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跳下了出租車,拉開了樓道的角門,開始一層一層地爬樓。
她所在的公司是做貿易的,加上老闆和管財務的老闆娘,統共才七個人,就在老闆的這套舊房子裡辦公。
這幢樓十分老舊,電梯已經過期停用了。好在辦公室也就在十二樓,算不上特別高。
安琪走到五樓,就喘得不行,不得不停了下來。
她的右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面上現出了微笑。
三十五歲了,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小寶寶,想必丈夫也一定會笑得合不攏嘴,公婆更不會再見天地在她耳邊嘮叨了吧?
她歇了一會兒,繼續往上爬。一階又一階,一層又一層。
牆上巨大的箭頭紅得刺眼,貼在上方的圖片與標語,更是極其醒目。
“今天,你把信送給加西亞了嗎?”
“不要問爲什麼,也不要問怎樣去做,因爲羅文也沒問!”
“辦法永遠比困難多,只要你肯去想!”
這整個樓道,都是他們公司企業文化的展示牆。
老闆潘總不知道從哪裡取了經,學到了一個主動作爲的故事,從此便如獲至寶,天天往大家腦袋裡灌,恨不得把這唯五的員工,全都變成擔當有爲的羅文。
羅文,A國某次對外戰爭中的傳奇人物。他本人雖是一個普通的低級軍官,但因爲把一封重要的信,成功送達給反抗軍領袖加西亞,從此揚名。
這次任務難就難在,沒有人知道加西亞在哪裡,怎麼能找到他,但羅文卻做到了。
當仁不讓地接過任務,不問爲什麼,不問人在哪裡,更不問要如何找到他,而是儘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使命。
這種傳奇人物的傳奇事蹟,瞬間紅極一時,無數領導者都從中汲取了養份。
當然,並非是他們自己想要從羅文身上學習什麼,而是以此來教導和期望員工,全都變成羅文這樣的人。
勇於擔當,主動思考,不問爲什麼,也不問怎麼辦,完美地完成任務。
大家都想要這樣的下屬,或者乾脆努力把現在的員工激勵成這樣的下屬。
這是企業文化,與金錢無關,所以他們也並不準備爲此多付一分錢——當年的羅文也沒提錢不是嗎?
好不容易爬到了十二樓,安琪開門刷了卡,就覺得辦公室的氣氛有點不對。
幾個同事看她進來,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地打招呼,開個玩笑,而是大多低下了頭,避過了她的目光。
“安琪姐,剛纔潘總找你來着,你去他辦公室吧。”安琪一手帶的銷售小林跟她說着。
他說這話的時候,輕輕地眨了幾下眼睛。安琪會意,這是老闆心情不佳,讓她小心的意思。
安琪沒有多想。今天雖然是休息日,但公司的慣例是不休的,所以她請了假,也做好了被扣發工資的準備。
沒辦法,這件事太過重要,她實在等不得了。
“潘總,您找我?”她敲了敲裡間的門。
“進來吧。”潘總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坐。”
安琪有點忐忑地坐來下,就見潘總擡起了頭:“安琪,你是在我創業的那一年就進來的,算是公司最老的員工了。”
安琪點頭:“對啊潘總,一晃都十多年了。”
她是大學畢業就被潘總的一張嘴忽悠進來的,從無到有陪着他打拼到現在,成了公司的員老。
只是公司並沒有因爲夢想和激情就茁壯成長,而是幾經波折,仍然保持了零星幾個員工的本色。
安琪不知道潘總的想法,但她自己有時想想,還覺得不算太壞。
和他們同時期的商貿公司,固然有做大了的,但大多數卻已經都不在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能夠堅持下來本身,就已經勝過了多數的人。
“這麼多年,每個人都在往前走,咱們公司也換了一番氣象。”潘總繼續說道。
這句話,安琪沒太聽懂。換了氣象?她怎麼沒看出來?
“我是說,你看看公司的員工,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潘總說道。
“那倒是”安琪順着他的話應道。
“你帶的那個銷售小林,他是研究生學歷,最近還在學習財會知識。”
“小張、小趙和小鄭他們,也都是你招進來的,每個人都很優秀,也好學。”
“公司這麼多年,不少人來了,也有不少人走了,就剩下你一個人,始終沒變。”
潘總看着安琪的臉,表情很認真,很嚴肅,委實不是聊天敘舊該有的神態。
“我說的沒變,不止是人一直都在,而是指你的個人能力,知識儲備,還都是十幾年前那些,沒有任何變化。”
安琪惶急地起身:“潘總,其實我也”
她想解釋一下,這些年,她並不是不想利用業餘時間提高自己,而是沒有時間。
真的沒時間,開始的幾年,她一個人頂三個,兼了會計出納加銷售,每天從早忙到晚。
後來公司有了起色,招了更多的人,她又負責培訓新人,聯繫客戶,事務性的工作一大堆,說是996都是少了的。
她總以爲,自己的努力,全都落在潘總的眼裡,所以就算公司裡的人怎麼換來換去,她還是一直都在。
沒想到,現在她卻被潘總嫌棄了。
“你不用解釋這些,我也不想聽爲什麼。”潘總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安琪,你已經跟不上公司的步伐了,所以.”他取出了一個早就備好的信封:“謝謝你這麼多年,爲公司所做的一切。”
安琪木然地接過信封,打開看了一眼。
辭退信,加上兩千塊錢,就是全部的內容。
她沒有想到,這種事也會輪到自己身上。一時之間口中無比苦澀,與之前孕育新生命的喜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潘總,你不能這樣,我畢業後一直跟着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她乾巴巴地講着,試圖改變眼前人的主意。
“以前你做的工作,公司也付了你相應的報酬,所以誰也不欠誰什麼。這兩千元,算是我個人名義補貼你的。”
潘總冷淡地說道。
看到他這副表情,安琪知道事已不能挽回。
大上個月陳姐走的時候,哭得眼睛都紅了,潘總也就是這麼一副淡淡的表情。
這麼多年的下屬,安琪哪能不瞭解,潘總這是不耐煩了。
他不會被感情牌打動,只會因此而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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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