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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左雲山腦袋裡,不禁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神情呆滯了片刻,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想要矢口否認。
畢竟這只是一時口嗨而已,又有誰能當真呢?
但下一秒,他就看見了道玄真人的手中,還高舉着一塊十分顯眼的留影石。
衆所周知,留影石不能作假。
左雲山的眼皮跳了跳,心裡頓時覺着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他只好硬着頭皮道:“慕三娘入魔一事,終究不是兒戲,豈能說變就變,還望宗主三思。”
上玄峰的人,只是脾氣莽,性子糟糕,並非是純純的傻子。
作爲司掌刑罰的左雲山,立馬避而不談自己剛剛的口嗨,只是一再強調慕三孃的過錯。
而他的話,也終於算是將慕三孃的事情,揭開了冰山一角。
陳安聽在耳中,神色微變,不過還是冷靜下來,沒有急着出聲。
他知道,現在還不到他說話的時候。
果然,下一刻就聽道玄真人朗聲應道:“左峰主所言不錯,只是我這逆徒性子向來倔強,你也看見了他這些天的所作所爲,我若不讓他去嘗試一番,只怕他此生修爲都再難有精進。”
“故請左峰主幫老夫一個忙,替我和他賭上一次,也算是澆滅他這最後一絲希望。”
道玄真人的話,說的極爲巧妙。
他沒有被左雲山帶偏節奏,只是強行又將話題拐了回來。
而且還把事情導向了另一個方向。
畢竟照左雲山所說,連金丹修士都無法攀登的天山,那就讓陳安一個區區築基去試一試又怎麼了?
連這點小小請求你都要拒絕,豈不是擺明了你要和宗主作對?
更何況,按道玄真人的意思,這個賭約,涉及到的可不僅僅是慕三娘能否提前脫困,還極可能成爲陳安此後一生的心魔。
所以於情於理,左雲山都不應再有拒絕的道理。
左雲山也正是想明瞭這點,才越發覺得心中憋屈極了。
他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後悔自己大晚上爲什麼非要嘴賤,想着跑來過過嘴癮。
他轉念又想到了前幾天在弟子們面前信誓旦旦誇下的海口,神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左雲山面色一沉,強行挽尊道:“不管怎樣,我都覺得此事還應該知會其他四峰峰主,然後再做決斷。”
但他沒想又是話音剛落,道玄真人就迅速接過了話頭。
他撫須笑道:“左峰主不愧是心思縝密,考慮周到,不過就在剛纔,我已經向其他四位峰主發去了神念,想來這會兒也差不多能收到回覆了。”
似是爲了印證他的話語,一道來自丹玄峰的神念悠然而至。
“我丹玄峰對此沒有異議,願做賭約的見證人。”
是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正是丹玄峰峰主。
而有了丹玄峰的領頭,其他三峰也很快傳來了答覆。
彷彿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他們都只給出了極爲簡短的兩個字。
“附議。”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甚至好像大家早就準備好了,都只是在等着左雲山開口。
這讓這位上玄峰峰主不由瞪圓了眼睛,眉頭都快皺成小山了,渾身一股子有力使不出的憋屈勁。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後,指着雪中跪着的少年沉聲道:“讓他去試一試,自然沒什麼問題。”
左雲山說到這,話鋒一轉,聲音陡然大了許多。
“可犯錯就是犯錯,入魔就是入魔,倘若他想要救姐下山,就必須帶着慕三娘離開我太玄宗,自尋生計!”
左雲山說完,眼中露出一抹得意。
心說伱既然這麼愛惜這個徒弟,那總不能真的因爲一個只能靠修行魔功,纔有所進步的廢物,而讓自己徒弟平白受此牽連吧?
唯有陳安自己,忍不住擡起了頭,動動脣,想要直接應承下來。如果有可能,他當然也想要繼續留在宗門。
可非要在姐姐和宗門之間選一個的話,那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姐姐。
因爲沒有慕三娘,就不可能會有今天的陳安!
所以在左雲山開出最後一個條件時,陳安第一次有點急了。
他怕道玄真人萬一真的因此而退縮。
不過好在,他的師尊顯然是足夠了解他的。
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道玄真人一拂衣袖,直接將少年從雪中捲起,帶到了自己身旁。
同時嘴裡飛快應承道:“好,那就依左峰主所言!”
氣氛,忽然沉默。
這下輪到左雲山真的傻眼了,他沒想到連這種條件,道玄真人都捨得答應。
他愣了好一會兒,神情才又陰沉下來,只是一個勁的看着這對師徒,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他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敢情這一出苦肉計,是演給自己看的?
明明是大雪天,可左雲山卻只覺得頭腦發熱,他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降了降溫。
便又聽見前方道玄真人接着說道:“左峰主其實不必多慮,畢竟以我這逆徒的修爲,又怎麼可能爬得上天山?”
“無非就是給他個機會,讓他能認清現實罷了。”
道玄真人這番話,成功讓左雲山面色好看了不少。
但他也不願再繼續看到這對師徒,便冷哼一聲,轉身御劍離去。
道玄真人立在原地,沒有多言,只是笑吟吟的目送着他遠去。
待左雲山走後,他神情才嚴肅起來。
男人轉過身,看了看少年被凍得發青的指節,嘆了口氣。
他傳音道:“你姐姐的事,極爲複雜,涉及繁多,不單單只是修行魔功的問題,你即刻前去準備,明日再來找我,到時我再跟你一一言明。”
陳安默默聽着,心中涌過暖流。
他知道,這已經是在慕三娘事發以後,能取得的最好結果了。
他沒有說什麼太多感激的言語,只是單膝下跪,行了一次弟子之禮。
道玄真人似是瞧出他的想法,展顏一笑。
他徐徐道:“你不必如此,畢竟讓你帶着你姐姐離山,本就是我一開始的想法。”
“太玄宗,最近有點不太平啊……”
道玄真人的話,讓陳安神色一怔。
男人隨即擺擺手,沒有過多解釋,“行了,你趕緊去準備吧。”
陳安低下眼眸,也不多問,只是嗯了一聲,便起身回自己洞府去了。
在他身後,道玄真人凝望着幽獄的方向,喃喃自語。
“蠱魔,所以你到底在算計什麼呢……”
“吾主?什麼主?”
正當道玄真人緊鎖着眉頭推演時,一道神念打破了他的沉思。
是丹玄峰峰主。
他語氣似是有幾分好奇。
“我很想知道,你們就沒考慮過攀登失敗的可能嗎?”
失敗?
道玄真人聞言,想到了初見時小男孩執拗的樣子,他無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