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白棟率軍去了魏境,鳳鳴書院的‘思學’和‘格物學’就換了先生,思學是顏老夫子和孟夫子輪流上陣,格物學先是無顓這個好學生代課,後來無顓礙不過越國王室的責任,總要抽出些時間去振奮那些忠臣良將的心,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越國轉一轉,課程便換了楊朱先生來代;楊先生對格物學是極感興趣的,認知也遠超一般學子,就是底子不夠紮實,經常搞混了‘地心引力’和‘重力’這類概念,少數人才有資格進入的實驗室也暫時關閉了,因爲楊先生一進實驗室就會帶來各種莫名其妙的災難,太可怕了。
現在書院的學生越來越多,師資力量也越發雄厚,有一種良好的風氣正在書院中蔓延,自從接觸了白棟的思學後,各家各派的學宗雖然也會辯論,卻不會視對方爲仇讎辯論激烈起來就手腳相加了,有時還會認真品鑑對方的理據論點,心裡想着取長補短和互通有無的道理;白棟沒說錯,思學者思辯也,先思而後辯,乃知天下無定、事無絕對,原來諸子百家都有所長、也必有所短,以爲一家學問就能蓋壓百家的真是癡兒......所以說學問到了一定程度還是要學些哲學傍身才好。
在某種程度上,思學在書院中引起的重視還要隱隱超過了‘格物學’,不過這與草兒大小姐無關,大小姐一接觸這東西就腦仁兒疼。近兩年學下來,如今也是學姐了,學問雖然不咋地。走在書院中也是極有面子的,背後有一堆學弟學妹恭維不說,就是幾位列師也會看在哥哥的面上讓她三分。十七啦,誰不知道這位是快要出嫁的大閨女,惹不得......
要不是白棟的《晚育法》在老秦開始全面實施,二八的大姑娘沒出嫁就會被人笑話是這個時代的‘剩女’,現在草兒大小姐卻可以大搞自由戀愛。基調是哥哥給定下的,孃親到現在也沒幫她說親。任由桑娃子狗剩子無顓和西爾德圍着大小姐團團轉,如今桑娃子隨白棟去了魏國,無顓時不時要去越國搞一搞‘慰問演出’,西爾德更是遠在西域。可狗剩子也算不得近水樓臺,有了飛鷹傳信和通達的商路,幾個小子的心意總是能適時送到,知道草兒最近愛上了養魚,無顓就從越國弄了紅鯉和彩石來,西爾德那邊沒魚可送,卻有上等的羊毛,都是一等一的極品綿羊身上弄下來的,打出的毛衣比後世商場中的大品牌都靠譜。草兒是個沒耐心的,可要說到幫哥哥打毛衣卻是耐心極好,在屋裡一呆就是一整天。白越氏極是安慰,見人就誇姑娘長大了、懂事兒了,打出的毛衣都是可穿的。
現在不光是苦酒和草兒在沒日沒夜的打毛衣,上到卜戎異下到老秦的大姑娘小媳婦漂亮寡婦都在忙,國家毛坊出產的毛衣是一回事兒,她們用心打出的毛衣送到前線可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白棟上將軍一戰殲滅六萬魏軍的豐功偉績已經成爲了傳奇。讓多少老秦人爲之振奮,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立更是收了無數秦軍戰士和軍中孤寡之心。如今中秋過了,深秋和寒冬還會遠麼?把自己親手打的毛衣送到前線,這就是對上將軍、對勇士們最好的支持,讓他們打出更多的漂亮仗,讓咱老秦狠狠出一口氣!
看着卜戎異和國中貴婦們打出的毛衣都快堆成了小山,嬴渠樑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什麼叫舉國之力?這就是!連他都沒想到,一個‘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立居然讓無數秦國男子踊躍入軍,有些年齡不夠的居然還要偷偷修改年齡,什麼時候做屯兵也做得如此興高采烈了?有了這樣的屯兵,還怕不能出三成精銳麼?而且光是老秦人踊躍入軍還不會讓他如此高興,看到陣亡的秦軍將士得爵得賞、家中雞犬升天,遷居老秦的戎人也越發踊躍起來,草原上的男兒向來尊奉強者、天生就明白士爲知己者死的道理,老秦人對勇士的尊崇讓他們看到了生命的意義,進而真正暢開懷抱認同了這個國家。
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涌入老秦的戎人已經過了十萬,其中固然有羊吃人的經濟手段所致、也有華夏文化入侵的原因,老秦重士的作風卻是最有裡的催化劑,戎人兇悍成性,卻個個都是熱血漢子,如果要尋找與華夏的交集,還有比糾糾老秦更合適的麼?十萬戎人兩萬從軍,而且數字還在持續增加,嬴渠樑的嘴巴不笑歪了纔是怪事,他現在算是想明白了,西域不只是老秦的後花園,還是個取之不盡的兵源倉庫,個個都是打小便擅騎射的好手,稍做訓練可就是精兵啊!
嬴渠樑現在很開心,唯一擔心的就是白棟太大膽了,當初白棟只肯帶十五萬人出征,用兵又如此離奇古怪,當真是令他擔足了心事,好在首戰大捷,讓他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如今白棟又要搞什麼‘圍城打援’,佯攻大梁引誘魏軍來援?說是要打掉龐蔥這路強軍?天啊!你小子就不怕魏申調動大軍來攻,大梁城還有兩三萬魏軍呢,萬一來個內外夾攻,打援不成反被援打,寡人還不得哭死?
換了是別人領軍,嬴渠樑會第一時間下令阻止這種瘋狂的行爲,可對白棟不成,當日白棟出征前就與他約法三章,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雖然貴爲國君也不能瞎指揮;何況白棟自領軍以來就沒打過敗仗,木仲屠不是完了麼?木子齒不是也完了麼?這個同樣出身義渠的魏國大將連腦袋都丟了,仗打到這個份兒上,白棟在軍中的威望早已遠遠超越了他這個國君,他想要指手劃腳也要先看看秦軍將士答應不答應。別人不說,哥哥贏虔首先就會跟他急眼......
白棟其實很有眼力,嬴渠樑擔心歸擔心。卻不會去學後世那位常凱申同學,面對太~祖這樣的強人也敢亂指揮,那是找死!嬴渠樑沒有攪局,只是在試圖做一些錦上添花的事情。
看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白髮蒼蒼的菌改,嬴渠樑微笑道:“你是秦國老臣,位列中更,爵位可比白棟更高。難道白棟爲我老秦出生入死,你卻不肯爲國分憂麼?”
“君上勿怪。白棟那小子我也是極愛的,出師大捷、立英雄碑而收軍心,這都是他的顯赫手段,老臣只有欽佩。不過以區區十幾萬人就敢圖謀圍困攻大梁。視數十萬魏國大軍如無物,這就太過狂妄了。君上與他是兄弟之交,可如今卻是面臨國難,一着不慎,我老秦將損半國之兵,十年間難以恢復元氣......”
菌改氣得鬍子亂顫:“君上不但不去阻止他,還要我率軍威懾魏國邊境,幫這小子亂來?這......這讓老臣如何應命?君上這樣做不是愛那小子,實是害了他啊!”
菌改是什麼人?在軍中威望可與章蝺並肩。白棟這樣的聲望如果離開了軍隊,別人就只能稱他白子、白左更卻不可再稱上將軍,菌改卻不同。就算暫時離開軍隊,無論朝中大臣或是軍中將領都一樣可稱他爲上將軍!這就是數十年養成的威望,連嬴渠樑都有所不及。
義渠軍如今已經接到嬴渠樑的命令,分出兩萬銳騎出少陽山騷擾魏國邊境,現在君上居然又要他率軍佯攻少樑、籍姑等魏國西方重鎮,而且一給就是五萬大軍!這是要起傾國之力配合這小子亂來麼?菌改對白棟沒有任何私人恩怨。白棟興文事、起書院,他是支持者之一。甚至還準備送孫兒去書院讀書呢,可對白棟如此大膽用兵卻十分不屑,認爲贏了木子齒只是僥倖,現在這小子越來越大膽,是在用秦國的國運賭博!
“白棟用兵神出鬼沒,相信愛卿也是看到了的,不說他輕取木仲屠、殲滅木子齒之功,光是一個‘教導員’制度,就讓我老秦將士平增了許多凝聚之力,寡人願意信他。更何況他在出兵前曾對寡人請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寡人也答應了,如今又怎能阻他?”
嬴渠樑緊緊望着菌改道:“我對他有信心,不過戰場之事瞬息萬變,當然也要做兩手準備,令義渠兵出少陽山、又請愛卿佯攻少樑籍姑,就是要減輕他的壓力,而且萬一平安郎考慮不周,打援不成反被援打,愛卿便可轉佯攻爲接應,打一打魏國邊城,也能調動魏軍、爲平安郎爭取機會......”
菌改目光一變:“龐涓和魏申帶走了魏國主力,少樑一線多半空虛,我軍若此時攻擊少樑確是可以領魏國慌亂。原來君上也擔心那小子會打敗仗,這纔要老臣出兵的?”
身爲上一代的秦國戰神,菌改自然有他的驕傲,白棟就算再牛~逼十倍也很難讓他甘做綠葉,不過做力挽狂瀾的英雄就不一樣了,白棟萬一兵敗,還是得靠他菌改上將軍來拯救秦國......老傢伙頓時心也定了,氣兒也順了,哪裡還會反對嬴渠樑的安排?
“嗯,萬一平安郎有失,就要靠愛卿力挽狂瀾了。不過平安郎若是打了勝仗,那時愛卿不妨取兵北上,與義渠合兵一處南下魏境......只是入了魏境後是以愛卿爲主還是以那小子爲主,好讓寡人難以委決啊?”
嬴渠樑目光閃爍地望着菌改,菌改畢竟也是三世老臣、比猴子都精明的人物,他應該知道如何回答自己。
“哈哈,君上放心,那小子若真打了勝仗,便是百年不出的兵家天才了,老臣也只有寫個服字。到時我與義渠軍自然都聽那小子的調遣,無悔無怨......”
嬴渠樑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仰天大笑:“好好好,老將軍果是我秦國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