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再多問就離開診療室了。
沒道理追問。
事後回憶起來,就算問了也沒用。
走在臺大醫院的走廊,我跟柚子決定今天不等什麼駐院醫生了,反正Hydra醫生會轉告柚子的情況,柚子也說他太累想回寢室睡,累積病歷過幾天再說好了。
“你有沒有注意到剛剛診療室的護士?她居然一直趴在桌上睡覺!”柚子說。
“公家機關就是混的兇,所以我纔想當老師。”我說。
“你等一下,我去上個廁所。”柚子說完,逕自跑到醫院的男廁小解。
我望着醫院牆上佈告欄“如何防治高血壓”的演講海報,腦中卻想着剛剛那位奇特的外國醫生。
超隨和的一位醫生,怪英挺的高大身材,身上沒有一絲香水味,臉上更是潔淨異常,我推想,Hydra應該有很嚴重的潔癖,連古龍水也不沾的清潔狂。
柚子向我跑來,臉上有股似笑非笑的氣色。
“我剛剛尿尿的時候,小雞雞真的有點怪怪的說,好像——好像是活的一樣。”柚子古怪地看着我。
“心理作用啦,走了好不好?!你可要請吃早餐。”我笑着說。
這時,醫院的大廳突然傳來一陣驚叫。
我跟柚子好奇地往大廳一瞧,只見大廳上的人成輻射狀地向四周快速退散,人人臉上都是驚恐的神色,像是在閃避什麼怪物似的。
站在大廳中央的,正是剛剛我們在診療室裡看到的偷懶護士。
這個護士現在可一點也不偷懶,身上都是血跡的她,正忙着拿一把剪刀,戳着嬰兒推車裡的稚兒,無視早已血肉糢糊的嬰孩,她一刀接着一刀,眼神空洞地刺、刺、刺、刺,倒在一旁的嬰孩媽媽滿臉的驚怖,似乎被恐怖的行刑震攝住,口中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護士停手了,她環顧大廳四周,尋找着酷刑的下個目標。
護士再度揚起剪刀。
她的眼神停在服務檯旁——一個少婦襁褓中啼哭的嬰兒。
護士機械般動作地走向嬰兒。
少婦大驚,拔腿想逃,腳卻一動不動,看來是腳軟了。
擠在大廳周緣的衆人居然也沒有行動,我能理解,因爲這血腥的場面太魔幻、也太突然了,倏然的殘暴執刑癱瘓了所有圍觀者的心智。
但是,這裡有圍觀者嗎?
我怎麼覺得大家都是被害者?每個人都被無形的殘忍兇器虐殺着,我彷彿聽見震耳欲聾的集體戰慄。
“快逃!”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突然大喊。
抱着嬰兒的少婦這纔回過神來,驚慌地逃開,無奈周圍擠滿了人,少婦只好繞着人羣裡側狂奔,而渾身是血的護士就追在其後,一刀一刀往少婦懷裡刺去,少婦只得以手臂護住嬰兒,忍着剪刀在手上的刺傷,痛呼:“快讓開一條路!”
衆人害怕自己讓開會遭到利刃波及,只是一齊往後退了一步,讓荒謬的追殺持續在大圓圈裡公然行刑,少婦爲了手中的嬰孩不停地狂奔狂叫,手臂上因刀傷涌出的鮮血滿場飛濺。
這時,一個穿着工友衣服的中年男子從人羣中衝出,大喝一聲,拿起拖把砍向護士的後頸,護士悶吭一聲倒下,衆人於是一擁而上,欲將護士擒下,不料一靠近倒在地上的護士時,大家居然一起哀聲倒下,捧着自己的腳踝呼嚎,原來,那倒地的護士猛然抓起兇刀,飛快往旁邊劃一個大圓,割傷羣衆。
正當護士欲重新站起、追殺嬰孩時,一道黑影以不可置信的身手,從醫院門外撞破玻璃,跳到護士的背後,反手在她的脊椎骨上一斬,“咯”的一聲,那護士終於慢慢垂倒。
“又來遲一步。”黑影的主人嘆道。
一個下巴絮滿鬍子的獨臂人。
大夢初醒的警衛蜂擁而上,將瘋狂的兇手架出大廳,醫護人員也趕忙攙扶腳踝受傷的羣衆和那少婦進急診室,而那獨臂人毫髮無傷,就在他逕自離去時,我注意到他的耳朵上,停着一隻米色的蝴蝶。
這個獨臂人超絕的身手跟那兇殘的護士一樣令人詫異。
好緊——
柚子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跟柚子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握在一起。
“好慘。”柚子鬆了一口氣說道。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我們身後,我們不約而同轉過身去。
是Hydra醫生。
“人的潛力真的很奇妙吧。”Hydra充滿暖意地笑笑。
多麼寒冷的暖意。
我不禁發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