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夏,西突厥中的一個部落突騎施派遣使者來長安,請求投降。其餘部落蠢蠢欲動,伺機一心再踏大唐。
帝后爲防患於未然,思慮了好一陣,派蕭平帶兵前往邊疆。這可不是一個美活,大唐兵力遠遠沒有日漸強盛的突厥強悍,且邊關將士近年來懶散了許多,若突厥萬衆一心整裝進攻,首當其衝的就是蕭平帶領的軍隊。
蕭平帶兵出發沒多久,其父蕭至忠被提拔爲中書令。
是日,皇后韋氏招蕭平之妻入宮伴駕,一同夏日閒話。
宗嫺略施淡妝,氣色不錯,神色柔和,附在一身華貴的皇后身旁,隨之亦步亦趨。
皇后走到太液池邊,看着魚兒在蓮下靈動地來回遊走,面含笑意,“你與蕭平才成親不久,聖人就調蕭平去邊疆,還真有些對不住你。”
“娘娘說的是什麼話,蕭朗能爲聖人、娘娘效力,嫺兒高興還來不及呢。不僅是嫺兒,整個蕭家都爲蕭朗自豪。”宗嫺道話頗爲誠懇。
皇后點點頭,甚爲滿意,“蕭平能娶到你這個媳婦,是他的福氣。走吧,陪本宮下盤棋去。”
迴廊裡,宮女已擺好棋盤,黑白兩盒旗子各放一邊,備好茶水與點心,靜靜恭候皇后與宗嫺。
皇后和宗嫺對坐,出手下棋。皇后棋藝不錯,宗嫺亦是自小勤學苦練琴棋書畫,在貴女間頗有名氣,但同皇后對弈,仍然不覺稍顯吃力。未多久,宗嫺已處於被動,縱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被皇后吃得死死的。
“娘娘神乎其技,嫺兒輸了。”宗嫺神情不禁沮喪,她無論如何力挽狂瀾,最終還是輸了。
“哈哈哈——你的棋藝還有待提高啊。”皇后大笑,眉飛色舞。
宗嫺輕笑着,落落大方地道:“嫺兒回去定當刻苦專研。”面容上雖笑着,心底早暗暗下決心,回去務必勤學苦練。
“唉,說起棋藝,全長安還屬你們蕭家的蕭安最爲精妙,可惜了,佳人早逝啊。”皇后感嘆,那孩子陪她下過不少棋,對她下棋大有啓發。
宗嫺微微垂首,語氣平和柔緩,“安妹妹早些年已頗負盛名,據聞還在吐蕃使者面前大放異彩,爲咱們大唐掙足了臉面。嫺兒無福,沒機會同她對弈一局,否則定會大有收穫。”
“是啊,可憐了蕭愛卿中年喪女。想來,本宮還欠蕭家一樁婚約呢。”
“娘娘此話何意?”
皇后笑了笑,“本宮以前曾同蕭愛卿打趣過,蕭安秀外慧中,嫁給我表弟最爲合適。本宮還心心念念期待了好久呢,想着手頭上的事一完就給他們倆賜婚,讓本宮好同蕭愛卿皆爲親家。”
“原來如此,不過……嫺兒聽聞安妹妹已與娘娘的弟弟……冥婚合葬,這麼說來,從某種意義上說,蕭家與娘娘的母家已然是姻親呀。”
“唔——”皇后搖頭,擺擺手,“人死了,沒意義。”
宗嫺是聰明人,看得出皇后最在意的還是與蕭家的姻親關係不夠名正言順、名副其實。蕭至忠攀附皇后,皇后又何嘗不是籠絡蕭至忠。
不過……想結親,這還不簡單。宗嫺靈機一動,不緊不慢悠悠道:“其實蕭家還有一女,長得人比花嬌,聰慧機靈,如今正是公公婆婆的心頭憂呢,每日想着給她物色好人家。”
“哦?”皇后顯然來了興趣,“我怎麼聽說蕭愛卿只有一個女兒啊?”
宗嫺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此女乃是公公婆婆的親甥女,自小喪父喪母,遂一直養在蕭府,公公婆婆待她一直猶如親生,情誼上與對蕭郎和安妹妹是一樣的。”
“還有這事兒啊……”皇后聞言喃喃,似在思慮。
“那孩子也是可憐人,武后時期家族被牽連,打入了賤籍,幸而我的婆婆即她的姨母一直把她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那不是問題,”皇后揚了揚眼,嘴角頗有意味,“身份是可以改的嘛,我看她和我表弟就很配。”
…………
蕭府。
奢華貴氣的馬車停在側門,神采飛揚的宗嫺在丫鬟的攙扶下踏下馬車,襦裙輕輕飄逸,身姿綽約,娉婷入府。
剛入府,一個太監迎頭走來,見着宗嫺忙問候,“喲,蕭娘子回來了。”
“公公是來傳旨的吧?有勞公公了。”
太監笑容滿面,“恭喜蕭娘子啊,貴府真是喜事連連啊!”
“這都是仰仗了公公您。”此人是皇后身邊的紅人,宗嫺豈敢怠慢。
“哎喲喂,折煞咱家了!”太監紅光滿面,笑着搖了搖肥碩的手,“那個……咱家先回宮了,蕭娘子好生歇息。”
“公公慢走。”
宗嫺看着太監消失在眼前,爾後笑吟吟繼續入內。
堂內。
一屋子的婢僕大氣不敢出,神色各異。
蕭至忠坐在座上,桌上是一道明黃的聖旨,沉默不語,陷入沉思。一旁的陳環兒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面容煞白,大失神色。
誰都知道,方纔的聖旨於蕭家的每一個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宗嫺走進來,瞟了眼面色蒼白、柔軟無力的陳環兒,對蕭至忠福了福身,“父親,兒媳回來了。”
“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宗嫺點點頭,面容上的笑若有似無,“這等天大的好事,瞧表妹高興得六神無主的。皇后去了你的賤籍,從今日起,你被蕭家收爲女兒,成爲中書令的千金。從賤奴到貴女,這可是飛上了枝頭啊!”
無人接宗嫺的話,她卻仍舊饒有意味地盯着陳環兒。夫君離開時說,不準爲難陳環兒,不要打擾最好,他會記着她的好。呵,嫁進蕭家這幾個月來,她宗嫺看到她就差點兒繞着走了。
縱使她已經做到這般,也不見得夫君踏進了自己的房門一步。
許久,陳環兒掙扎着站起來,動了動嘴脣,聲音出奇的顫抖蒼涼,“我不嫁,除非我死。”
她顫顫巍巍地離開,像是逃往。
屋裡除了一衆婢僕,只剩下一言不發的蕭至忠和麪含笑意的宗嫺。
“你倒是機靈。”座上的蕭至忠終於扯了扯嘴角,擡眼看着她。
這個兒媳不簡單,他暗地裡觀察她幾個月了,不僅隱忍自持,還懂得深謀遠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