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一刀把這些舊事說了一籮筐,要不是老五子給楊棒子旁敲側擊的,這夥計一多半都聽不明白。
啥左宗棠的,啥金積堡的,啥十七路結社的,這些咋聽着都像說書的呢!
其實別說楊棒子聽的迷糊了,恐怕絕大多數的現代中國人,要是聽說歷史上的這些舊事,也都得聽個雲山霧罩的。
開玩笑的說,在老祖宗傳下來的這塊土地上,這種族羣間的戰爭和對立,上下五千年,多了去了!要說根那還得是咱得炎黃老祖先給種下的,黃帝就是幫了被蚩尤打敗的炎帝,把蚩尤統領的九夷驅趕和放逐到現在的淮河南,後來再向南趕到湖南和湖北等地。
夷是啥意思,簡單說就是不開化的少數民族,就是說從炎黃帝那時候開始,佔據了中原農耕地區的族羣就開始爲了土地和生存空間,排斥其他少數民族了。
所以咱去翻翻歷史書,爲了開拓疆土就去搶佔人家世代居住的土地,把人家強行劃到自己的統治之內的事情,多如牛毛!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文治武功,大好盛世的背後,哪個沒有攻略其他民族的戰爭呢?反過來說,漢民族歷史上被外族侵略和屠殺的事情也一樣是海了去了。
五族亂華時期,中原地區的漢人被屠殺的就剩下幾十萬人,爲啥本來趕不上中原地區文化的長江以南地區,從東晉以後迅速文化興盛啊?都是從北方逃過來的大家世族給撐起來的。
南宋以前科舉考試裡,北方出的狀元和進士居多。宋以後就是南方出的多了。原因很簡單。爲了避戰禍大量中原人口南遷,文化這東西也是跟着人走的。
開句玩笑話說,如果漢民族真的滅了族了,和歷史那些曾經顯赫一時但卻永遠地消失掉的民族一樣的話,可能咱們漢人被異族的統治和侵略就沒那麼大的反應了,但是,問題就出在,漢民族一次次地被打敗。可就是滅不了這個種!
所以清朝那些操蛋皇帝和官員就利用漢民族這個特點,挑動漢人和其他少數民族之間的爭鬥,大家你打我,我打你的,就沒工夫去推翻他滿族的皇位了。
要說漢回之間的這場延續了幾十年的矛盾,說白了還不是被統治者當兩個猴耍了啊!回回殺漢人也殺了幾十萬,漢人反過來也屠了西北幾省的回回幾十萬,這帳都得算到滿清的頭上去!
誰先看明白這點的?還得說說是民國的開國者,孫中山老先生有眼力!人家提出的“五族共和”就是爲了要解決這些算都沒法算清的爛賬的!
誰要說中國人就是指漢族人,這個就是狹隘的民族主義。你要敢站大街上這麼喊,俺估計沒等警察叔叔來呢。大叔大媽就把你掐吧死了!
說到底,你那戶口本上填的那個民族,也就現在有用,上數個幾千年,哪有那麼多的說道,就好比從一棵大樹上發出的無數顆子芽一樣,落地後也長成一棵大樹,但別忘了,都是一脈從一個文化的根上傳下來的!
苗、彝、蒙、壯、白等等這些民族的那些傳說和文化,去看看,和漢族的大同小異,開玩笑說,就是一個傳說的若干不同版本罷了,比如咱漢族說女媧造人,有的民族的說是女媧和伏羲是夫妻傳下來的後代,漢族有夸父逐日,人家有丈人(個頭大的人)量天。反正甭管啥方言說的,都是一個頭上結下來的瓜!
你說楊棒子小的時候,他家村子那南邊就不老少的苗族彝族的,還有土家族的啥,他見多了,除了穿戴有點不同外,也沒覺得和自己有啥不同的。
眼前這個馬一刀,挺壯實憨厚的一個後生子,要不是扯出來啥十七路暗殺的事情,就是個靠手藝吃飯的老實人。
一個仇字就能讓兩個民族對立這麼些年,能讓一家族的人幾代都把秘密掖在心裡,還傳承下來,也確實有點讓人佩服。
你說這筆糊塗賬該從哪算起吧?該找誰去能算明白呢?
高上尉那頭好解決,這小子壓根都不知道有這事,祖上的事情多半也都是把平叛的事情當光輝事蹟傳呢,家譜裡那都是列在小傳裡的傳奇故事,你就是和他說有個家族幾十年了一直盯着你家人呢,估計他都不信!
把兩邊人叫一起說清楚,楊棒子當個中間人,讓兩下和解了,這事在抗日這個全中國人的大事前都不算個事,可這意思和馬一刀說了,人家不表態,還是窩在那不吭氣。
人要太實在了,有時候就愛鑽牛角尖,執拗的很,暫時和解人家不表態那就是不同意,因爲這事要是一直關着馬一刀吧,老五子說了這和咱們的民族政策也不搭調。
挺頭疼,既然管到這步了,也不能撒了手不解決啊,楊棒子摸出煙荷包,吧嗒吧嗒地抽上了。
抽完一袋煙,楊棒子拿過來陝甘寧邊區轉來的信,看了看後,放下信和馬一刀說了:“夥計,俺替高上尉那傢伙和你商量,咱都是中國人,小鬼子要滅的也不都是俺們漢族人,回回被小鬼子殺了多少你也知道吧?冀中那邊的回民支隊聽說過吧?”
馬一刀定定地瞅着楊棒子,點了點頭,馬本齋的回民支隊,打鬼子的那事他是聽說過的,要不是有報仇這會子事,去年他就去投了馬隊長了,那支隊上有他朋友呢!
“咱們也不偏袒着誰,這事俺要是硬壓着你,不讓你去報仇呢,你指定不服氣,依俺看,這樣辦,你們那個老阿訇不是說那什麼十七路暗殺社的,現在還有後人呢嗎,老五子,那信上是說在蘭州經商呢是吧?”
老五子點點頭,楊棒子接着說:“咱政府給那邊再打上份電報,讓阿訇幫着找找那社團的人,你剛纔不是說當年負責和你家這一路聯絡的人,死了對吧?可俺琢磨,那社團裡一定還有知道這碼子事的人,咱就去問下哈,你爹他們是不是也得聽社團的吧?你是不是也聽那社團和阿訇的話呢?”
馬一刀愣愣地瞅着楊棒子,琢磨這話,好半天才想明白,點了幾下頭,算是同意了。
“這就行,要是阿訇和社團還讓你報仇,俺楊棒子沒二話,立碼放你走,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報了仇呢,算你有種!要是社團和阿訇不讓你報仇了,這事就能了了不?”
撓了撓後腦勺,又低下頭摳持鞋底子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來,“中了,要是老舵和阿訇發了話不讓尋仇了,俺就麻達了這樁子事了。”
行!有這句話就成!楊棒子馬上就讓老五子把馬一刀剛纔說的往事簡單的寫了份報告,謄了兩份,一份送到大隊部讓報務員馬上給軍區發一份,請軍區政治部批示後轉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
另一份讓馬一刀按了手印,交給劉管教保管。
“夥計,事情沒了解前,能給俺老楊個面子,先在咱手下當八路不?”本來轉身要回關押房間的馬一刀,聽見楊棒子這話,立在了門前,怔住了。
“俺本來就像殺了仇家,去投馬司令的,你楊隊長是好人,打鬼子也是個英雄,要是看得起俺,俺就跟上你了。”
楊棒子和老五子對視一笑,沒結案呢,倆人都被收到獨立大隊了,就算不合規矩不合制度,劉管教也沒覺得有啥不合適的,非常時期非常對待嗎,當下也就表示紙面是紙面上的事,楊隊長說了算,願意咋處理咋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