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纔有點兒模樣了。”
一句話將她的注意力拉回到畫卷上,起初的四不像終於有點兒杜鵑花的樣子了。
她長呼一口氣,咧開嘴笑道:“的確與之前不一樣了,李三郎簡直是丹青妙手啊!”能將她的“佳作”修改成這副模樣,哪是一般人能做到?
李隆基放下畫筆,負手凝視她,瞧着她雀躍的模樣,不覺也笑了。
此時的楊薇娍注意力早已不在自己的畫筆上,整個身心全關注着旁邊二人的舉止言行。他們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刺激着她的感官。她明白李三郎此時此刻的情緒,她都能敏銳察覺到他一絲一毫的變化。
“荊詞!”出於潛意識,楊薇娍突然叫了荊詞一聲。
一道尖銳的聲音出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試圖止住她的雀躍。
“嗯?”荊詞轉過頭,看向三姐,“怎麼啦?”
見三姐不言語,她歡快地走了過去,不解地看着叫她的楊薇娍,旁邊奪目的畫卷卻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自覺地把目光移到畫卷上。畫卷上的杜鵑花朵朵相連,團團簇簇美不勝收,絲毫沒有庭院中的頹敗感,通紅而妖豔,竟有一種高貴的媚態在裡頭。
“好美……”
“妙筆生輝,一院杜鵑都被楊三娘畫活了。”不知何時,李隆基亦走了過來,看着身前的畫卷不住連聲讚歎。
一抹美麗的笑在清麗的面容綻開,楊薇娍微微福了福身,語氣輕鬆,“李三郎的杜鵑英氣逼人,乃畫出了花骨,叫三娘大開眼見。”
荊詞左右看了下不同手筆的兩幅畫,一英一媚,相得益彰,好是匹配,“李三郎與三姐乃各有千秋也,看似是兩個極端,實則相輔相成,但乍一看就好似……日月輝映,宛如一對璧人,缺了哪個都不完美。嘖嘖……真好,真好。”
一連兩個“真好”道得楊薇娍的臉頰微紅。
楊薇娍笑着對妹妹道:“你呀,得好好下一番功夫了。”
“算了吧,我也就這樣了。”荊詞撇嘴,莫非她自暴自棄,天賦如此,她也沒法子。
“什麼這樣?”一道渾厚略爲沙啞的聲音響起,薛稷負手從遠處緩緩走了過來。
仨人聞是薛夫子聲音,紛紛轉身,對其行禮。
薛稷越過他們,走到完工了的畫架前,凝視佳作片刻,點了點頭,又移動到李隆基的畫作前,亦點點頭,邊走動邊道:“甚好,各有其風骨風韻,你們倆都是可塑之才啊,嗯……這、這畫的是什麼東西?”他停在了荊詞的畫卷前,皺眉嚴聲呵斥,“花不花葉不葉的,簡直一塌糊塗,連三歲小兒都不如!”
“我已經盡力了……”荊詞訕訕。
“你以前沒學過畫?”
“學過,只是學得不好。”
“哼,”薛稷冷下臉,一臉嚴肅,“這樣的水平楊大娘竟也往我這裡塞,未免太看不起我薛某,下回還是別來了。”
“是。”荊詞乖乖答道,本來她就不喜歡作畫,她本意也是不想來的。
…………
回程,馬車內。
坐車從不停下嘴的二人這回竟然相對無言。
倒不是荊詞不想說話,只是楊薇娍一路都在出神,不管荊詞說什麼,她皆嗯嗯點頭。荊詞輕輕嘆氣,被薛夫子責罵的是她誒,三姐有什麼好消沉的。
良久,馬車停在楊府門口。
下車後,倆人一道進門,筎院與笙院的岔路口,荊詞看了眼一路默默不語的楊薇娍,心裡不禁難受,不知三姐會不會生自己的氣。
“回去早些休息。”楊薇娍淡淡道,並未如荊詞想象的那樣無情地直接離去。
荊詞的面容驀地浮上笑,用力地點點頭。
筎院。
夕陽西下,橘黃的光鋪滿整個院子。
鞦韆架上的影子拉得老長,荊詞坐在鞦韆上晃悠了好一會兒。
“四娘不用膳嗎?”
“不了……”
她拽着鞦韆架繩子,斜斜靠在自己的手腕上。她以前想過,萬一以後和蕭安愛上同一位郎君怎麼辦?這個問題困擾了她許久。蕭安不以爲然,“我們的眼光完全不同,怎麼可能看上同一個男子。”一句話解開了困擾荊詞許久的難題,她們的性子不同,眼光也不一樣,看上同一個男子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卻未想過,萬一是三角關係呢?
荊詞猛地晃了晃頭。
撇開旁的不說,她是不贊同三姐和李隆基在一起的。
入夜,青女將點心端進屋內,放在主子面前,想着主子沒用晚膳,這會兒該餓了。
“武三思之事查得怎樣了?”荊詞順口問。
青女垂首,低聲道:“武三思牽涉的人員實在太多太雜,還在逐一排查,恐怕要一段時日。”
“嗯。”
調查王家之事終究要從武三思身上着手,只是武三思涉及的官員與家族甚是龐雜,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調查得一清二楚,的確不容易。不過青女做事,荊詞甚是放心。
…………
翌日,筎院。
“你在長安結識了那麼多才子郎君,說沒有我可不信。”
“的確沒有,要我對天起誓不成?”荊詞放下精緻的茶杯,開始伸筷子夾可口爽滑的點心,語氣漫不經心。三姐竟然問她有沒心上人,真是好笑,難道及笄了的女子就一定要有心上人嗎?爲什麼及笄後就一定要考慮成親大事?
“你覺得李三郎如何?”
“李隆基嗎?”她停下來,“嗯……如二姐所說,此人太過深沉。”
“我覺得他貌似對你有意。”
荊詞瞪大了眼睛,“對我有意?怎麼可能。”
楊薇娍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垂眸道:“千真萬確。”
“我……”荊詞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她記得……李隆基是三姐心儀之人,她抿了抿嘴,一本正經地說,“我不喜歡她。”
楊薇娍未語,垂眸苦笑,呵,她怎麼會懂,被李三郎喜歡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不過我覺得……”荊詞頓了頓,“既然他已有王妃,三姐何必苦了自己,若現在能斷念想,倒不如早早斷此念想。”她不希望三姐做妾室,且在皇家,將來定會有很多身不由己。
“那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考慮。”
荊詞見楊薇娍語氣如此,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