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新郎官將新娘接了回來,隨即在堂內拜堂成親。
禮畢,開宴,賓客喧鬧聲不絕於耳。
蕭平一手酒壺一手杯,搖搖晃晃挨桌敬酒,俊顏爽朗,同每一位客人皆能寒暄打趣一番,將所有人都照顧得周到。衆人都覺得新郎官興致頗高啊,毫不在意娶了一位長他八歲的新娘子。
今夜雖是蕭平大婚,他卻請了好些伎人進府跳舞、唱歌,以曲助興。歌舞昇平,美人如雲,早已蓋過了新婚熱鬧的初衷,賓客興致大漲,晚宴幾乎持續到了深夜。
直至新房內的新娘子一再派人來打聽,蕭至忠朝蕭平甩了臉色,賓客們才漸漸散去。
婚房內,萬籟俱靜。
方纔的蓋世熱鬧這會兒靜得一根針掉落都能聽到。
牀沿邊,身材頗爲豐腴的新娘子靜靜坐着,鳳冠霞帔耀眼奪目,紅妝嫵媚,新娘濃重的妝下面無表情,耐心等待夫君的到來。
終於,門外有了動靜。
“郎君,請——”
啪嗒——
門被一把推開,新郎官大步邁進婚房內,英俊的面容帶着濃濃的醉意,腳步凌亂不穩,自進門始便直勾勾盯着新娘子。行了幾步,一個踉蹌,重心不穩撲向新娘。
牀榻沿邊的新娘敏捷,猛然起身躲閃,蕭平生生摔倒在牀上。
新娘無奈地瞥了眼躺在牀上矯健修長的身影,她的夫君閉着眼,似已昏睡,宗氏遂走上前,輕輕地掀開被子欲爲他蓋上。豈料,她正欲爲他蓋被子時,一隻手穩穩當當制止住了她的手腕,握着被子的手頓時動彈不得絲毫。
躺在牀榻上的人睜開眼,語氣冷淡疏離,“你想幹嗎?”
“夫君說呢?”宗氏女嘴角揚了揚,盯着眼前眼眸深邃的男子。
蕭平一把甩開她的手,正欲開口時,宗氏女搶先一步道:“今日你娶我,從此我宗嫺之名將冠以蕭姓,我宗嫺的一生都寄託在你身上,我要你發誓,此生你我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同德同心,你只愛我宗嫺一人,一生一世。”
此女的舉動讓蕭平訝異,愣了愣,他轉而冷笑,語氣依舊疏離淡漠,“你太自以爲是了。”
“怎麼?做不到?”宗嫺盯着他,意味深長,“做不到就退婚吧,趁洞房花燭之前。我宗嫺不是會倒貼的女人。”
“你——”蕭平睜大眼睛瞪着她。
“不要忘了,謊是蕭家撒的,亦是蕭家單方面宣佈的婚約。我宗家可是給極了你們蕭家面子,蕭平你莫做白眼狼。”宗嫺亦睜大一雙銳利的眸子盯着他,嘴裡吐出的一字一句甚是用心。
蕭平怔怔地盯着她,片刻,緩緩鬆開她的手腕。
他起身,並未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蕭平答應你,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不僅如此,我要你答應我,絕不納妾。”
蕭平聞言即刻轉身盯着她,反應甚大,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人?二十八歲不出閣,新婚當夜竟然揚言不許他納妾?
他垂下眸,沉默了片刻,徐徐開口,“蕭家無端端把你牽涉進來,我真的很抱歉。阿孃身子不好,從今以後,蕭府上下由你主事打理,無論你說什麼,我全都答應你,但我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唯一的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此生只納一個妾,就一個。”
“不行!”
“她若生下孩子,均歸你房中。”
宗嫺緊緊盯着他,似要將他看穿,“那個人是誰?”
蕭平撇開頭,不再言語,朝房外走去,僅留她一個生冷的背影。
房門被啪地打開,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裡。門外的兩個丫鬟嚇得大氣不敢出,微微哆嗦着。
坐在牀榻沿邊的宗嫺面色出奇的平靜,原來他心有所屬啊……
呵,無所謂。只要她頂着他妻子的名分,一切便掌握在她手裡。
是夜,偏院燈火通明,書房亦然。
直至後半夜,在書房坐了許久的蕭平才滅了燈,躺在座榻上歇息睡去。
…………
翌日。
宗嫺與蕭平向蕭父蕭母敬茶,場面一派和諧。
蕭母看着眼前的新婦,此人五官明朗,聲音有力,卻被她有意壓了壓,略有幾分嬌媚,看來……是個聰明人。只是這種聰明,不知於蕭平是福還是禍。
接過蕭至忠與蕭母的紅包後,宗嫺笑着把視線轉移到旁邊。
“你就是環兒吧?”宗嫺看向面無表情的陳環兒,微笑道:“蕭平同我提起過你,你可是她最寶貴的妹妹。”
陳環兒起來福身道,“見過表嫂。”
宗嫺上前親自扶她起來,和顏悅色道:“年紀同我家妹妹相差無幾,我聽聞你和夫君自小一起長大,情誼如同親生兄妹。”
蕭平一把扯過陳環兒的手,看似隨意的舉止裡暗含維護,神色甚是關切,“環兒身子不好,回房歇息吧。”
宗嫺是聰明人,輕輕扯了扯嘴角,朝二老福了福身,不再理會任何人,轉身離去。
一旁僵持的蕭平和陳環兒相視一眼,對此人的舉止皆有些摸不着頭腦。
“平兒。”座上一臉平淡的蕭母輕聲叫到,隨即起身,朝自己的院屋子走去。蕭平輕輕拍了拍陳環兒的肩膀,遠遠跟上蕭母的步子。
自蕭安之事後,蕭母搬到另一院落獨自生活,且不再與蕭至忠說一句話。蕭至忠自知對不住妻女,強行讓婢僕把妻子的東西搬回了主院,自己住到了另一院落去。
屋內。
蕭母坐到座榻上,神色頗爲嚴肅地盯着兒子。
蕭平望着母親,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阿孃究竟想說什麼,非得避開所有人。
“平兒,你可向宗嫺坦白你與環兒之事?”
“暫時還沒有,但是,我和環兒的事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蕭平不覺握了握手掌,頗爲決絕。
蕭母輕嘆,“希望宗嫺容得下她。”她如今只怕蕭家不得安寧,陳環兒和宗嫺生事端。
“她容不下也得容,只要她能接受環兒,我什麼都由得她。”
蕭母看着語氣認真執着的兒子,伸手將他拉到座榻上與自己挨着,神色柔和下來,“阿孃亦非正室,不在乎你偏袒妻還是妾。但是,不管你喜不喜歡宗嫺,她終究是被迫嫁入蕭家,她既然踏進了蕭家的門,就是蕭家人。你以後做任何事,都要顧及她和考慮她的感受。”
“孩兒明白。”蕭平點頭。
“你要真正記在心裡才行。”蕭母心底還是抹不去這一絲擔憂,擔憂沉浸在愛情裡的兒子,更擔憂彷彿有極大野心的宗嫺。
她怕就怕,那個女人不屑於宅鬥,而是……放眼朝堂,屆時定會把蕭家攪得一團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