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連在等待白棟實現諾言,面對四千石糧食的誘惑,這位以狠絕出名的國君終於還是壓下了怒火,準備給這小子和自己一個機會。
白棟的狂言讓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騙局。三天!這小子居然誇口只要三天時間,就能彌補四千石軍糧的虧空?如果真能做到,嬴連不介意脫光了衣服在帳中舞蹈。河西之戰太重要了,十年生聚教養之功,如果不能取勝,秦國會被立刻打回原形。
巨大的誘惑讓他無法不動心,反正只是三天,就算白棟做不到,秦國也沒有什麼損失,如果被欺騙,他會狠狠報復,寧願被山東六國鄙夷,也一定要砍下白棟的腦袋,風乾成臘豬頭充做軍糧。
這小子想逃跑是絕不可能的,十萬連營能跑死他。而且這小子似乎也沒準備跑,還施施然地向他要一頂上好的營帳和一個聽候調遣的人。嬴連從自己的貼身衛隊中選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這小子如果想要逃跑,忠心耿耿的衛士會在第一時間斬下他的腦袋!
這小子還要了一袋麪粉,一個陶盆,然後就鑽進他的華麗營帳中去了。提起這頂帳篷嬴連就牙癢,這是他新做的大帳,自己都沒捨得用呢,就被這小子弄了去,這小子說帳篷要密不透風,絕不能像他現在用的這頂軍帳,補丁摞補丁的,堂堂的國君也不怕被人恥笑。
秦國很窮,爲了打嬴這一仗,從國君到平民都在勒緊褲帶,嬴連無法不故作姿態,可這小子是怎麼知道自己有一頂新軍帳的?難道他除了可以憑空變出四千石軍糧,還能掐會算?這隻有鬼神手段才能做到,三天時間連運糧過來都不夠,何況連最富庶的櫟陽都沒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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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被戰場殺氣浸染,夕陽豔紅如血。
李敵坐在帳外,用一把青銅匕慢慢削着木頭;木頭人的身體和四肢已經完備,腦袋正在成形,面部似乎帶有魏人的某些特徵。
嬴連還在魏國流亡的時候,李敵就是他的近衛。這是一名殺人的高手,也確實殺了很多人,當初與嬴連爭奪君位的嬴出子和白姬的頭顱,就是他親手割下來的。可惜自從嬴連做了國君,他這個貼身近衛長就很少有殺人的機會了,這次河西大戰,他比任何人都興奮,不止一次幻想着追隨在君上身旁,於十萬軍中斬上將首級,那該是何等過癮?
不想仗都打了一半,他也沒有幾次上場的機會,現在更離譜了,君上居然讓他監視一個年青人!一想到這小子李敵就有氣,三天變出四千石糧食?這就是個瘋子而已,君上怎麼會陪他發瘋的?時間過得可真慢啊,三天一到,自己就可以削下這小子的腦袋了,雖然殺一個讀書人不算很榮耀,卻可以過過手癮,這些年真是憋壞他了。
轉頭看了眼軍帳,李敵獰笑着砍下木頭人的腦袋,卻聽到軍帳內傳出低沉均勻的鼾聲。
白棟實在是累壞了,昨晚見過贏連後就開始睡覺,已經睡了足足一個對時,直到公子少官粗暴地衝進軍帳,還非常沒有風度地揭開他的被子。這夯貨眼睛瞪得好像銅鈴,鼻子都要直接壓在他的腦門上,公鴨一樣呱呱叫着:“兄弟,你的糧食呢?已經過去一天了!快說,去哪裡拉糧,我帶兵幫你押運,糧車都是現成的。”
白崇也站在一旁,絕望地看着自己,那個叫李敵的傢伙眼神冷得像冰,似乎和自己有殺父之仇,白棟嘆了口氣,看來懶覺是睡不成了,乾脆起身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公子少官狠狠跺了下腳。
“才一天而已,着什麼急?你不是前軍副將麼,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不需要你幫忙押糧,回去吧。”
“我不回去,前軍有車英看着,我就管上陣殺人,現在不打仗,我來幫你,糧食在哪裡?你倒是快說啊,要急死人了!”
“難道你要我去少樑取糧食?距離這裡最近的櫟陽都要半月路程,再說也無糧可徵了,你們不比我更清楚?”
白棟嘆口氣,剛纔的夢多美啊,草兒變成大姑娘了,找到了如意郎君,自己一手端酒、一手握拳頭,胡蘿蔔加大棒雙管齊下,正在威脅利誘新郎官,那小子臉都白了。
好好的一個夢,卻被三個程咬金攪了,白棟咬着嘴脣,尋思着該如何報復一下。
“你敢欺騙君上!”李敵手按劍柄怒視白棟,他已經斬了五個木人的腦袋,感覺很不過癮,這小子有一顆大好頭顱,讓他看得眼熱。
“君上派你來,是讓你聽候我的差遣。要砍我的腦袋,那也是兩天後的事情,你着什麼急?”白棟笑嘻嘻地看了李敵一眼:“去幫我找一具圓石磨來,再來兩大桶水,都要乾淨的河水......還有,順便再取陶盆陶罐和半斤菽豆,把軍中木匠也給我找來,我有用。”
“這些東西,和四千石糧食有關?”
李敵瞪眼怒視白棟,牙齒磨動,發出沙沙的響聲,這小子敢消遣自己?
“當然無關了,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一盤石磨和半斤菽豆就能變出四千石糧食,我不是成了妖怪?這些東西只和我的心情有關,心情如果好了,我才能樂呵呵地幫你們找糧食不是麼?”
“好,我去找石磨,還有兩天時間,白先生好自爲之。”
每個字都是從李敵的牙縫裡崩出來的,如果不是君上有命,他早就一劍砍下這小子的腦袋了。敢這樣消遣他的人沒有幾個,公子少官都不成。白崇看看白棟,有些替他揪心,李瘋子可不好惹,畢竟是朋友一場,自己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這傢伙?
“令公和公子既然來了,也別閒着,麻煩幫我找些石頭來,把營帳的邊角都緊緊壓住,不要露出一絲縫隙。”
“那樣不會氣悶?”這個時代的黃土高原植被繁茂,並不像後世那樣一陣風來就滿天黃沙,入春也有段時間了,沒人會把帳篷捂得緊緊的,又不是受寒要發汗?這頂錦帳是君上新做的中軍大帳,擠進去百十個人都不算多,這得多少塊石頭纔夠用?白崇看看公子少官,這貨連連搖頭,他是前軍副將,在中軍可無法調動軍士。
“要的就是氣悶。”
白棟神秘一笑,轉身進了大帳,昨天要來的可是一袋上好麥粉,想想就嘴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