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下不出馬駒，懶漢也成不了首富，賈樂好沒多大氣候。
可是，後來就有人也搞培訓，叫機構，全國連鎖，那傢伙不得了，發大財了，不過他們那點兒花花腸子可都是跟賈樂好學的。賈樂好很不服氣，說要論搞培優，我是他們的祖師爺。有人說賈樂好：“你啊，就是懶，太懶，啥㞗事也搞不成。”
話說的好像是有理，可也不全對，賈樂好的補習班搞得還是紅紅火火的，不能說是日進斗金，也可以說是收益頗豐。賈樂好依舊很懶，他從試卷販子手裡弄來樣卷，重新組合一下，然後，讓他的學生吳雨來幫他刻蠟版，印資料，他就捲了莫合煙，坐在那兒邊抽菸邊看着學生做卷，等學生做完卷就開始對答案。
是賈樂好搞“培訓”這件事，取得了全面的勝利，這場勝利，讓老校長齊世仁很有些興奮，於是特意請了學校的一些老部下，還有幾個可以團結的新來代課老師，一起到楊花夢喝酒。
齊世仁被前任書記康乃文安排到新建立的鎮教學區當主任，主要就是掃盲和檢查義務教育普及和完成情況，齊世仁覺得是被奪了權。現在硃紅湯一來，情況就大不一樣，學校的大事小情，都得通過教學區主任，如果學校不服從領導，齊世仁就可以直接搬出湯書記來。
教學區是塊寶地啊，在這裡可以管全鎮的學校，只有權利，沒有責任，搞什麼搞不好，都是學校的責任，學區是隻掌權，只管錢，世上還有這等好事，楊花鎮現在就有，就在教學區。縣上撥來的教育經費，要經過齊世仁，這個特別重要，可以隨時勒施乃安的脖子，只要不把你勒死，就是勒得有理。
這不，剛拉來的煤，就往教學區卸了兩車，每車都沒卸完，留下一小半送到齊世仁家去。齊世仁特批賈樂好辦補習班、培優班，還特批可以用學校的教室，可以用學校的煤、電、紙張、粉筆等，現在齊世仁比以前更說了算。
今天，齊世仁也請了吳雨，齊世仁已經以學區的名譽，由豬紅湯書記簽字發個任命，任命吳雨爲楊花鎮初級中學工會一把手，本來是要任命吳雨當副校長的，豬紅湯說任命副校長要縣教育局。工會領導就領導吧，不在於當什麼，齊世仁根本就不在乎吳雨當不當什麼，只是顯示一下自己的教學區權威而已，也就是示威。
齊世仁也請了豬紅湯，湯說：“我就不去了，雖然我很同情你們，但我不支持你們拉幫結夥，跟校長搞對立。”
齊世仁也請了竇中流，竇中流說：“我跟教育界沒什麼來往，我也沒有孩子在這兒上學，大家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我就不去了，再說今天我也有個重要的約會。”竇中流心想，“我跟你們這些人在一起，讓人看見了丟人。”
齊世仁請的人都到齊以後，讓服務員上菜，並對服務員說：“請你們佟老闆來，就說教學區的齊主任請他。”
服務員說：“不用了，佟老闆交代了，今天給您打五折。”
齊世仁問：“鎮裡的領導來了都打五折嗎？”
服務員說：“領導和貴客，還有老朋友來，都不打折，還加服務費呢，不然就像是對待討飯的，人家可都是要臉面的。”
這話讓齊世仁覺得很沒面子，可又不好發作，誰讓他多嘴，想顯擺了呢。本想發一下脾氣，一想五折，就沒脾氣了，畢竟面子沒有銀子值錢。齊世人請了學校的一羣人，摳摳搜搜地吃喝了一通，心裡多少又覺得有些不值，反正以後是不會再請這些沒有臉面的人吃喝了。
吳雨看酒也不好，菜也不多，就只顧得提酒敬酒，早早就把自己給吃飽喝足了，打着酒嗝，漲紅着臉，直走到董文化老師那裡去找琬如，他不知道董文化她們搬到東邊的屋子去了，他敲了西邊屋子的門，出來開門的是金鳳，“是吳雨老師啊，這麼晚了，有事嗎？——哦，你可能是找琬如吧，她們搬到那邊去了，”金鳳對愣着的吳雨說。
吳雨愣了一會兒，又打了個酒嗝說：“金鳳姐，我是找校長有情況要彙報。”他佩服自己的應變能力。
吳雨帶了一身的酒氣進了屋，金鳳忙沏了一壺茶來，給施乃安和吳雨各倒了一杯，就進臥室去，輕輕地關上了門。
也就是一壺茶的工夫，金鳳沒有沏第二壺茶，吳雨走了，金鳳沒有聽吳雨說些什麼，自然也沒有問，倒是施乃安說了，“我本來挺看重這個吳雨的，農村出來的，又當過兵，可我現在看，他既不像農民，也不像軍人，很像一個小商販，這要是有合適的氣候，還不要會變成什麼幺蛾子呢。”
“早點兒睡吧，躺下說話唄，管他是那路的妖怪，儘量別招惹就是了，他爹可是個人精，不然吳雨怎麼可能去當兵，那時候很講成分的，很多貧農的孩子都沒有去成，他就是個中農，人也長得不怎麼樣，明顯的羅圈腿。”金鳳說着，牽了施乃安的手去洗漱間，“我熱了洗澡水，今天搬家，灰頭土臉的，幫我擦擦澡。”
一個大木盆，金鳳洗了，施乃安再洗，金鳳說：“我找木匠再做一隻來，兩人一起洗。”
施乃安搬個小凳着，給金鳳擦背，擦完背，他就坐到金鳳前面說：“他們可能要鬧事，暗算我，沒啥大事，不論怎樣，你都要相信我，有什麼流言蜚語，你只當沒聽見，或者先問問我。”
金鳳說：“我知道他們怎麼害人，你記着兩條：一是經濟，一個粉筆頭也別往家拿；二是女人，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要讓他們抓住什麼把柄，他們什麼缺德的招數都想得出來用得出來，不光是造謠，他們還會造證據。我最擔心的是琬如，小姑娘最危險，她會不顧一切，我說這個不是對你們不信任，是怕那些人利用琬如，反正，你多加小心。”
施乃安沒有說什麼，他細想自己跟琬如的交往，沒有什麼特別的，確實沒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再說琬如比自己小十多歲，根本就是兩代人，可又覺得，金鳳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千萬要多加小心。吳雨今天來告密，不可全信，但絕不可以不信，針對自己的陰謀正在醞釀之中，肯定要遠遠超出常人的想象，要比吳雨說的可怕得多。
金鳳洗完，施乃安倒水換水，坐在木盆裡泡着，金鳳披了浴巾坐在旁邊，邊洗邊聊着，擔心和不快，一會兒也就暫時忘卻了，等到上牀的時候，心裡也就完全是兩人的世界了，金鳳說：“終於又有了家的感覺，我要好好地溫柔你，把你給融化了，和我融在一起。”
像和煦的春風輕拂綠綠的垂柳，像細雨滋潤青青的草地，像鴛鴦戲水，像荷花帶露，又像駿馬奔馳在碧野、浪花兒拍打着海岸……
金鳳嬌柔地纏綿在施乃安的身旁，呢喃細語道：“小姑娘只知道不要命，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也不會愛，少女懷春就是一顆炸彈，炸傷的往往是自己；青春的愛情是一杯毒酒，想跟心愛的男人一起喝，可喪命的也往往是自己。從古至今，殉情的都是少女少婦，沒有真殉情的男人，有的是神經出問題了，或者別的什麼原因活不下去了，就假託殉情，或者是別人借殉情來爲其遮掩罷了，就算是有，殉的也不是情，而是面子，你給他點兒面子，他就能活下去，少女少婦卻恰恰相反，她們爲愛情是可以先不要臉，再不要命的，青春少女爲了她們根本就不懂得的愛情，不在乎死活，一句海誓山盟的鬼話，就可以讓她們不顧羞恥，不要性命。”
施乃安說：“我的金鳳，你這兩天總是說少女，小姑娘，是不是想告訴我別跟琬如太近，我注意就是了，其實她太平常，一般是別人不提起，我不容易想到她。”
金鳳本來想說“你想不起她，可她忘不了你，她看你的眼神就暴露了一切”，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施乃安是真糊塗，就讓他糊塗着吧，如果是裝糊塗，就一定給他點破了。
金鳳說：“沒啥，我就是擔心有些人會搗鼓一些事出來。我們睡吧，摟着我。”
金鳳早早就起來給施乃安做早餐，雖然自己也有點累，心想，等施乃安上班走了，自己可以睡個舒服的回籠覺，就全身心地舒服起來。
早餐做好，去臥室叫施乃安，忍不住又脫衣上牀，把這個心愛的男人親了個夠，還一邊氣喘吁吁地說：“親愛的，對不起，我沒忍住，今天我給做好吃的，好好補一補，什麼都不讓你幹，下班回來好好補個覺。”
吃過早餐，施乃安比起往日，更加神清氣爽，剛出門就看見文化和琬如一起出門來，琬如在鎖門，文化過來和施乃安並肩走着，她問：“校長，昨晚睡得好吧，牀墊是我挑的，我還找了師傅來專門緊了螺絲，有的地方還上了油，試了，一點兒響聲都沒有。”
琬如從後面追上來，插到施乃安與董文化中間，看着施乃安的臉說：“老師，我有個問題要問你，怕一會兒我又忘了，我想問你，普希金的詩和徐志摩的詩誰的更好。”
施乃安看到琬如的正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清澈得像楊花潭水，微波盪漾，施乃安說：“難說哪個更好，我這個年紀的人，也就是你的上一輩的人，喜歡普希金的人多一些；你們這些小孩子就更喜歡徐志摩。”
琬如說：“老師，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我們沒有那麼大差別，代溝就是個僞名詞，世界上就根本不存在代溝，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之間沒有輩分，經常拿輩分來說話，像個農村老大爺，顯得很傻。”
這眼神，這口氣，還是那個低眉順眼的乖學生嗎？施乃安忽然認識到，金鳳是個絕頂聰明有智慧的人。
施乃安說：“琬如不簡單啊，長大了，敢質疑老師了，可喜可賀。昨天，吳工分會找我，說想讓你當宣傳委員。”
琬如說：“哪個吳工會？”
施乃安說：“吳雨啊，學區剛剛任命的工會一把手。”
董文化說：“工會領導不是選舉產生的嗎？怎麼由學區任命了，工會法修改了？”
施乃安笑了，“咱們這兒不講法，那個任命書還有湯書記的簽字呢。不過，我看吳雨當工會領導還是比較合適的，要選可能就選上賈樂好了。”
琬如說：“讓我當宣傳委員，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受不了他那個味道。”
董文化說：“醉吳之意不酒，在乎母豬豐乳也。”說完大笑，根本不像是個懂文化的人。
琬如說：“文化姐，你是在拐着彎兒罵我啊，看你笑的，那有個老師樣子了，小心把鬼招來。”
董文化的笑聲沒有把鬼招來，是把警察給招來了，幾輛摩托車從派出所開出來，朝秀貞的養雞場急馳而去，李劍從施乃安身邊過，說：“我們去秀貞的養雞場，好像是出了點事，不要擔心，有啥事兒，等我回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