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雞給猴看,猴不看,有本事殺個猴給猴看!
楊花鎮初級中學開學的第一天,董文化檢查教案,有三個老師沒寫教案,差不多一半的老師的教案只寫個一、二、三,應付差事。
矮胖的楊素花說:“我是老初中生,比你們現在的大學生強百倍,別說備課了,我閉着眼睛也比你們講得好。”
施乃安說:“我正在考慮你的去留問題,現在不用考慮了,我不需要閉着眼睛上課的人,你以後不用備課了,你回家吧。現在我通知你,你被辭退了。”
“別隻找軟柿子捏,孫達盛也沒有寫教案,你把他也辭退了。”花白頭髮的李貴說,李貴也沒有備課。
孫達盛人稱孫猴子,是楊花鎮第一個民辦教師,會打算盤,會寫毛筆字,會邊唱邊扭“嗦啦嗦啦逗啦逗,嗦逗啦嗦迷來迷……”,民辦轉正的時候,就沒有看他那倒數的考試成績,他以“沒有功勞有苦勞”的理由轉正了。
施乃安說:“請教務處安排老師代孫老師的課,孫老師停職停薪寫教案,寫好了,想上課了,來教務檢查教案上課。誰代了孫老師的課,孫老師的工資就發給誰。”
孫達盛一蹦老高,噴着白沫子吼道:“你等着瞧,我要告你去!”
施乃安說:“以後凡沒有寫教案的,必須提前向考研組長說明情況,報教務處備案,否則一律按違犯教學紀律處理。”
賈樂好說:“魯迅先生從來不寫教案,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施乃安說:“賈老師還跟魯迅先生共過事?不簡單,但你不是魯迅,你就是個賈樂好,你必須要備課,寫教案。”
施乃安又向全體教師說:“大家準備上課,誰堅決不寫教案,可以打辭職報告,散會。”
“寫什麼教案嗎?還能比教學參考書寫的好?還不是照參考書抄,抄一遍有什麼意義,脫褲子放屁,還不如拿着參考書去上課就是了。”這是侯成文在嘟囔,他是高中生,恢復高考他沒考上,據他自己說是被人頂替了,他媽是鎮上原先的婦女主任,可能知道內部消息,反正是沒考上,就找了齊世仁,來到學校當民辦教師,方便複習,下年再考。他就又考了兩年,好像是又被頂替了,他還是沒有去上大學。這也是好事,正好趕上民辦教師轉正,就跟着轉正了,還成了教學骨幹。
施乃安也不理睬他,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他知道沒有道理可講,先得平靜下來,抄就抄吧,總比連抄也不抄的好。
沒多久,康書記打電話來找施乃安,施乃安騎了董文化的自行車去見康書記。楊素花在康書記的辦公室,一把鼻涕一把淚。康書記問了施乃安後,又問楊素花:“楊老師,事情是這樣的嗎?”
楊素花點點頭。
康書記施乃安說:“我看問題沒有多麼嚴重嘛,學校也缺人,就讓楊老師給你寫個檢查,回去上課,你看咋樣?”
施乃安說:“檢查就不必了,教案教案必須寫,寫了教案就可以上課了。要說檢查,倒是我該檢查,態度過於強硬,可是沒有辦法,在這個學校,寫教案都成了問題。楊老師,不管你怎麼想,現在必須寫教案,另外我要告訴你,賈樂好說魯迅先生不寫教案,是造謠,魯迅寫的教案那時候叫做講義。”
康書記握着施乃安的手說:“辛苦了,施校長,凡事但求過得去,水至清則無魚。”
楊素花回學校了,施乃安也正要回去,公羊來了。
公羊對施乃安說:“老師,鎮裡的那塊油菜地,要間苗了,想請您把學校的學農課調整一下,集中幫鎮裡把苗間了。現在都分田到戶了,真的沒辦法集中找到那麼多人來間苗。錢凱說油菜間下來的嫩苗用鹽開水焯一下,晾乾,綠綠的,包裝好拿去廣東邊很好賣的,間下來的油菜苗分到各家去按要求加工了,讓錢凱聯繫賣了,學校也增加經費了,改善一下辦學條件,還能給學生買文具,家長也會支持的。”
施乃安是滿口答應,趕緊去找錢凱問這事兒是不是真的。錢凱打保票說:“新疆的油菜特別好,味道濃,顏色鮮,只要你有貨,沒問題。只是這個菜苗要抓緊拔下來,燙了晾了,過幾天就老了,就不行了,嚼不動了。”
施乃安自去安排全校學農課集中去鎮裡油菜地間苗,分到各家去晾菜乾。
“施校長,明明是你把自行車票讓給我的,偏要說是公羊送給我的,你真會算計,替公羊賣個好,我出錢買車你騎,連個招呼都不打。”施乃安還自行車鑰匙的時候,董文化說。
施乃安說:“這不是有急事兒嗎?我來找你借車,你上課去了,我看鑰匙在辦公桌上,就拿了鑰匙,騎車走了。下次你把自行車鑰匙鎖起來,最好是不要往學校騎,不然,就你這一輛自行車,借與不借,都得罪人。”
“感情我買個車,自己上班還不能騎,放在家裡,讓它上鏽?”董文化說。
施乃安說:“是的,我是琢磨出來了,這是生活哲理,放之四海而皆準。”
董文化問:“下一張自行車票你給誰?”
施乃安說:“給賈樂好。”
董文化說:“他不會買,他會把票倒賣出去。”
施乃安說:“票不能給他,他要買交錢來,給他買回來,他要不買,可以轉讓給學校別的人,讓他落人情去。”
董文化說:“你累不累啊?不過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錢凱打電話給熊羆:“熊總,我攬了件事情,就是替學校把油菜乾賣到廣州去,也就一噸左右,是沒有大利,也可能虧本,但是能收名,幫助貧困地區學校勤工儉學的名聲可是很了不起的,而且幫助貧困地區學校勤工儉學是國家支持的,各方面都開綠燈的。看是不是由公司出面,拉上縣教育局,大張旗鼓宣傳一下,然後幫他們把菜乾賣出去,就是運到廣州丟到珠江裡去,也不值多少錢。”
熊羆說:“這個買賣做得,讓他們把菜乾弄得幹一些,烘乾不如自然風乾,儘量多搞一些,降低運輸成本,你直接收購好了,收好後,我派車去拉回來,在縣城進行小包裝處理,採取防潮措施。你辦事,我放心!”
錢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施乃安,讓他一定多弄些菜乾。
施乃安立即發動各班,菜乾晾好立即給錢,所有收入,四六分,學生得四,班級留六,學校分文不取,讓學生們不要浪費一根油菜苗。
油菜地就在秀貞養雞場的東北方向,楊花河在那兒拐了一個彎流入楊花鎮,人們把那地方叫楊花灣,楊花灣東南環繞楊花河,西北背靠大青山,風景煞是迷人,鎮裡引水灌溉,開了幾百畝地種油菜,公羊指着這一大片灣地說:“明年要擴大種植。”
全校師生都來間油菜苗,就是按一定的距離留下該留的苗,其它的都拔掉,這個事兒,一年級的學生並不比初中的學生做得差,大家一連幹了好幾天。
這幾天,李劍往馬場跑得更勤了,楊花鎮街上的閒人們發表着很有哲理的評論——
“這馬太好了不好,本來是養來侍候人的,現在反過來是人侍候馬了。馬賤人騎馬,馬貴馬騎人啊。”
李劍每天都牽着兩匹馬在楊花鎮的大街上走,閒人們問:“李所長,怎麼不騎啊?”
李劍說:“老馬倌說了,這馬剛吃過草料,不能騎,要牽着溜,這叫遛馬,懂不?”
那人說:“我看是遛人。”
李劍笑了,“遛遛更健康。”他邊說邊沿着路邊的河沿兒走,河水嘩嘩地流着,天熱起來了,河水就漲起來,下游的採金船機器聲,隱隱約約地傳來,那是讓人揪心的聲音。路的那一邊,家家門前都晾出綠綠的油菜苗兒來,有的搭在竿子上,有的用塑料繩穿起來,一串串的。
李劍牽着他的伊犁馬走過張皮的家門口,鎮西張皮正和老伴一起晾菜乾,綠綠的。
“大叔大嬸,晾菜乾啊。”李劍向張皮兩口子打招呼。
張皮說:“學校裡給龍龍的任務,說是交了菜乾就給發本子,還給錢,這是好事兒啊,往年也幹活,間的菜苗者扔了,現在拿回來燙一燙,晾一晾就換錢,好事,好事。”
李劍本來想問:“玉翠來信了沒有?”想了一下又把話咽回去了。
李劍給玉翠寫信,一開始只是爲了安慰她,希望她在廣州能振作起來。不斷的書信和電話聯繫,讓李劍越來越割捨不下玉翠了。玉翠給李劍來信,說只做妹妹,絕不做女朋友。李劍說,就要玉翠做女朋友,這本也是話趕話,李劍也曾後悔自己不這樣草率地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他又問自己,如果現在玉翠真的做了別人的女朋友,甚至是和別人結了婚,自己會怎樣?李劍心裡肯定的回答是“會後悔”。他也不止一次地想過關於“失身”的問題,真的那麼重要嗎?如果不是玉翠,自己找了別的一個姑娘,就一定能保證沒有失過身呢?知道也不比不知道強多少,爲什麼非要計較這個與愛情婚姻根本上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呢?
於是,李劍決定,愛玉翠,當玉翠是女朋友,玉翠怎麼看她和李劍的關係,那就由玉翠做主了。
李劍在張皮的門口站了一會兒,說了些閒話,就牽着馬轉身朝回走了。
當李劍把馬送回到老馬倌那裡,回到楊花鎮的時候,已經是漫天晚霞了,金鳳正陪施乃安散步,看見李劍跑步過來,就叫住他。金鳳拉李劍到路邊悄悄說:“玉翠說了,她等你娶她,什麼時候都行。”
李劍說:“告訴玉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一定會娶她,等我。”
“好了,忙你的去吧,我陪你姐夫逛一會兒街。”
李劍跑着步,回所裡去。
看着李劍的背影,金鳳心想:“李劍爲什麼會愛上玉翠呢?是對上眼了,玉翠確實很漂亮,漂亮的女人是容易被男人對上眼,自己也是。”
她問施乃安:“你爲什麼會愛上我。”
施乃安說:“你漂亮,人夠好,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你也愛我。”
你愛的不一定愛你,愛你的你也不一定會愛,找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不容易;相愛的人,不一定就結得了婚;不相愛的人,也不一定就不能白頭偕老。婚姻是必需品,是社會生活的需要;愛情是奢侈品,炫耀的一般都是假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