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舉辦其他大型展覽活動一樣,鎖陽會展中心的人才市場開業典禮上也升起了大氣球,掛上了醒目的標語口號。門口裝飾一新,汽車川流不息,人聲熙熙攘攘,充滿了十分熱鬧的氣氛。
不過,會議開幕之時,老天爺與大會組織者開了個玩笑。
呼拉拉,一陣風颳來,把大氣球上的標語刮掉了一個字。
這個字是個非常關鍵的字:人才的“才”字。
這個字一刮下去,“人才市場”變成了“人市場”。
哈哈哈,人市!
人們開着玩笑,把會議的組織者弄得哭笑不得。
老天爺怎麼這麼會開玩笑?
快快快,補上補上!領導向工作人員發火了。
薛金華看着這一幕,並未笑出聲來。
他覺得,老天爺這麼做是公平的。
因爲,“人才”,本來就是一個不能確定的概念。
人才只不過是對描述人類素質狀況的一種泛指。就像我們常說的英雄、人民,好人、壞蛋一樣,儘管你在討論問題時可以運用這些概念,但不能把這種概念具體指向某一個對象,也不能給他們規定出具體條件。鄧小平說過要“尊重知識,尊重人才”。但他從來沒說過尊重數學、尊重計算機技術;更沒說過尊重大學生,尊重工程師之類的話。
現在,政府一些部門硬性規定:文化程度“中專”以上,專業技術職稱“員”以上便是人才。唉唉,要是符合這些條件的人都是人才,中國的人才數量可太多了;有了這麼多人才,現代化早就實現了。
任何事情說的絕對了就會產生誤差。尤其是通過行政手段給予具體規定,就更可笑了。
說到家,人才不過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大學生相對於文盲是人才,相對於專家不一定是人才;高級技工相對於力工是人才,相對於發明家就稱不上是人才了。
當然,人才要比普通人優秀一些,這大概是公認的。
可是,人才與人,實在沒有什麼區別。
尤其是到了市場上,這兩者之間更沒有區別。
在市場上,人和人才都變成了商品。
走進人才市場的洽談大廳,來到用人單位的招聘攤位前,聽一聽招聘單位與求職者的對話,“人市場”的特性就表露得淋漓至盡了。
喂,這位女士,請問你們招收化工專業的學生嗎?一個畢業生
走到了“元妃”面前。
你是什麼學歷?
本科。
英語幾級?
四級。
不行,我們要求必須達到六級。
喂,我是學冶煉的。我想到你們公司的鋼鐵廠。一個長得很帥氣的小夥子走過來。
把你的求職表拿來。“麗妃”說。
小夥子掏出了一大堆資料。
複印件不行,拿原件。
小夥子顫動着手把寶貴的原件拿了出來。
英語六級,計算機四級……“麗妃”嘴裡嘟囔着唸完了所有的資料:到車間生產一線行嗎?
沒問題。不過,你們的年薪多少?
我們是國家大型企業,不實行年薪。
月工資?
780元。
小夥子低頭掐了掐手指頭。說了個“中”。
聽口音,小夥子的原籍是河南。
你說“中”不行,我還沒請示領導哪!
“麗妃”擡起頭,仔細地把這個小夥子打量了一番,然後向“元妃”請示:經理,怎麼樣?
籤!“元妃”下了命令。
籤與不籤,實質上是一種買與不買的關係。780元的月薪,買的是六級英語的本科生;四級英語顯然不值780元。如無特殊情況,他只能把自己出售於月薪780元以下的單位。
一位碩士研究生在“東北公司”的攤位前一邊看着公司對研究生的待遇,一邊焦急地徘徊着。
一會兒,他的女“同學”來了。兩個人商量了半天,終於走到了“元妃”面前。
這位女士,你們公司對研究生的待遇能兌現嗎?研究生問。
這是什麼話?“元妃”有些生氣了:我們是國家大型企業,不是騙人的小公司和個體戶。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對不起!研究生身後的女“同學”立刻向“元妃”道歉:他是個書呆子,不太會說話,可是,他的學業成績非常好。導師正動員他留校呢?
學什麼專業的?
計算機網絡技術。
什麼?計算機網絡技術?
“元妃”一聽,立刻打起了精神。
這可是個緊俏專業!
計算機網絡技術人才是公司生產調度部門最急需的人才。她們人事部費了三年功夫,連這個專業的本科生都沒招到。現在,竟有研究生來應聘,
真是天上掉下來一個大寶貝。
三個“妃子”立刻涌了上去,關心地問長問短。性急的“茨妃”恐怕這位大寶貝跑了,竟沉不住氣地問:這位同學,你在待遇上還有什麼要求?
年薪六萬,住房兩室,這是你們公司在招聘廣告上承諾的,必須兌現。研究生一點兒也不糊塗:另外,能不能爲她……(他指着站在身邊的女“同學”)安排工作?
你是?“元妃”審視着他的這位特殊身份的同學,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
我已經有工作了。女“同學”毫無羞愧之色:我是縣中學的教師。希望能把我們倆調到一起。
那,應該沒問題。說到這裡,“元妃”看了看薛金華。
薛金華笑着點了點頭。
“元妃”大膽地承諾說:沒問題。
於是,研究生從隨身挎的大皮包裡掏出了一疊厚厚的資料。三個“妃子”認真地審察了一番,便將一張就業協議書遞給了他。
在家庭住址一欄,研究生填寫了:北京。
你是北京人?“茨妃”問了一句。
嗯。
怎麼?“茨妃”的眼睛裡露出了一串串疑問:放着大城市不回,怎麼選擇了我們偏僻的小城市?
研究生像是看出了“茨妃”的神情,頭也不擡地說:只有到你們“東北公司”,才能實現我的價值。
價值,這個充滿了激情和浪漫的詞彙,到了市場上便體現爲一種純粹的衡量商品物有所值的尺碼和量度。因爲“東北公司”開出的“價”與自己的“值”相吻合,他們之間才實現了迅速的對接。市場的規則,在這場貨真價實的交易中活靈活現地應驗了。
幾個女大學生涌上來。她們羨慕地看着這位研究生簽訂了就業協議,便問:你們要不要會計專業的?
三個“妃子”對她們的到來視而不見。
等到她們再三追問時,三個人的腦袋像貨郎鼓似地搖了起來。
“東北公司”不是不需要會計專業的學生,而是不要女學生。
女學生的麻煩事兒多,僱用她們要比僱用男學生付出更多的成本。政府給予女性的法定優惠政策越多,女性們就業就越難。除非有特殊需要,一般情況下,女學生找工作要比男生困難得多。
她們的工作崗位似乎不在這兒,而是在桑拿浴、歌舞廳之類的地方。然而,那種地方是不需要文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