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姑娘還沒來,老秦國醫似乎要盡最後一份力量挽回專業人士的顏面。這個晚上有雨,回莊‘敘職’的苦酒只能留下了。白越氏說了,天黑路滑,大雨天姑娘家家的行路不安全,就留在家裡住吧,睡前咱娘倆還可以說說話,兒子大了就不親孃了,草兒又是個不懂事的,我這個老人多孤單啊。
白棟感覺很委屈,娘您說什麼呢,我可親您了,不能見了小姑娘就當兒媳婦,還拿着兒子數落吧?當然這話是咬着耳朵說的,孃親白了他一眼,知道我的心意還拖拉什麼?算了,這也怪不得你,苦酒姑娘太要強,娘會勸她的,就是你小子不該弄什麼爵位加身,李官主雖然有身份,卻也只是她的義兄,這樣好的姑娘不能娶做正妻,娘看着都不甘心!白棟想說我心裡就沒什麼正妻平妻滕妾之分,卻終究是沒敢說出口,孃親再怎樣開明也不能跨越時代,何況他已是屹石村白家真正意義上的家主,如果娶了一個平民女子爲正妻,白龍爺和族人會瘋的!他們會認爲這是褻瀆了祖先,震動宗祠的大事!
不知不覺就混入了貴族階層,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泡上一壺茶,靠在牀上看天,今晚有雨,還有月亮,這比太陽雨還稀奇呢,可惜月亮不是圓的,就像他和苦酒的尷尬關係一樣。彷彿能聽到苦酒夢中的幼細呼吸聲都帶着幽怨,仔細想想,苦酒會變的要強掙命,其實是與自己起初的有意疏離不無關係,她在證明自己。也在做給那個白先生看,愛還是愛,卻是一種倔強的愛吧?好了,不想這麼多了,會失眠的;自從有了哼哼、自從讀書多了,草兒雖然還會癡纏自己,卻學得規矩多了,至少每次都會洗了腳才上牀。今天沒來纏自己,怎麼反倒睡不着了呢,是因爲苦酒麼?真是笑話,好大的家府,多了個女孩子自己就會心緒不寧,還配做清溪高弟麼?迷迷糊糊的。彷彿看到被雨水打溼的月亮背後有人在笑話自己,是個猥~瑣的老頭兒......
長長的白家莊牆被雨水沖刷的很乾淨,被月光一照。透出一種詭異的黃綠色,就像後世的夜光產品;聶諸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種牆壁是無法破壞的,而且太高了,就算他沒有損失一條手臂也很難攀爬上去,何況是現在?
是繼續等下去還是冒險一試?那小子太謹慎了,平日裡很少出莊,比烏龜藏得還要嚴實,偶爾出來一次,身邊不是有那個高手就是簇擁着一大幫莊丁。讓他無從下手,就連想要混入莊子也是不可能。白家莊盤查極爲嚴密,普通人根本不用想混進去。聶諸是個有原則的刺客,就像不會無故傷害那位苦酒姑娘一樣,他要殺的只是白棟一人,可不是屠滅整個白家莊。
今天似乎是個好機會,雨越下越大了。月光卻是灰濛濛的,比沒有月亮的夜晚更易讓人放鬆警惕。小子,真以爲躲在莊內爺爺就殺不到你麼?你或許還不知道,灰影還有個名字叫做‘灰鼠’,而且這個稱號成名更久!
伸手從背囊中取出一把奇門鐵器,後半截是空的,剛好套在手上,前半段很像張開的鴨掌,五個指頭微微凸出,往地上一插,就有一大塊泥土被挖了下來,聶諸獰笑一聲,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說到地下潛行,正是刺客拿手的功夫,吞炭漆面、遇地潛伏,這也是一名成功刺客最大的驕傲。這種夯出的牆壁是有規律的,下方多半埋有八尺地基,都是青石壘成,用來承接上方牆重,聶諸似乎很有把握,破開地洞後一路向下挖去,到了地下八尺附近,已經在身旁挖出了一個方圓四尺的空間,按照一般規律,下面就是水磨功夫了,要找到地基的塊石連接處,用破城鑿破開石塊,才能繼續前行。想從地基下面繞過的是自找麻煩,那樣地洞需要挖得更深,今天又是大雨,說不準就會被活埋在下面。
好容易破開半塊青石,定睛向前方一看,聶諸險些將含在口中的‘風火球’噴出去;這是一種整體用軟玉雕琢成的照明物,呈球狀,可以塞入帶着闇火的木炭,前後有孔竅,含在嘴裡只要鼓氣一吹,就會燃亮,不給氣就只會慢慢陰燒,是刺客潛行地下的必備之物。
這個叫白棟的還是人麼!青石打成的地基還不夠牢靠?石頭之間居然還豎立着無數根長長的銅棍和鐵棍,用金絲捆紮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個金鐵圈籠,這如何能一一斬破?別說魚腸劍已經丟了,就是還有神兵在手,聶諸估計自己也會被活活累死。
氣喘吁吁地爬出地洞,茫然四顧,目光驟然收緊,聶諸想放聲大笑,哈哈哈,小子,任你如何奸滑,也還是露出了破綻!他的雙眼盯住了莊牆下的狗洞,好大一個狗洞啊,狗過的,人也過得!天下士子,有曰文士、有曰策士、有曰死士,但得伸展,皆可爲名士!因此都有風骨底線,就算是刺客死士,也斷然不肯去鑽狗洞的,可是聶諸願意。恩公被這小子所害,是一仇,自己因這小子斷去一臂,更是仇上加仇,爲雪深仇大恨,鑽一鑽狗洞又算得了什麼?當年豫讓爲報智伯之恩,吞炭漆面,充爲下賤也要刺殺趙無恤,豫讓連這樣的羞辱都能忍受,自己鑽一次狗洞又算得了什麼?
伏下身子,聶諸發出汪汪的狗叫聲,就這樣鑽進了狗洞。刺客學小獸鳴叫是一種基本功,他的功夫尤其爐火純青,估計學得還是公狗,引得莊內一片母狗呼應。
如此高明的隱蔽手段,就是那名高手也無法發覺的,聶諸甚至有些得意,只要不是那名高手先行準備在洞口,就算有莊丁恰好巡邏到出口,他也有把握瞬間擊昏對手,不殺一名無辜,妙手摘去那小子的腦袋,成就一個傳說!
狗洞旁邊就是一條水渠,看渠水十分清冽,深度也夠,聶諸心中暗喜,從狗洞中一躍而出,就欲投身在水渠中,心裡還在幻想着這水渠四通八達,可供他隱蔽身形,殺那小子一個措手不及。這一下鯉魚躍波可真是漂亮啊,剛好從狗洞中起身,腳部離開狗洞,前身剛好入水,單掌一分,就準備壓水花兒了,活兒得做的漂亮一些,纔不符灰影之名呢。
“哼哼嗚哇!”
忽然一陣熟悉的聲音入耳,聶諸頓時面色大變:“不好!”想翻身可是來不及了,雙腳已經離開地面,他又不是傳說中可以吞雲吐霧遨遊九天之上的列子先生,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個無比熟悉的肥大黑影從空中落下,又大又肥的屁股狠狠坐在了自己的腰上。
“啊!”
“哼哼......”
聶諸一聲慘叫,被某神獸生生坐在了屁股下;哼哼擡頭看了主人一眼,圓圓的黑眼圈兒中盡是得意。白棟現在相信這貨一定是便宜師傅送來的了,絕對錯不了!若非是鬼谷子這種變~態級的人物,如何能夠訓練出這樣一隻能通人言、知人意,偏偏身手還是如此了得的熊貓?
傳說黃帝當年能夠征服天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靠了座下久經訓練的虎豹貔貅等物,可見華夏早有馴獸的手段,以鬼谷子之能,要訓練一隻熊貓還真不算什麼難題。
“李大哥,我說如何?哼哼的嗅覺最靈敏了,怪不得它會向狗洞這邊跑呢,原來是發現了有人入侵。”
“慚愧啊,我李敵自認高手,想不到卻不如一隻貔貅。”
“好了李大哥,也是今天雨大,不然哼哼就是再厲害,又如何能勝過你呢?看看這個入侵者是誰吧,我怎麼看着如此眼熟呢?”
“豈只是眼熟,這不就是當日在關市上妄圖行刺你的人麼?呵呵,灰影聶諸,堂堂天下第一等的刺客,卻被一隻貔貅坐在屁股下面,你是否應該羞死算了?”
“小子,要殺便殺!聶諸不受辱!”
聶諸拼命昂起頭,掙扎了幾下,卻硬是推不開這隻大屁股貔貅,心中又羞又怒,真想就此死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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