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敵襲!”
密林中,波才與彭脫霍然而起,彭脫心神狂震之下,已是忍不住嘶聲大叫起來。
衆黃巾早已是驚弓之鳥,被這一嗓子嚇得,好多人直接噗通摔倒在地。待見自家大帥與彭脫面色鐵青的往馬上爬時,頓時亂成一團。多有人什麼也不顧,撒腿就往外跑的。
林子中忽然打破了沉寂,馬嘶人喊之聲響成一片。隨着混亂乍起,但聞密林深處,自來時的方向一陣戰鼓聲猛起。
隨即,喊殺聲鋪天蓋地,影影綽綽之間,無數漢軍自後面竄了出來,各挺刀兵,往這邊殺來。
波才與彭脫縱馬跑出林外,落荒而走,心中卻不由的暗暗咒罵。方纔上面那廝簡直就是個混蛋!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等人不派斥候探察林中,語氣中全是一副鄙視。可就算自己派了哨探,也自是往前去查啊。你丫的早早派人藏在咱們身後,這會兒卻來說咱們弱智,真太他媽的欺負人了!
這說話之人,言語古怪,語氣卻是刁鑽刻薄,字字句句都讓人慾要抓狂,當真可惱可氣至極。
兩人腹中大罵不已,卻不敢稍停一步。頂風冒雨急竄之下,瞬間便跑出老遠。
身後傳來一陣陣轟然大響。波才百忙中扭頭看去,目光所及之下,不由的一陣陣寒氣大冒。
原本林中自己休息的地方,此刻正不知多少大石從那小山上落下,轟轟隆隆之聲不絕中,樹木枝葉橫飛,碎石飛濺,將前方之路盡數封死。
若不是自己恰巧聽到那兩人說話,早一步跑了出來,這下子可就成了甕中之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耳中聽的裡面慘叫嚎哭之聲響成一片,再看看身後跟出來的人數,波才身子晃了晃,險險沒從馬上摔下去。
身後稀稀拉拉的跟着跑出來,竟然不過二十餘人。其餘數千人,這一下變故突發,竟全然被封死在後面了。
要說大敗之後,一路奔逃至此,波才總還有些東山再起的念想,但這一刻,他可真是有些萬念俱灰,一死了之的念頭了。
一日之間,大勝眨眼變成大敗,十萬大軍,不出半天,變成一萬。如今倒好,竟然成了孤家寡人了。這老母雞變鴨,戲法兒變的也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戰馬微微嘶鳴着,馬蹄在雨中踏的水花四濺。後面喊殺聲與慘嚎聲漸漸不聞,迎面勁風撲面,將雨水打着橫兒灌進了身上每一寸所在。
天際響起幾個炸雷,猛然間雨勢變大。四下電閃雷鳴中,眼前被雨水糊成一片,到處都是朦朧不清,暗影光閃,如同末日來臨。
轟!
一聲大響在耳邊響起,波才起初尚未在意,只當又是打雷。但隨着戰馬一聲悲嘶,就覺得整個身子忽然直往下落,這才大驚失色。
手足舞動着,想要抓住些什麼,但須臾間,便覺得身子大震,腿上瞬間傳來一陣疼痛。整個身子便在這一震之下,宛如散了架一般,腦子中一陣嗡嗡作響,七葷八素的,一時分不清東西南北。
耳邊噗通之音不絕,悶哼次第響起,伴隨着幾聲哀嚎痛叫。老半天,波才終是定下心神,睜開眼睛左右看看,卻是置身一個大坑之中。
身邊跟着跑出來的人,幾乎全都倒臥在一旁,有清醒過來的,也是滿面驚惶迷茫之色,只顧躺着順氣了。
瓢潑大雨如注而下,胯下的戰馬已然站了起來,倒是給他擋了不少風雨。
波才努力爬了起來,仰頭向上望去,猛然間,眼簾內卻映入了一張少年人的面龐,不由的登時一怔。
這人此刻顯然正趴在大坑上面,滿臉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上下打量不已。只是那雙眼珠子似是稍顯靈活,轉動之際,帶出一份說不出的古怪靈動。
“喂,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要不要我幫忙拉你們出來啊?”這人看了他半天,忽然開口問道。臉上滿是興致勃勃的神氣,似乎對於他來說,這是一件極有趣的事兒。
波才哭笑不得,只覺尷尬不已。看這少年應該年歲不大,也就剛剛及冠而已,此刻聽他語意溫和,下意識的便點點頭。
那少年嘻嘻一笑,點頭道:“要我幫忙啊。好的好的,我最愛做好事兒了。也不知是誰,在這兒挖了這麼大的坑,太沒公德心了。要譴責!要強烈的譴責………”
少年的腦袋縮了回去,口中卻嘀嘀咕咕的猶自嘟囔不已。波才聽他言語古怪,初時尚未在意,只是猛然間腦中忽然閃過一絲記憶,頓時不由面色大變。
這個聲音就在不久前自己剛剛聽過,可不正是那個口口聲聲嫌自己不敬業的“主公”嗎!
什麼不知誰在這兒挖了個大坑,尼瑪的!除了你之外,還能有誰閒的蛋疼,跑這荒山野嶺挖坑坑人?你坑了人,還要來賣好一番,說什麼幫我上去,這廝,這廝真是個混蛋!
波才霎時間想明白了其中關竅,不由的氣的鬱塞胸間。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叵耐小子,你設下這般詭計害我,他日必遭報應!今既落你手,要殺要剮但隨你意,若想爺爺求饒,卻是休想!賊匹夫!直娘賊!我入你八輩祖宗的!@#¥@#%¥#………”
他一日之間,幾番打擊,這一刻全然被怒火矇蔽。站在坑裡,跳腳大罵,竟沒去想這人究竟是哪一個。
坑上那張笑臉又在露了出來,詫異的看着他,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的搖頭,眼中滿是不屑之意。
波才被他看的愈發惱怒,死死的瞪着他,毫不示弱,嘴中卻也因而停了下來。
“咋,不罵了?我說你這人,唉,好歹也算一方諸侯吧。嘖嘖,手握十萬雄兵,揮斥方遒,曾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霸氣。可你現在怎麼跟個潑婦一樣,只顧罵大街呢?要說你罵就罵唄,卻又毫無新意,真真沒趣至極。沒學問!太沒學問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你這文化水平估計也就這樣了。喏,既然罵累了就等着,我讓人把你弄上來。”口中說着,那頭又縮了回去。
波才被他奚落的滿面通紅,但心頭卻是一凜,清明霎時恢復。這人是誰?他對自己如此熟悉,又設下諸般手段對付自己,一路竟然到了這兒還不放過…………
啊!難道…..難道是他?
波才面上青白不定,腦中想到這人有可能就是那個被自己忽視的劉璋,頓時心中如驚濤駭浪一般。
頭上傳來一陣響動,擡眼看去,坑上已經圍了一圈漢軍
,面目冷厲的看着他,隨即用撓鉤將他和一衆落下的人全都拎了上去。
剛剛拖到上面,隨即便被人摁倒在地,緊緊綁縛起來。他目光四下搜尋,見不遠處一架馬車停着,那個疑似劉璋的傢伙,正和一個文士相對而坐,笑眯眯的看着這邊。
波才怒目而視,也不懼怕,大聲喝道:“你可是劉璋?”
劉璋微微一愣,不由的想笑。感情這位直到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是誰,這人反應可真夠遲鈍的。
聽他問的忿然,嘻嘻一笑,豎起大拇指對他一晃,笑道:“波纔將軍腦子轉的真快,不錯,我就是劉璋。初次見面,多多關照哈。”
波才被他這種問候方式搞的不由一窒,隨即卻漲紅了面孔,大怒道:“你當真枉爲丈夫,好歹也是封侯拜將之人,卻只耍些下三濫的手段,可知羞恥乎?”
劉璋一愣,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理他,轉頭看着沮授笑道:“公與,他說我用計謀就不是大丈夫,就該羞恥,哎呀,我怎麼聽着很爲你抱不平呢?”
沮授原本笑呵呵的在一旁瞅着,他跟劉璋相處日久,自是知道這位主公有時候很有些惡趣味。像這種特意的捉弄人,諷刺挖苦一通的事兒,屢見不鮮。不過,往往這些嬉笑怒罵之後,卻都是大有深意,只有等到最後一刻才能體會出來。
今個兒眼見他又來玩這一手兒,隱隱的也是大有興奮之意,忍着滿肚子笑,自在一邊看戲。冷不丁的,這會兒卻聽劉璋這麼說,不由的一愕。
迷惑的看看他,詫異的道:“與授有何關係?主公又….又爲授抱的什麼不平?”
劉璋嘖嘖連聲,搖頭嘆息道:“人家很鄙視用計謀的呢,你沒聽到嗎?那我問你,這往一路來算計人家的主意是你出的吧?山頂上扔石頭、路上挖大坑的主意也是你出的吧?唉,你用陰謀詭計算計人家,真真太可恥了,鄙視!果然需要鄙視!”說着搖頭不已,連連嘆息。
沮授登時瞠目結舌,老半響,才猛翻着白眼,乾脆不去接茬兒了。這無良主公,近來已經越來越明顯的顯出以詆譭自己爲樂的架勢,自己要是接口,定然沒完沒了。
對付這種無良的主公,只有三緘其口,給他個不理不睬纔是上上之策。沮授先生是大智慧之人,撇撇嘴,肚中腹誹一通,自個人端着小酒啜着,不理他。
劉璋就鬱悶了,眼珠兒轉了轉,又笑嘻嘻的看向波才。波才早聽的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天下還有這麼做主公的。這還有個上下等級之分不?
言語隨意、調侃打趣的,偏偏那個做屬下的,似乎也是全不在乎。看着好像極爲不滿,但嘴角邊隱隱的笑意,顯然卻並無半分惱意。話說回來,這種感覺……嗯,古怪,太古怪了。
波才心中嘀咕着,一時間竟險險忘了自己被俘了。眼瞅着劉璋看過來,眼神裡大有深意,不由一呆,脫口道:“你想怎的?”
劉璋臉上笑意更濃,眯縫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半天,直看得波才心中發毛,這才張口說出一句話來。只是波才一聽,登時就是一陣頭暈,險險沒一頭栽倒地上。
“嗯,我很看好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