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再次沉默了下來,陳遠娥一邊注視着馮御,一邊品味着龍鬚酥的味道。
老父親有些傻眼的直愣愣站在那裡,老母親倒是沒有愣着,不過也只是不動聲色的旁觀。
“老頭子什麼情況,怎麼突然住院了?”半晌之後,馮軒打破了平靜。
如果要在馮家給馮軒做一個最厭惡的人的排行,第一肯定是陳遠娥,第二就是老爺子了。
你能夠想象從來都不被自己的親爺爺重視,就連調皮搗蛋犯錯了也只是橫他一眼,就把他交給陳遠娥處理嗎?
這種近乎完全被無視的態度比之陳遠娥“偏心”的態度更讓人可恨!
但是,看在陳遠娥那對兩兄弟完全不一樣的態度上,馮軒把她頂上了第一位。
他時常在想,自己爲什麼會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有一個對自己和對哥哥完全是兩種態度的母親,一個幾乎完全無視他的爺爺,還有一個存在感極其微薄的父親,以及一個“別人家的孩子”標準模板的哥哥。
這讓他從小就擔負了比別人龐大的多的壓力,他能夠成長到今天這個地步,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但是,到了自己孩子這裡,怎麼就變了?
臥槽,難道我出生的時候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嗎?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年紀大了,身體技能退化,各種各樣的毛病就來了。”正在小口小口品味可愛的小孫子給自己的龍鬚酥的陳遠娥隨口回了一句,繼續一邊看着馮御一邊品味着,那小小的一包龍鬚酥已經吃了不少時間了。
馮軒更是震驚,她回答了?真的回答了?
而且還是回答了有關那個老頭子的事情?
以前,她提起那個老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從來不會跟他討論任何和老人有關的事情。
不過,老年病……
這是一種說起來並不嚴重但是又極其悲哀的病症!
每個人都有老去的一天,不僅表現在變得灰白的髮色和滿身的皺紋,還表現在身體機能的下降,一些器官也在慢慢枯竭。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外來的“東西”都可能導致一場無法挽回的事故,能否活下去靠醫學已經不是那麼靠得住了,大概也只能看天命了……
想到這裡,馮軒也不禁有些唏噓,那個強勢了一輩子的老人終究還是敵不過老去的命運,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儘管回憶裡滿滿都是對於他無視自己的氣憤,但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爲那個老人感覺有一些惋惜。
說到底,不管自己對於他們有着怎樣的仇恨和厭惡,他都無法完全硬下心腸,用最惡劣的態度去詛咒自己的家人。
“嚴重嗎?”馮軒儘量不讓自己去爲探究那個老人的事情,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這與他原本打算不聞不問的態度有一些出入,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算太嚴重,但是需要持續的療養……”陳遠娥簡單的回覆了一下,沒有再說更多。
比如,到了這種程度,基本上已經宣判了老人的死刑,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比如,因爲身體機能的退化,老人早年間受過的一些傷的潛在影響會逐漸爆發,折磨老人。
比如,強勢了一輩子的老人在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老去時候的那種無助和迷茫。
那是她等了半輩子才終於看到的!
馮軒點了點頭,沒有再問更多了,雖然關心,也僅限於此了,不然誰來爲他這麼多年的生活買單?
瞄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一直都顯得有些沉默的林寶兒,馮軒有些好奇。
面對這個當初完全否定了她的“惡婆婆”,爲什麼林寶兒會這麼平靜,沒有想象中的怨恨和牴觸,也沒有“大仇得報”、“翻身農奴把歌唱”的興奮。
她就那麼平靜的,毫無波瀾的看着準婆婆打量着自己的孩子,沒有任何表示。
馮御一直靜靜的看着老父親和老奶奶兩人說話,這些問題他也想知道,但是兩人這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實在讓人着急。
病房門毫無徵兆的打開了,馮軻和張瑜帶着兩個小姑娘一起走了出來。
“你們進去看看爺爺吧。”馮軻表情有些黯然,對馮軒說道。
老人身體不好,對於子孫來說,都是一件極其難受的事情,因爲基本已經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就會永遠的失去這位親人。
無論對他的觀感如何,失去親人的滋味都不會太好受。
馮軒聽了有些踟躕,說實話,他真的一點都不想面對那個老人。
不過,面對一隻“病貓”,馮軒覺得自己怎麼着都不應該退縮。
而且,能夠看到強勢了一輩子的老人無助的躺在病牀上,這不是他一直期盼看到的畫面之一嘛……
馮軒沒有直接進去病房,轉頭看向了林寶兒,徵求她的意見。
至於馮御,小孩子沒有人權滴!
林寶兒點點頭,並沒有任何異議。
馮軒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嘴脣,走到馮御身邊,伸手把他拉了起來,衝陳遠娥點了點頭,又和馮軻和張瑜示意了一下,挾着林寶兒和馮御,一起走向那個病房。
病房裡的光線要比樓道里強烈一些,讓剛剛轉換視野的馮軒三人有些稍稍的不適應。
適應過後,馮御擡眼朝不大的房間裡的那張病牀上看去。
一位老人穿着厚厚的病號服靠坐在病牀上,一隻手上還有輸液之後留下的紗布。
老人去年時候看着還十分威嚴的面容看起來有些不健康的白,沒什麼血色,眼窩和臉頰都有點不同程度的凹陷下去。
原本就已經全部變成了銀白色的整齊頭髮也變得有些灰白,稍顯凌亂。
唯一沒什麼變化的,大概只有老人稍顯渾濁的眼眸看起來依然深邃,宛如一片毫無波瀾的湖泊。
不過,在看到進來的人的時候,老人的眼眸還是情不自禁的亮了起來。
“你終於來了。”沒等馮軒他們這些小輩開口,老人率先說道,嘴角還泛起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