又經過幾次商議,合夥企業就算成立了。註冊資金共湊了五萬元,李金鑄傾其所有又借了幾千元出資三萬,張工程師
和池小飛每人一萬。隨後三人在冬妹的指導下對下一步又制定了更具體的辦法,決定由李金鑄與冬妹跑關係,辦理開工必須的證照,與郊區領導簽定租賃合同後,張工程師和池小飛便帶領工友進入車間檢修機器,做好開工前的準備工作。
當晚兒李金鑄就去敲了現任郊區分管工業的副區長家的門。副區長姓古,也是郊區領導班子裡唯一一個懂經濟的大學生,在大學的專業是機械冷加工。像多數搞技術出身的領導一樣,古副區長爲人正派,在過去企業正常生產的時候一門心思也是用在企業上,等那幾位副區長靠着賣地經商撈得鉢滿盆滿將郊區的工廠從興旺拖向泥淖而完美脫身後,古副區長依然兩袖清風,當了個看守破攤子的留守副區長,每月拿正常工資過日子。李金鑄敲開古副區長家的門時,年過五十的他與同樣是下崗的妻子正在吃晚飯,每人面前一碗麪條,連個鹹菜也沒有。這光景讓李金鑄唏噓不已。
古副區長見到李金鑄略感意外,他認識這位全國勞模,但是從沒見過這個有名的硬漢子來家裡找過他,忙與他打過招呼,又催老伴快去泡茶。李金鑄忙制止住了,說:“古區長您也別忙活,說件事兒就走的。”古廠長說:“別客氣,有什麼事兒就只管講。”李金鑄說:“您正吃着呢,我等等。”古廠長說:“不吃了,這大熱的天放涼了吃更爽。”李金鑄就將想租賃農用拖拉機廠的廠房、設備生產三輪機動車的打算和盤托出。古副區長聽了在屋裡轉了兩圈,興奮地說:“好好,這想法好。日後若能成功,我們廠又有用處了。”李金鑄說:“古區長,乾脆你就做我們的廠長,領着大夥幹吧。”古區長搖頭說:“不妥,我是政府公務員,在企業兼職法律上不允許的。”送李金鑄出門的時候,古區長握着他的手說:“金鑄,好好幹,技術上有什麼問題儘管找我就是了。”李金鑄說:“等我們做成了,您就來做我們的頭兒吧。當顧問也成。講句實話,若是上面有人領着,就是給一個幾百人的車間讓我負責我都不怯,可就是怕與外面打交道,什麼都不懂,做啥心裡連個譜也沒有。”古區長笑道:“幹什麼都要學啊,多經幾場事兒自然就會了。”
隔日,古區長與郊區有關部門商量後,就通知李金鑄可以籤租賃合同了。簽約時雙方經過協商,每月的租賃費爲八千元,於月底一次結清。李金鑄代表張工程師和池小飛簽約時手竟有些顫抖,幾次將名字寫錯。簽過合同,李金鑄與冬妹便開始跑工商、稅務。因區政府對下崗工人辦企業有政策優惠,營業執照辦下來也算順利,省了不少的費用,而且在稅收上還享受到一些減免。李金鑄跑手續的同時,張工程師和池小飛也將原定的幾位工友召來,開始檢修機器。這期間古區長也來過幾次,提出了不少建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