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詞說罷,決絕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荊詞……”陳環兒下意識叫住了她,巴巴地看着她。
她冥冥中的知覺告訴自己,荊詞這次走了,就再也不是他們身邊的荊詞了。
荊詞止步,未回頭,語氣寒涼如冰,帶着一絲警告,“我不管你是何居心,最好就此收手,否則,你從哪來,我就讓你回哪去。”
話出,陳環兒一怔,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無比。
難道荊詞都知道麼……她有意破壞蕭安私奔,有意擾了她們所有期望之事……
“荊詞,什麼意思?”蕭平立刻追問,一臉莫名其妙。
陳環兒頓時手足無措,“沒、沒有,我……”
荊詞轉過頭冷冷地盯着她,一切早了然於心,眸子裡透着憂傷和隱隱的絕望,“你再也不是我認識的環兒了。”
那個能讓她拼死相救的環兒。
陳環兒睜大眼睛望着她,荊詞知道,荊詞都知道……她頓時失控,腿腳瞬間軟了下去,噗通一聲坐倒在泥地裡。
她擰着眉,未哭出聲,眼淚卻止不住地一直流,似打心裡流出來。
“環兒……”蕭平上前攙扶她,敏銳如他,神色中終於出現了幾絲懷疑。
陳淚流滿面的環兒依舊揚着頭,瞪大眼,盯着淡漠的荊詞,狠狠地質問,“我好不容易被救出來,你爲什麼要讓武勝帶走我?”
“爲什麼!”她頓時大聲哭嚷,用力吼道:“你說過一定會來贖我,爲什麼要食言?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麼?你死了爹了不起,我爹孃都死了!我只有你們了!我是怎麼被那些低賤的奴婢欺凌的你們知道麼?你們問過我身上那麼多疤痕是哪裡來的麼?嗚嗚嗚……”
她的聲音之銳利,似要把喉嚨喊破,把嗓音喊絕,一邊大哭一邊喊:“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表姐她活該,誰叫她不把心裡話告訴我,誰叫她要疏離我!咱們四個明明是一塊玩兒的,你們卻都拋棄了我,是你們先背叛我的,你們不仁休怪我不義,嗚嗚嗚……”
啪——
這一巴掌是蕭平甩的,嬌嫩的肌膚瞬間腫脹了起來。
“所以你就害死蕭安?”蕭平臉色極其難看,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的幾個字,他想不到,那個一直以來善良嬌柔的環兒會做出這種事來。
陳環兒抽搭着,一句話都不說,她跌跌撞撞地起身,緩緩地、默默地,一步一步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個官家貴女了,不再是那個大家喜歡的明媚的小丫頭,她將永遠是帶着賤籍的奴才,這是她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印記。
母親是罪臣之女,父親被賜死,家被抄,她沒入賤籍,她早該知道,她與他們本質上就是不同的。
墓地距離道路不遠,她未走幾步便到了路上。
噠——
噠噠——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她不躲閃,杵在路中間,她願意接受任何懲罰,更希望結束所有痛苦。
馬車愈發近,愈發的近……
不到十步的距離,駕馬的車伕終於看清原來茂盛的野草中間有人,勒馬已經遲了。
陳環兒緩緩閉上眼,異響在她腦中迴盪……
突然間,她被一個巨大的力量撲倒,滾向野草邊……額頭磕到野草堆裡的石頭,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她全身瞬間麻木了,沒有任何知覺。
“你休想把痛苦留給我們,一個人死掉。”好一會兒,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語調卻冷若寒冰。
不遠處,荊詞撇了尋死未遂的陳環兒和以命阻止她的蕭平一眼,擡腳離開。
身後的蕭母早已捂着臉哭成了一個淚人。
…………
蕭御史家的小娘子死了。
有人說是私奔途中發生了意外,有人說是同家裡鬧了矛盾離家出走,有人說是爲了尋求刺激在坊門練習騎馬,坊間謠言傳了好幾日,沒有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麼,反正是那些貪得無厭的高官家的事,與他們無關。
卻有一人,在城外槐樹下等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滿樹盛開的槐花落盡了。
魏元遲遲不見伊人,他一步不敢離開,生怕她來了見不到他,直到他拜託了人進城打聽,方知道她早已棄他而去,與之天人相隔。
這三天三夜呵,原本的千年,變成了須臾。
他一步一步朝她的墓地走去,每邁一步,好像都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她支着腦袋思考,她觸碰着棋子的指尖,她咯咯直笑的神態,她嘟着嘴說累了不想下棋……
她說的一字一句他都記得,所有情景皆歷歷在目。
但她消失了,食言了。
“你後悔也行的,你若說不跟我了,我也答應,你若與他人成親,我便祝福你,可你去死,這算什麼?”
三天三夜未眠的他,凝視着新墓苦笑,他緩緩移步,邊走邊呢喃,“這算什麼……”
身後的新墓縱使有再多話,也說不出,只得孤悽地看着他的身影漸漸消失。
…………
自此,世上不再有一顆芳心,不再有那抹倩笑。
蕭府不再有三個少年的歡聲笑語,和一位儒雅翩翩的先生。
…………
荊詞渾渾噩噩地走到楊府門口,尚來不及敲門,噗通一聲就倒下了。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才被出門買菜回來的奴僕發現。
筎院。
“四娘子,吃些東西吧。”
芳年端了五六道點心菜式上來,細聲勸說。主子這幾日傷心過度,吃得也很少,今兒個好不容易回來自家府裡,該好好補一補。
做在座榻上滿臉疲憊的荊詞擺了擺手,沒有絲毫胃口。
“四娘子……”
“我進去眯會兒,別擾我。”荊詞聲音極淡,起身向內室走去,留下身後的芳年和幾個丫鬟不知該如何是好。
“撤了吧。”芳年輕嘆一聲。
荊詞幾夜來都未深睡,這會兒竟然剛躺下不久就睡了,仿若是**與靈魂深處的疲憊將她吸了進去。
她終於接受了那些她不肯相信的事實,那些她無比渴望知道,卻讓她無比痛心的事。
她承認,她後悔了。她該聽阿爹的話,南下潭州,呆在阿爹爲他們置辦的宅子裡,平穩度日,不去追求真相,到了年紀便隨便嫁一個人,偶爾和蕭安通信,互道家常。
可惜,沒有如果。
妹妹幾日未歸,楊薇娍是知道的,具體原由,青女那日回府說了。真是苦了荊詞,世上最痛心的事無非是被親近之人背叛,自己掏心掏肺,對方卻在背後一刀捅下來……作爲近鄰,且不說是否有情誼,好歹看着荊詞從小長大,蕭家人如何忍心一夕間滅掉整個王家?
一個孩子竟被他們害得流離失所,若不是楊府把她接回來,後果真不敢想象……
“無礙,她只是太累了。”楊薇娍移開爲荊詞把脈的手,“去打盆水來,給四娘擦擦臉。”
荊詞這一睡,便是近十個時辰。
一院的丫鬟好是擔心,芳年見主子還沒有醒來的意思,便趕忙去笙院請楊薇娍來瞧個究竟。
…………
向安說:這幾天微博有蕭安番外。微博名,劇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