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的心已屬於他?”基本上,紀雷認爲這句話是白問的。

“對,君子不強人所愛,所以請世子死了這條心吧,我是非他不嫁!”她說的很乾脆。

“哈哈哈……”紀雷真的很無奈,但主子寫了一長串的“哈”字,他不笑不成,只能扯開喉嚨給他繼續幹笑下去,“哈哈哈……”

她臉色一變,不悅的道:“世子笑什麼?”

主子當然要笑了,他要聽的就是這些話嘛!紀雷邊想邊看着主子又在白紙上撇了一串話,“看來那名男子已深深地烙印在你心中,讓你日也想、夜也想,罪惡實在太大了,本世子--咳、咳,可以代替他來愛你。”

紀雷唸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主子真的很孩子氣,拐個彎想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自己就罷,現在也知道答案了,就不能直白的跟她說心裡話嗎,還要迫他說這些肉麻兮兮的話,害他雞皮疙瘩都要掉滿地了。

“代替無言?你以爲你是……”嚴沁亮倏地站起身來,然而尚未出口的“誰”字卻硬生生的卡在她喉間,她瞠目結舌的看着掀開竹簾走出來的袁檡。

他們確實曾有一面之緣,他也同樣是當時所見的那樣俊美雍容,可怎麼……

他身上的衣着不是綾羅綢緞,而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套黑色粗布衣,那件衣裳還是她熬夜親手縫的,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但分明是穿在無言身上的!

“有沒有似曾相識?好久不見了,笨蛋。”袁檡來到她身邊。

紀雷識相的退出房門外,將門帶上。

嚴沁亮仍一動不動的瞪着他,這嗓音怎麼那麼熟悉?!可是--這個人,斜飛入鬢的劍眉,、深邃含笑的黑眸、堅毅的薄脣,都好陌生,更甭提他全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渾然天成的非凡氣勢,沒有一樣跟無言是相同的。

袁檡原本得意洋洋的等着看她認出自己時的驚喜,怎知她仍一直定定地瞠視着他,就像被點了穴道,完全沒有反應。

“你還認不出來我是誰?也許沒疤痕、沒絡腮鬍真的差很多,但我的眼睛還有我的衣服、我的聲音,你都該認得出來我是無言纔對。”他生氣了。

這一吼,她臉色倏地一變,“可惡!你這壞人、騙子!大混賬!”

她突然握拳槌打他,一下下都攜帶着火氣,力道不小,痛得他呲牙咧嘴,卻又忍不住笑着耍嘴皮,“我相信你見到我一定很開心,但表示的方式可真特別。”

“你這人真的很可惡!明明幾天前就見到面了,你還刻意捉弄我!”她頭上都快冒煙了,眼前這個男人還嘻嘻哈哈的。

看着她氣呼呼的模樣,袁檡心情真的很好,因爲若她知道他是無言卻沒啥反應,就代表她心裡沒有他,剛剛那些對話不過是隨便拿來搪塞自己而已--但一切都是真的!

一想到她剛剛那些讓他心魂都要飛上天的真情告白,就算她此刻正吐出一連串“可惡、混賬”的咒罵,還手來腳來的槌他、踹他,他還是笑到眼兒彎彎、嘴巴開開。

“笑!你還笑!”她惱羞成怒地吼叫,多丟臉啊,她竟然大剌剌的對他示愛。

知道她真的氣炸了,他連忙圈住她的纖腰,又爲了阻止她胡亂的動手動腳,乾脆將她抱高。

一下子突然騰空,她嚇了一大跳,“你幹嘛,快放我下來!”

“好。”他還真的將她放下,但卻是放到牀榻上,還用自己剛毅的身軀壓住她,他的力道剛剛好,不會讓她承受不住,但也沒有辦法掙脫撒潑。

她瞪着他,氣到眼睛都發紅了,“爲什麼……爲什麼都不來……”話還沒說完,她鼻頭一陣酸熱,眼眶立刻泛紅。

“找你嗎?”他笑得很愉快,“我就知道,再不來,你的思念都要氾濫成災了。”

她忙吸了吸鼻子,制止自己情緒失控,嘴硬道:“誰說的?!快讓我起來。”

她用力地推開他起身,他卻趁機抱着她一轉,冷不防的,換成她上他下,她跟本沒反應過來,紅脣好巧不巧的貼上他堅毅的脣,她愣了一下,睜大眼。

他沒錯失這個好機會,順勢品嚐她的脣,在她訝異張脣欲言時趁勢而入,溫柔地、霸道地,直到吻得她快無法呼吸才放開她。

她被吻得氣喘吁吁,心口怦怦狂跳,當迷茫的意識見見回神後,她倒抽了口氣,又羞又窘的瞪着他,“你、你輕薄我!”

“是你主動的,我只是配合。”佔了便宜的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你還欺負我!”她臉紅着,用力捶了他的胸口一下。

力道一樣不小,他笑了出來,“放心,這個吻我會負責的,不過,你還是過去那個粗魯的笨蛋呢,我以爲你變美了,個性也溫柔了。”

她眼眶泛紅。讚美就讚美,幹嘛又話中夾棍,什麼負責啊,可惡……

“是不是想死我了?”他就愛聽這些。

淚水滴落,她哽咽否認,“誰想你!”

他輕壓下她的頭,在她耳畔輕聲道:“那就糟了,天知道我不僅想你,還想死你了。”

淚眸浮現驚喜,看着他再次正視着自己的灼灼黑眸,她還是誠實地吐露了心聲,“其實,我也好想你。”

黑眸浮現笑意,“我的沁亮……”

他低低喚着,再次品嚐她的脣,直至饜足了才起身,讓她坐起來。

兩人相擁依偎,他與她說着離開淮城後的種種,包括他不得不先留下來安慰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還有不得不隱藏身份騙她失憶的事。

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嚴沁亮並未生氣,易地而處,她也會做一樣的事,她也道來自己這一陣子的一切,忍不住提到失聯多月的嚴孟軒,再寒心的提到大娘跟妹妹並不在乎,反而慶幸走了一個麻煩製造者……

這一聊,整整去了大半天,兩人共享了滿桌山珍海味的晚膳後,袁檡送她回糧行,行經酒樓大廳時,卻發現嚴欣母女竟然還沒走。

袁檡示意她別管,繼續往酒樓的大門走。

“可她們?”她尷尬的看着等到都累趴在桌上熟睡的大娘跟妹妹,還有掌櫃臉上的無奈與期待,因爲她們點了餐,是客人,又不能趕。

但袁檡連回答她都懶,也不理會掌櫃期盼的目光,直接拉着她越過呼呼大睡的嚴欣母女,上了馬車,示意紀雷出發,送她回糧行。

話說嚴欣母女等了老半天,結果什麼影子也沒看見,氣得牙癢癢,但想攀龍附鳳的心還未死,她們還是不打算放棄袁檡。

然而他也擺明了沒將她們母女放在眼底,就是隻要嚴沁亮,這點讓嚴欣很不平。

他眼睛有問題嗎?雖然那丫頭跟之前相比好看不少,但都是個二十歲的老姑娘了,竟然要與她婚配?!還好,只要八人大轎還沒擡過來,一切都不嫌遲,她嚴欣可沒有那麼容易打發掉!

兩天後,她刻意設宴,要這兩日老往外跑的嚴沁亮將袁檡請到糧行來做客,擺了一桌好酒好菜,還另外請了何瑞明入席。

他的出現讓袁檡、嚴沁亮及在後方伺候的小曼都覺得突兀,小曼更是直接瞪着何瑞明看。因爲就在嚴沁亮越變越美后,何瑞明就妄想娶她,他是個大奸商,很清楚嚴沁亮的價值,年紀大點無所謂,反正她美麗又能賺錢,更何況他已養了一大羣年輕的美妾、美婢。

袁檡自然也沒忘記何瑞明,看着他與嚴欣頻頻使眼色,他猜這晚的宴席絕對有出人意外的事,果不其然--

“首先,謝謝世子光臨寒舍,很抱歉是由民婦這婦道人家來招呼世子,我家那口子是悶葫蘆,與世子同席定會礙了胃口……”

“說重點吧,本世子餓了。”袁檡打斷嚴欣無聊的開場白。

她尷尬地笑了笑,“呃,其實有件事,連沁亮也不清楚,所以民婦要特別跟世子請罪,其實她自小就與何老闆有了婚約,這一女不事二夫,所以,若世子不介意,就改由民婦的二女兒孟蓉替代如何?”

嚴欣說着還將坐在她身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嚴孟蓉給拉起身來,“請世子好好看看她,她可是淮城第一美人,溫柔婉約、勤儉持家,最重要的是,她今年剛滿十六,絕對可以替世子生好幾個健康聰明的兒子,呃--不然,日後要是沁亮因年紀太大而生不出娃兒,讓世子家裡的人怪罪了也不好吧?”

嚴欣異想天開的打着如意算盤,“所以,民婦不得不告知世子實情,哦--還有,何老闆心地仁善,正室的位置一直空着也是體貼我這糧行沒沁亮不行,但世子都看上她了,他不趕快娶進門怎麼成?”

她口沫橫飛的說個沒完,“民婦這也是因爲顧慮世子的名聲,日後若傳出堂堂世子爺強強平民妻,這多難聽啊。”

何瑞明頻頻點頭,還裝得一臉嚴肅。

嚴沁亮難以置信的瞠視着竟然還能笑咪咪的大娘,在看向一旁嬌滴滴的嚴孟蓉,只見她定定看着袁檡,神情盡是癡迷與傾心,完全不知道他就是當初她口中的醜八怪。

嚴沁亮渾身冰涼,即使已不再對她們的親情保持期待,她仍心酸難過的完全說不出話來。

再怎麼說她也是家裡的一員,她就真的讓她們這麼討厭,連近在咫尺的幸福也不讓她擁有?!

站在她身後的小曼更是氣得嘔血了。太過分了,有沒有天理啊?她怎麼不知道老色鬼跟她主子有婚約?!

意外的,袁檡沒什麼表情,但也因爲沒表情,看來更讓人覺得心裡發毛,在他身後的紀雷就清楚主子已經大動肝火了。

袁檡定定地看着愚蠢至極的嚴欣,他真的替嚴沁亮感到悲哀,這嚴欣心底醜陋,其心可議,隨便編派個藉口,就因見不得庶女幸福?虧嚴沁亮早先一直渴望她的親情!

他的目光回到嚴沁亮的臉上,她要緊下脣,顯然不願意哭,但淚水已經在她眼眶裡直打轉。

“怎麼早不娶晚不娶,在本世子要娶嚴沁亮的話傳遍淮城後,何老闆這才吃了熊心豹子膽跟本世子搶人?”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何瑞明。

何瑞明緊張的撫撫八字鬍,“但她早已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是嗎?可我就是要帶走她。”袁檡陡地站起身來。

嚴欣馬上大喊,“使不得啊世子,你帶走沁亮是違悖禮教的,會受衆人議論……”

“誰敢說本世子間話,嫌舌頭太長了?”冷眸射向她。

嚴欣心一驚,忍着害怕暗暗地吐了一口長氣,再鼓起勇氣道;“世子,話不是這樣說的,這樣要是傳了開來,沁亮清白受損事小,萬一辱沒王府門風就糟了,可萬萬使不得啊。”

“砰”地一聲,袁檡大掌拍上桌,桌上的杯盤跳起又落下,但沒有移動絲毫位置,而桌上竟清晰可見五指掌印,還沒入木桌三分。

嚴欣母女和何瑞明個個面露驚恐,再見他一雙陰鷙的黑眸及渾身散發的熾烈怒火,沒人敢再發言。

袁檡繃着一張俊臉,拉起低頭垂淚的嚴沁亮就要離開。

“等等,等等。”她邊拭淚邊想止住步伐。

“你還想留在這裡?!”他沒好氣的瞪着她。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她是想點頭的,因爲大娘說的話也沒錯,即使明知這事根本只是藉口,但她總得顧慮到他的名聲啊,可看到眼前男人此刻那眼神想要殺人似的,她也不敢出聲,只能乖乖的跟着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