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中秋時,接不到秦國家書的贏姝就會躁狂症發作,像一頭母犀牛那樣在宮中走來走去,遇人撞人、遇神傷神。這是一個令宮女內侍欲哭無淚的時節......
田因齊變了,漸漸坐穩了君位的齊國柳下惠近來做了一系列令天下人震驚的事情,在齊相鄒忌的輔助下,開始嚴懲腐~敗、表彰清廉、發展軍事、注重農商;歷史果然還是那個歷史,並沒有因爲白棟拐走了孫賓並且代替齊國打贏了魏國就偏離了原本的軌道,日後那個睥睨天下的齊威王終於開始展露出他的猙獰頭角。
田因齊在用事實證明,男人是否有力與胯下那玩意兒根本沒多大關係,也在向整個華夏宣告,如今的齊國將與以往不同了!
可憐的阿地大夫一頭就撞在了田因齊的刀頭上,國君心腹只是在他的領地上轉了一圈兒,他就被齊宮策衛押上了囚車。作爲這個時代貪~官的代表性人物,阿大夫活是活不成了,而且也不會有好死;田因齊竟然在臨淄宮前置了一隻大鼎,鼎中注滿沸水,然後脫光他的衣服當油肉一般扔了下去,這還沒算完,田因齊還命內侍拿了許多大碗來,每個觀刑的官員都會分到肉湯吃......
田因齊就是瘋了,不只是滿朝文武被要求觀刑,就連贏姝也得到了‘邀請’;按照田因齊的話說,國夫人本是不該參與這種場合的,不過秦國變法行新政,齊國現在也在變法行新政。國夫人不妨比較一番。看看寡人可有不如白子衛鞅之處?對了。寡人也有自知之明,還不敢比較白子這般天才,可要說到嚴刑峻法,也未必就比衛鞅差了罷?
那一日滿朝文武看到的是遠超諸侯禮制的鼎器和新君的勃勃野心,贏姝看到的則是田因齊無比兇殘的一面。當大鼎中漸漸冒出人~肉湯的香氣,當齊國君臣每人都盛了一碗肉湯,就像喝牛肉湯、羊肉湯一般地喝下去時,贏姝險些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回到宮中後更是大病一場,每天只會抱着嶽寶寶瑟瑟發抖。那個田因齊還是曾經在她皮鞭下顫抖的小男人麼?現在的他是個大惡魔!
“媽媽,爸爸去哪兒了?”
快要三歲的嶽寶寶口齒非常清楚,就像那個曾在櫟陽宮中舌辯衛鞅折服楊朱的死冤家;聽到嶽寶寶叫着爸爸媽媽,贏姝不覺心中一暖,感覺舒服了好多。
爸爸媽媽這樣的現代詞彙是白棟私藏私授給自己女人和孩子的,並沒有寫入《白子新語》。所以就算嶽寶寶當着田因齊的面叫出來,田因齊也萬萬聽不明白。記得還是去歲住在白家莊時,白棟經常帶着她們母子看星星,一個星星就有一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有他、有她、還有寶寶。記得這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壞人死鬼臭小子笑呵呵地對嶽寶寶說:“寶寶要記住哦,你有一位侯父。還有一個爸爸。侯父再親也是親不過爸爸的,明白麼?”
聰明的嶽寶寶揚起春蔥般的白嫩手指指着他,還有些口齒不清地道:“爸爸......侯父......寶寶喜歡爸爸。媽媽,寶寶要媽媽和爸爸在一起......”
那天贏姝哭得很兇。女王終於肯放下皮鞭,像只溫柔的小羊般趴在白棟懷中,就問他要如何安置自己母子,難道就將她們扔在齊宮不管了麼?你個沒良心的,本公主多心疼你啊,每次都要選擇最柔軟的皮鞭纔會對你下手,一顆心全都給你了!寶寶又是如何愛你這個爸爸的?他在田因齊身邊的時間明明遠超過在你這裡的時間,卻就是跟你這個‘爸爸’親!可你......可你是如何對待我們母子的?嗚嗚嗚......不行了,我的皮鞭在哪裡?
“如果不顧秦國和白家,我會毫不猶豫接你母子回到秦國,咱們就帶着兒子成親,看誰敢說半句閒話?可是我無法這樣做......贏姝,你出身公侯之家,難道不明白人生於世就開始有了無數牽掛,又有哪一個可以真正無所牽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西君白子的名聲我可以不看在眼中,可秦國的名聲呢?你贏家的面子呢?秦齊邦交呢?田因齊絕非池中之物,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面對秦國和我這個白子,所以嶽寶寶和你在齊國不會有任何危險,日後更有一番際遇。贏姝,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要嶽寶寶回到白家,以一個私生子的身份承受世人非議,還是期望他日後成爲一方公侯、甚至是齊國的君主?”
白棟將嶽寶寶抱在懷中親了又親,幾乎忍不住就要答應贏姝的請求不顧一切將他母子接回秦國收入白家,可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情感。
“我和寶寶信你,會等到你說的那一天!”
贏姝是咬着牙下的決心,畢竟是出身公侯家的女子,她自然知道私生子和齊國儲君的身份天差地別。田因齊無子,以後也不會有兒子,就算他知道白嶽的來歷又如何?他敢不認麼?就算他不肯認賬,難道還敢得罪自己的男人不成?呆在齊國越久,她耳中關於白棟的傳言就越多,就連齊人都對自己的男人無比讚賞畏懼,有如此一個奇男子站在自己母子身後,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田因齊也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君主,懲貪腐、樹正氣,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阿大夫這樣的人,卻也用無數鮮花和彩聲豎起了即墨大夫這樣的榜樣。官風樹正後,他又親近賢良之臣、拒絕奸詐的小人,讓原本就有大國底蘊的齊國日漸強盛,現在趙侯、宋公都已經暗中遣使入齊,雖然沒有言明要尊奉齊國爲盟主,卻隱隱有投靠強齊抗衡魏國的意思。
齊國從一箇中等強國發展到如今的大國氣象,田因齊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時間。這個男人如今除了‘下面’還是沒有太大的改觀,上面卻是儼然威整,像個奇男子了。不過田因齊並沒有被一時的成就衝昏頭腦,秦齊聯盟還在,他與白棟還是好兄弟講義氣、老婆孩子不分家,只是贏姝隔三岔五就跑回孃家卻是不成了,被趙宋諸國看到了豈非會說他田因齊懼怕秦國、任由夫人亂來麼?爲此田因齊特意修書一封送給嬴渠樑,言明除秦國家書來請,贏姝不得主動歸秦。嬴渠樑心領神會當即應允,比起白棟來,嬴渠樑對自己這個妹妹其實更能狠得下心腸,在他眼中一切兒女情長都應該爲政治讓步,哪怕自己的親妹妹也是一樣。
如今只有年關祭祖和中秋之日才能夠接到來自老秦的家書,現在中秋快近,掰着手指頭過日子的贏姝千盼萬盼卻始終不見家書到來,真的忍不住了。就這一個早上,已經摔了十幾個白家出品的精瓷碗,踢翻了幾盆花草,還有幾個倒黴的宮女內侍被拉出去打了屁股。現在都沒人敢進贏姝的露華宮,因爲誰進誰就會倒黴。嶽寶寶小心翼翼地望着母親,想不明白往日‘溫柔可親’的媽媽爲什麼今天會變得如此嚴厲,試着叫了聲‘媽媽抱’,卻被贏姝狠狠瞪了一眼‘抱什麼抱?要抱找你那個沒良心的爸爸去!’嶽寶寶頓時嘴角一歪大哭起來。
贏姝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忙着回頭哄嶽寶寶,嶽寶寶卻哭得更大聲了,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很不公正的待遇,必須要用哭聲抗議。贏姝不覺手忙腳亂,小鹿這個該死的也不知去了哪裡,一大早就說出去爲寶寶取花露,到如今還不見歸,這是要死麼!等這個小妮子回來,說不得要打斷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