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吼叫着,吃力地爬到了預定高度。
機艙慢慢恢復了起飛前的平衡和平靜。
人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纔繃得緊緊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鬆開了緊繃繃的安全帶,不由地把眼睛轉向舷窗外,眺望起了潔淨的藍天。
天上的意境是美妙的。透明的大氣裡,顯出水汪汪的一片藍。幾朵閒散的浮雲盪來盪去,撩撥起人們一股欲仙欲醉的飄渺感,彷彿行走在天堂的仙境裡。
唉唉,天堂是什麼?天堂就是對紅塵的遠離吧。坐在窗口的薛金華這樣想,是啊,這一片純靜的藍天裡,沒有那些個令人眼暈的高樓大廈,沒有那些個走在熙熙攘攘街市上的充滿了慾望的人羣。在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裡,財色之苦,功名利祿的煩惱全都消逝了。
沒有了煩惱,人不就進入天堂境界了嗎?
先生,請問要點兒什麼?剛纔做了安全示範動作的那位空姐兒推着餐車來到他的身邊。這女孩兒長了黛山的眉,春水的眼,鴨蛋圓兒的臉龐,清純中略顯一點兒嫵媚,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他看她手中舉起了咖啡壺,順便要了一杯熱咖啡。
副總裁,給我們錄象!後面的“妃子”們喊了起來。大概是美麗的空姐兒在他眼前耽擱的時間長了,使她們產生了醋意吧。
三個“妃子”一字排開,按照排序分別擠在A、B、C三個座位上。
臨窗坐的是年紀最大的“元妃”。“元妃”姓袁,是公司首任總裁從美容院選來的服務秘書。她穿了一套紅裝,體態顯得更胖了,臉兒也嫌太圓了些,照時下的審美標準,連美人的資格都不具備。然而,她那一雙韻味十足的眼睛,看起人來總是一閃一閃的秋波不斷;說起話來也溫柔細語的,讓人覺得舒服。大概就是這一點迷住了當時的總裁老頭兒吧。老頭兒離休時,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求繼任總裁妥善安排這位“元妃”。女子無才便是德。“元妃”雖然沒有大專文憑,因爲性格溫順,處事圓滿,人際關係不錯。現在,已經當上人事部經理了。
緊靠“元妃”坐的是披了一身綠裝的“茨妃”。“茨”與“次”同音,“次”是第二的意思,次妃便應當是第二任總裁的妃子了。爲什麼叫“茨妃”呢?因爲她的名字裡有一個“茨”字,茨比次文雅些,妃子的芳名更應當講究一些。“茨妃”的來歷還一個原因,推薦她的人是第二銷售公司的經理“茨嫪兒”,據說“茨嫪兒”可能與這個女人有染,人們管她叫”茨妃”就更順理成章了。“茨妃”進宮以前是鎖陽市的時裝模特兒,服飾打扮專講究一個“酷”字,來到公司機關便成了時髦女郎,身後不乏一大批年青的追隨者。現在,儘管她所服務的總裁已經退到了二線,“茨妃”依然威風不減,不費力就得了人事部副經理的位置。
最後一位穿黃色運動服裝的,就是“麗妃”了。“麗妃”是現任總裁的服務秘書。因爲她的名字叫張曉麗,人們就管她叫“麗妃”。說起來,這位年青美貌的女孩子還是薛金華招來的呢?當時,他所負責的公關部準備招收6名員工。人事部送來了50張報名單。他一張一張漫不經心地翻着。偶爾瀏覽一下貼在右上角的照片。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吸引了他。這個姑娘,像是在哪兒見過?記不起來了……姑娘衝他甜甜地笑着,他不知怎麼就在這張報名單上籤了四個字:免試錄用。後來,姑娘來到了公關部。工作沒到兩個月就被新任總裁調到了身邊當秘書。人們就按照慣例稱她爲“麗妃”了。
攜了三個
“妃子”,哪一個都與他薛金華無關。
想了又想,他始終猜不出新總裁爲什麼安排了這樣一出滑稽而又可笑的戲劇場面讓他領銜主演。好在他已經接近了“知天命”的年齡,凡事總是採取隨遇而安的態度,不願意再多問、多說什麼了。再說,這次出行的並不光是他們四個人,鎖陽市的一位副市長正以“鎖陽市人才招聘團”團長的名義帶着十幾名人事幹部坐在火車上往大西北進發呢。在這個團隊裡,他們四個人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公司裡那些神經敏感的員工再會編故事,也不會藉此做出什麼文章來的。
照,照這兒!一身蔥心兒綠的“茨妃”從座位上站起來衝她比比劃劃,一會兒要他取這個景,一會兒要他取那個景。薛金華透過攝像機的鏡頭,看到她那張青黃的臉兒在陽光下顯出的厚厚的脂粉,搖下去便是綠色旗袍緊緊包裹着一條中年婦人的腰。那不斷擠弄着的眉眼中儘管向他流蕩過來一副副輕浮的目光。薛金華心裡還是充滿了不明不白的厭惡。這個目前實際上已經落魄的女人總是在各種場合賣力地表現着自己,不知是彌補主子走後的失落還是想在面前的三個女人中顯示自己獨有的風采?
喂,先生,請你別錄了!一個空姐兒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空姐兒長了一個鼓鼓的鼻子,瘦瘦的臉型給人一種猴子的感覺。這種人居然也能當空姐兒,她的後門一定很硬。薛金華想。
先生,民航有規定,未經允許是不準爲我們錄像的。猴子說。
我沒有錄你。薛金華想說。你這種長相就是給我二百元錢我也不會錄的。可是,想到籍此可以不再爲那位“茨妃”舉攝像機,就心安理得地扣上了鏡頭開關。
又沒有錄你們,憑什麼不讓錄?“茨妃”生氣地與猴子理論起來。
算了算了。該吃飯了。“元妃”打個呵欠站起來,把這場可能鬧大的爭論壓了下去。
長了鴨蛋圓兒臉龐的漂亮空姐兒推着餐車過來了。
“元妃”看了看餐車上沒有白酒,便讓“麗妃”從行李艙內取出自己的皮包,掏出一瓶二兩裝的茅臺讓她送到薛金華的餐席上。
少喝。“麗妃”提醒他說:晚上還有一場“戰鬥”呢!
突然,飛機一陣猛烈的抖動,人在左右搖晃後又突然被上拋。
薛金華噢地一聲,被驚醒,同時人們的大驚小叫,不絕於耳,彷彿世界末日到來。
“啊!”,“怎麼回事!”“上帝!”,“出事了!”……
“各位乘客,請大家保持安靜,現在飛機出現一點小故障,技術人員正在處理,請大家系好自己的安全帶!”猴子臉的空姐一邊安慰大家,一邊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趕赴刑場似的。
“胡說,什麼小故障,下降這麼劇烈。我的天吶,這可怎麼辦呀,嗚,嗚,嗚……”一位乘客大聲責問空姐後嚇的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快採取措施啊!”
“飛機怎麼了?我們是不是出大事了?”
“OH,mygold!whathappen?”一位老外尖叫道。
飛機繼續下降,人們的叫聲,哭聲,責罵聲,後悔聲,交織一片,十分混亂。
“請大家保持安靜,我們飛機兩個引擎,有一個出現了停車,請大家放心,我們會保證大家安全到達目的地的!技師正在搶修,採取各種辦法爭取重新啓動發動機!”
“會不會……爆炸呀?”
“不會的,
大家放心!”
“會不會,墜落啊?”
“不會的,放心吧!”
“可飛機還在下降啊,嗚,嗚,嗚……”
“***倒黴死了,本來不用急着回來的,這回好了,嗚,嗚,嗚……”
“日他孃的,我才倒黴,好容易出來一趟,又上了這破飛機!”這回是元妃在罵,薛金華還沒有聽元妃罵過人呢,這回不但罵了,還那麼粗俗。
薛金華心裡糟糕透了,一種和世界永別的悲愴正在心裡漫延,他想不到自己這麼碰巧,第一次與美女們輕鬆出差,就遇上了飛機事故。他馬上想到了新總裁,能給他寫個遺書也好,他在遺書上就罵他一通。可這飛機不停下降,是不能書寫的。薛金華摸了摸自己的身份證,心想,真要死了,單位一定能憑它找到自己。
“我怎麼這麼倒黴,我做錯了什麼?老是出事?嗚,嗚,嗚……””這回是茨妃和麗妃的哭泣。
聽到茨妃和麗妃哭泣,薛金華清醒了一點,從剛纔的混亂和恐懼中稍稍定了一下神,反正真出了事,也就這了。他立刻想起了前些年的看的一部內部電影《山本五十六》。那位日本陸軍統帥的飛機在被美國空軍攔截包圍的時刻,臨死時刻沉着冷靜的精神給了他很大的啓示。他知道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應該如何面對死亡。
|“薛總裁,不會有事吧?|”麗妃小心翼翼湊過來,問他。
“天知道會不會出事,日他孃的,這一段時間怎麼了,倒黴事接上了!”茨妃一邊罵,一邊哭泣着。
“喂,別哭了,也許會沒有事的,兩個停車一個,還有一個呢!”薛金華厭惡地看了看茨妃,鎮靜地告訴麗妃,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似的。
“這可怎麼辦啊,兒子自己在家,我可憐的孩子!啊,啊,啊.…….”此時,元妃放聲大哭,半個飛機的人都哭起來,特別是男人的乾嚎,真他媽響亮。
“大家一定要保持安定,飛機已經成功啓動了發動機,大家感覺一下!”那個猴子似的空姐宣告了一個好消息。
“哇,真的好了!”
“好了,上帝呀!”
“真好了,不下降了,沒有事了。飛機好了!”有人激動的叫起來。
“好了,好了。好了,我的娘啊,嚇死我了。如來保佑啊!”
短短几分鐘,人們已經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樂極生悲,人們哭;悲極生樂,人們還是哭。在這萬米高空,真要是掉了下去,還不……,薛金華簡直都不敢想。下回再不坐飛機了,坐汽車腳下就是大地,有個依靠感,坐飛機沒根沒靠沒撈摸,真是任天由命啊。
大家漸漸從一片沸騰瞬間回到了安靜,安靜的只感覺飛機在飛,只感覺自己的心在跳動。
薛金華前後左右看了一遍,人們都綁着臉定定地向前看。
薛金華看看另外的男人們,他們都是兩手相握放在男根上邊,閉目養神。不知心裡想着什麼。
薛金華看看幾個妃子,她們剛從瘋狂中安靜下來,臉上的淚痕也沒有擦,依稀可辨,一幅受驚小鹿似的。
不能胡想,不能放肆,她們都是有了男人作依靠的,新總裁讓她們陪自己已經是給了面子了,怎麼能想他的妃子呢,薛金華警示着自己。但是,越剋制不想,越是放電影似的,腦子中不停出現幾個妃子雪白的肌膚,高聳的雙峰……
不行,一定要把握住,把握不住要出事。薛金華擰了一下自己的腿,努力不再想那些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