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王庭上,別磻與單于寒一番試探,劉璋藉機半真半假一番對答,卻讓二人不由的都是一陣的心驚肉跳。
漢地與周邊各族的征戰,其來有自,非是一時半日的事兒了。但是打從當日漢武遠征、光武中興之後,除了鮮卑檀石槐曾有曇花一現的表現外,各外族一直便屈從於附屬國的地位,雖也時有騷擾,卻沒有敢於真正跳出來找事的。
劉璋這一番話說完,也在暗暗觀察兩人臉色。他此番來,自然不是爲了什麼給別磻封賞玉冊金瓶的。不過也不單單是爲了幫依慮復國,其中更深的含義,除了便與自己迴歸漢地,藉此機會,充分的瞭解邊塞諸部的情況,適當的進行佈局纔是真的。
這時眼見兩人面色陣青陣白的,也算達到預期效果,便不再繼續刺激他們,一邊笑着舉起杯來,頻頻邀飲。
別磻與單于寒暗暗對個眼色,都是心中驚凜。這個大漢皇叔,看來絕非一般人物,說話行事滴水不漏,讓兩人心中壓力大增,一時間,也只能陪着笑,陪飲一番。
繞開了雙方敏感的話題,不一會兒,倒是重又恢復了熱鬧。別磻和單于寒面色微紅,顯然也漸漸拋開了起初的謹慎,一時間賓主盡歡。
扶余一族與塞外各族一樣,雖說這裡是王庭,也不過是比之其他各部多了些固定建築,人多了些而已。
別磻等王公大臣們在帳內宴客,衆族人便在外面各起篝火,自**樂,與漢家相比,倒也多了一份君民同樂的氛圍。
半月如鉤,一步步往中天而移。王帳內,宴飲已至高潮。內外熙熙攘攘一片熱鬧。隨着這種氛圍,整隻整隻的烤牛烤羊搬了上來,塞外特有的烈酒,讓這些扶余的王公們,也漸漸放浪形骸。
宴席中間的空地上,扶余族的少女們跳起了民族之舞,鉢饒羌笛聲中,奴僕們往來不絕,添酒加菜,熱鬧非凡。
繞着中間舞蹈女人們妖嬈的身姿,一個垂着頭,手託一盤子烤肉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微微擡頭打量了下衆人,隨即又在低下頭去,一瞬間,目中卻閃過一道寒光。
雙手託着盤底,待到走至劉璋一席前,身子一晃,似是腳下忽然一拌,口中驚呼一聲,那盤子便直直往劉璋頭上蓋落。湯水淋漓之際,劉璋面上微露愕然,慌不迭的待要躲避。
便在此時,卻忽聽帳內一聲大喝。隨着這聲大喝,衆人只覺一陣大風颳過,緊接着眼前一暗,整個帳內用作照明的火燭已是盡被這風吹滅。
黑暗中,沒人發覺,開始倒下的那個僕從手底一翻,一道寒光已是乍然而起,直往劉璋胸前刺到。
“死吧,小子!”
乒乒乓乓的混亂之中,又是一聲怒喝暴起,人影綽綽之中,一道明亮的刀芒,陡然耀起,隨着那聲大喝,衆人耳中只聞一聲金鐵交鳴之音響過,隨即便見一道人影夾着一聲悶哼,呼的跌了出去。
那人顯然已是受傷不輕
,只是卻仍極爲彪悍,便在身子落地之後,手中一抖,又是亮出一把短刃,急速在身邊揮舞着,一個身子卻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隨即,頭也不回的直往帳外竄去。
帳門處一暗,一道人影已是堪堪追了過去,只是剛剛一到門口,隨即卻發出一聲怒罵,猛然又向後霍然急退,手中揮舞的刀光帶出一道半弧,滄然聲中,已是將一把堪堪射到身前的短刃磕飛。
那刺客顯然極是老到,人雖跑了出去,料到身後必有追兵,竟是此時將短刃當做暗器投了出來,讓追擊之人險險吃了大虧。
“來人!來人!蘇圖,蘇圖何在?”
王帳內一片大亂,人影亂竄之際,忽然響起別磻憤怒的大喝之聲。隨着他的喝聲,衆人先是一靜,帳外已是有人大聲唱到。
“掌燈!先掌起燈來!”聽着蘇圖的迴應,別磻的聲音中微微有些安慰,卻仍是驚怒交集。
帳內一陣的騷亂,隨即,眼前猛然一亮,一道火燭已然點亮,隨即,剩下的火燭依次亮了起來,衆人不約而同長長出了一口氣,都是微微眯着眼睛,適應着光明與黑暗的乍然轉換。
大帳內此時一片狼藉,衆扶余王公大臣們各個衣衫歪斜,身上湯水淋漓。
角落裡,劉璋面色冷肅,嘴脣緊抿,身前顏良文丑滿面煞氣,各自橫刀而立,怒目瞪視着帳中諸人。
別磻與單于寒一眼先看到劉璋,不約而同的都是面上一鬆,暗暗對個眼色。
“給我追!蘇圖,立刻派內衛追尋刺客,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本王倒要看看,究是何人,吃了豹子膽,竟敢對天朝上使行刺!”別磻面色猙獰,瞳孔中有火焰跳動,如同一頭狂怒的獅子般,對着躬身立於帳門處的蘇圖怒喝道。
蘇圖恭聲應了,轉身而出,外面已是不迭聲的傳了下去,原本混亂的王庭,更是一陣的雞飛狗跳。
“皇叔,皇叔可曾無恙?”打發了蘇圖,別磻這才緊忙上前幾步,往劉璋身前靠來,躬身問安。
顏良文丑怒哼一聲,手中佩刀齊齊劃出,冷氣森然。別磻眼底猛然一縮,隨即微微退後,面上露出惶恐之色。
“收了兵器吧。”劉璋淡淡的聲音響起,顏良文丑對望一眼,微一遲疑,卻並未再說,滄琅琅還刀入鞘,身子卻仍然擋在劉璋身前,面上怒氣勃然,一片殺意,冷厲的目光,來回的在帳中衆人身上掃過。
“我沒事,不過,別磻可汗,這裡似乎有人不怎麼歡迎我到來啊。”輕輕拍了拍擋在身前的顏良文丑二人肩膀,示意沒事,劉璋施施然走了出來,目光在帳中一掃,似笑非笑的將目光落到別磻身上,淡然說道。
他聲音平淡,只是那目光一掃之下,但凡被目光波及到的人,都感到一陣如山的壓力轟然而至,直待目光閃過,渾身才陡然一鬆。這一緊一鬆之際,帳內不由一片聲的噗噗吐氣之聲響起。
別磻身在劉璋之前
,首當其衝,感受更是深刻,那一瞬間,他只感到自己似是被一隻遠古荒獸盯上了一般,周身發寒,如墜九幽冰窟,竟是半點動憚不得,直到劉璋話音停下,不過數息時間,對他來言,卻感到如同剎那過了千年。
心中駭然之際,後脊背處,瞬間便是一通大汗涌出。作爲一個武者,他知道,這種氣勢,不單單是上位者的氣勢,也說明了眼前這位皇叔自身,亦有着非同小可的本領。
他隱隱覺得,如果是自己單獨對上,只怕連一招都不會走過。一時間,只覺得口乾舌燥,心頭狂跳不已。氣勢所迫之下,耳中聽着劉璋輕描淡寫的質問,卻是吶吶的竟說不出話來。
“皇…..皇叔息怒,皇叔息怒,下臣等定當捉到那刺客,給皇叔一個交代,還請皇叔大量,寬恕我等護衛不周之責。”
旁邊單于寒畢竟只是文人,又非正面相迎劉璋的氣勢,感覺上便輕了許多。眼見自家大王滿面蒼白,答不上話來,急忙躬身連連施禮賠罪,將話接了過去。
劉璋眼睛曳斜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大有深意的看看他,這才微微點頭,揮手道:“大宰客氣了,賊子狡猾大膽,竟能跑到王庭之內行刺,顯然必是高明之輩,也怪不得諸位。嘿嘿,不過某一路北來,所行多歷兇厄,也不是宵小便能輕易傷得。倒是大王這王庭內都如此熱鬧,可見人心不穩啊。我此番過來,路上偶有所遇,心中也有些疑問,呵呵,也罷,且待你們這裡處理完此事,咱們再研究研究就是。哎呀,這一路而來,鞍馬勞頓的,還要勞煩大王與大宰費心,安置個住處纔是,這宴席嘛,今日便暫且散了吧,啊?哈哈。”
他淡淡笑着,口中輕描淡寫的說着,別磻和單于寒卻是聽得心驚肉跳,大汗一頭一頭的出着。
劉璋雖未多說什麼,但口中卻明明點出,在這王庭內部,竟有刺客深入,隱隱有懷疑之意。後面所言路有偶遇,卻未說出偶遇了什麼,別磻早在當日追殺葛思等人之後,所派之人無一而回,心中便是一直忐忑不安,今日猛然聽劉璋一說,心中哪有不驚之理,不由的剎那間面色大變。
單于寒也是心頭猛然一跳,嘴巴張了張,半響才勉強一笑,不接劉璋話頭,只連連躬身道:“是是是,皇叔一路辛苦,我等自當盡心。皇叔放心,行轅之處,下臣等早有準備,便請皇叔先前往沐浴暫歇,待到明日,下臣等再向皇叔稟報事情結果就是。”
劉璋目光凝注在他身上,半響不說話,單于寒只覺那目光猶如芒刺在背,渾身不由的微微顫抖,兩腿只想就此跪了下去。
“哈哈,也好也好,那就勞煩大宰了。”正覺的有些支撐不住了,耳邊卻忽然傳來劉璋朗朗大笑之聲,單于寒心頭一鬆,大大吐出一口氣來。
招呼着下人將劉璋等人往安置處送走,眼見他背影漸漸沒於黑暗之中,只覺得兩腿發軟,撲通一聲坐倒地上,剎那間,已是滿身大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