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和七夕,都是京城廟會最熱鬧的時候。
整條街上人頭攢動,幾乎是人擠着人才能行走。
道路兩側的小販們高聲的吆喝叫賣,有坐在父親肩頭的小女孩,手裡歡快的舉着風車小聲如銀鈴。
爲了怕被人羣擠散了,北宮烈就一直牢牢握着展歡顏的手。
十指相扣,亦是他晚上在牀底之間最願意和她之間保持的動作。
展歡顏被他牽着,亦步亦趨的跟着。
他回頭看她,她便對他展露一笑容。
燈影下,她的笑容越發顯得溫和婉約,彷彿能將什麼東西都完全融化了一般。
北宮烈會心一笑,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想要什麼?我給你買!”
展歡顏聽了這話就徹底笑開了,嗔了一句道:“我又不是孩子了!”
“你若是個孩子纔好呢,總歸是好騙一點。”北宮烈半真半假的隱隱嘆了一聲,順手從旁邊的花燈架子上取下一隻兔子的花燈遞給她。
白色的花燈,被裡面的的紅色燭光映襯,顯出淺粉色,看起來溫軟可愛。
展歡顏含笑接了。
北宮烈明顯是準備充足,居然隨身帶了不少的碎銀,付了帳,兩人又繼續往前走去。
在小商販的手裡買幾文錢一個的扇墜子,在路邊的小店裡,吃香氣濃郁的花生湯圓,兩個人走的很慢,不見得有多少眉飛色舞的喜色,悠然行走間卻是慢慢融進這人間煙火當中。
這一條街不是特別長,從頭走到尾,卻用了一個多時辰,最後在街尾的牌坊底下北宮烈才止了步子。
他轉身,雙手環在她腰後,埋首以額頭蹭了蹭她的前額,輕聲道:“怎麼都不說話?”
“其實……”展歡顏擡起眼睛看他,脣角帶着恬淡的笑容,“你不需要這樣的!”
“還是對朕全無所求?”北宮烈亦是垂眸,含笑回望他。
展歡顏卻是沉默了下來,稍稍往旁邊移開了視線。
她是對他無所求,因爲無所償還,所以就不想索取什麼。
他能給她的很多,而她……
身無長物,他想要的……
她又不能給!
北宮烈明顯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連着幾次下來,他都覺得自己的脾氣已經好到了極致,這會兒居然連要和她生氣動怒都覺得無力。
無奈的笑了笑,他擡手輕撫她腦後垂落下來的髮絲,淡淡道:“有些遺憾和缺失,總歸也是能少一點就少一點吧,不僅僅是你,朕亦是如此!”
展歡顏順着他的目光往回看去。
那條街上也就燈火輝煌熱鬧非常,小販的叫賣聲,男男女女的歡笑聲連成一片,把整個節日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
方纔和他一起攜手走在那街上的時候,她真的不是全無動容,甚至於會有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希望這場夢就這樣一直延續下去再也不要醒,和一個人牽着手,就這樣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其實單薄而從容的過了這麼多年,這樣的熱鬧於她而言早就可有可無,也誠如北宮烈所言,
經歷過,纔不會有遺憾。
展歡顏會心一笑,把額頭抵在他胸口,輕聲道:“謝謝!”
北宮烈的身體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震,隨後又將她用力的往懷裡摟了摟,嘆了聲,“傻瓜!”
心裡卻是悵惘……
這個女人,真是不容易哄的!
彼時已經是而更過半,遠處皇宮的方向大片的焰火沖天而起,引得身後廟街上一衆孩童欣喜的尖叫。
展歡顏又再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擡頭對北宮烈道:“回去嗎?”
“走吧!”北宮烈深吸一口氣,往後推開一步,仍是欠了她的手。
轉身的那個瞬間,展歡顏順手把那隻兔子花燈放在了身側的石碑上。
陸行提前已經叫人把馬車趕到了這邊等着,親自駕車護送兩人回宮,兩人仍是去那間偏殿換了衣服,然後才乘輦車回了後宮。
彼時宮裡的百花宴也散了,兩人直接回的鳳鳴宮,進門卻見裡頭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能看到正殿當中面色陰沉坐在那裡的單太后。
單語喬陪侍在側,大殿當中,墨雪、藍湄和鳳鳴宮裡的幾個大宮女都一併跪在那裡。
“這麼晚了,母后怎麼在這裡?”進門之後北宮烈就先開口問道。
單太后的面色陰沉,冷冷的盯着他。
單語喬的則是神色怨毒的死死瞪着他後面跟進來的展歡顏。
單太后冷着臉,轉向展歡顏冷聲的喝問道:“今晚宮中百花宴,你這個一國之母卻是公然連面都不露,這成何體統?你這是存心打哀家的臉面嗎?”
展歡顏擡眸看向她,儀態從容,也不見半點的心虛或者惶恐。
北宮烈在單太后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便是含笑道:“兒臣不是讓人和母后打招呼了嗎?今兒個要處理的摺子多,晚上讓皇后去御書房伴駕了!”
“皇上!”單太后一怒,聲音不由的拔高了幾分,瞪着眼睛道:“你一直都是最懂得分寸的,哀家知道你日理萬機辛苦的很,讓皇后過去服侍着也無傷大雅,可你怎麼也不看今天是什麼日子?按照往年的慣例……”
“往年朕大婚之前母后不也一切打點的妥當嗎?”北宮烈沒等她說完已經出言頂了回去,“而且皇后也才入宮,她懂什麼?省的她過去了,非但幫襯不上母后還要給您添亂呢!”
“你……”單太后這才感覺到北宮烈今天態度反常,分明就刻意找茬針對她的一樣。
她的胸口一悶,臉色就有點不自然的漲紅。
北宮烈瞧見了,卻是皺了眉頭,放下茶碗道:“怎麼母后不舒服嗎?來人,去傳太醫!”
“是!”簡方答應着就要往外走。
“不必了!”單太后喝了一聲,也不再試圖和北宮烈去講道理,而是越過他,直接對展歡顏道:“這年關過了,哀家也有時間了,你既然是一國之母,就該學學如何處理宮務了,從明天起……”
“母后,皇后還年輕,以前在孃家的時候也沒有管過家,一時半刻的只怕她適應不了。”不想北宮烈卻是再次截斷她的話茬道:“而且她的身子
也不好,母后若是忙不過來,不是還有德妃嗎?先讓她幫襯着打理就好!”
打理宮務,說是掌權,可是在單太后手底下,那絕對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計,跟要跟到她的身邊去……
對展歡顏而言,那真就等於是送羊入虎口了!
“你這是什麼話?”單太后不悅道:“皇后就是皇后,嬪妃就是嬪妃,哪有越過皇后去讓嬪妃打理宮務的道理?”
“上頭不是還有母后嗎?”北宮烈道:“您現在能者多勞,回頭等您想歇了,再直接叫人把東西遞給皇后也就是了!”
哪怕單語喬出自單太后的本家,她也一定不捨得對單語喬放權,這一點毋庸置疑。
而現在北宮烈又卡死了口風,不讓展歡顏近單太后的身。
他的話又一直說的客氣委婉,反而讓單太后想要發作都不能。
單太后連着碰了幾個軟釘子,心裡已經十分不悅,轉而看向展歡顏,寒聲道:“你呢?你也是這個意思?”
“臣妾謹遵母后和皇上的吩咐!”展歡顏道,卻是堪堪好又把這個探手山芋丟給了北宮烈。
而至於他們母子之間之間最後誰能勝出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了。
單太后眼見着逼宮不成,胸口又開始氣悶,爲了不叫自己失態,終於也沒再糾纏,冷着臉起身離開了。
“恭送母后!”展歡顏屈膝行禮。
單太后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錯過她身邊的時候突然步子一頓,換了副神情,語重心長的一拍她的肩膀道:“最近德妃的身子一直不好,你服侍皇上也是辛苦了,多盡點心,再過幾日德妃的身子好利索了,就能幫你分擔了。”
“是!”展歡顏面不改色含笑應了。
坐在椅子上的北宮烈卻是眉頭挑了一笑。
單太后卻沒有想到展歡顏會是這副反應,面色微微一僵,也才扶着如玉的手走了出去。
待到兩人離開,展歡顏就走到北宮烈旁邊坐下,看着院子裡的兩人的背影道:“其實你叫我去她身邊呆着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宮務都都把持在單太后的手裡總是不好的,如果能就此架空了她的實權,對北宮烈而言也是有好處的!
“沒必要,她願意把持就讓她先管着吧,你也難得清閒幾日。”北宮烈道,卻是不以爲然,“總之以後沒有朕的允許,你就在鳳鳴宮待着,就算她要傳召,你也隨便找藉口推了就是,一時半刻的,她也不能怎麼樣!”
展歡顏是聽到這裡才忽然驚覺起來,“怎麼?難道是有什麼風聲還是跡象……”
“江海的事,她不會就那麼算了的。”北宮烈道,說着就別有深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深邃中又帶了幾分凜冽,看的展歡顏心頭一顫。
然後才聽他繼續說道:“聽說樑王病的不輕!”
北宮馳是被她氣的,總不至於活活氣死吧?
展歡顏是沒當回事,北宮烈卻是目不轉睛的一直盯着他,目光之中都隱隱捲起一股強烈的旋風,幾乎要將人吞沒了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