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晚上林晏殊沒有去濱江一號住。

窗外暴雨依舊, 江梅喝了些酒,早早睡了。江寧洗完澡出來看到林晏殊在客廳剝栗子,他穿着襯衣式睡衣。

他是濃顏系, 眉眼深邃。垂着眼, 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陰影。眼尾很深, 他笑的時候會有一道紋路, 比少年時多了溫沉。

林沐沐躺在他腳邊, 毛茸茸的大白貓舒適慵懶,四腳朝天的躺着。

“怎麼在剝栗子?”江寧擦着頭髮,走到客廳。

“過來。”林晏殊招手, 敞着的長腿往後撤了下。

這意思是想讓江寧去他懷裡坐嗎?江寧抿着笑坐到了旁邊的小沙發上,她剛洗完澡臉上還有些微微的紅, 頭髮溼漉漉的, 皮膚是清透的白。

“幹什麼——”

林晏殊把一顆栗子餵過來, 他的指尖在江寧的脣上短暫的停留,擡眼時黑眸裡浸着笑, “我第一次吃炒栗子,是你買的。”

江寧剛想說自己刷過牙,不能吃東西了,聞言咬開了栗子。

“是嗎?”江寧不知道,她給林晏殊帶過很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高中時他們經濟差距很大, 她也送不起什麼大東西, 物件什麼價格差的大質量差的特別明顯, 她偶爾會給林晏殊帶一些小吃。

“嗯。”林晏殊吃了一顆, 他已經剝了大半盤,垂着眼笑了下, “需要我給你吹頭髮嗎?”

“不了,吹風機聲音很大。我媽睡眠很淺,會吵到她。”

林晏殊擡眼,黑沉沉的眸子注視江寧一會兒,放下了栗子起身去洗手。江寧又取了一顆栗子吃着,男朋友剝的栗子好像就是比較香,靠在沙發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機,開鎖才發現拿錯了。

拿的是林晏殊的手機,他跟江寧用的同款,不過他的是黑色。

屏保上是一張舊照片,像素很低。一條很長的路,道路兩旁的梧桐已經枯黃,地上有成堆的落葉。

濱城三中門口那條路,江寧抿了下脣,剛要放回去,發現鏡頭裡還有一個人。

她又點亮屏幕,道路盡頭確實有一個人。女生,很瘦,低垂着頭揹着碩大的書包,穿着濱城三中舊式校服在往前走。

“還有乾毛巾嗎?”林晏殊洗完手在找江寧的抽屜,“用我的毛巾行嗎?”

“嗯。”江寧沒聽清他說的什麼,只是看着那張照片。

林晏殊拿着他的藍色毛巾走過來看到江寧手裡的手機,道,“密碼是你的生日加我的生日。”

“我不想看你的手機。”江寧把手機放回去,擡頭碰到乾燥的毛巾,她去接毛巾,“謝謝。”

“你是不是忘記我什麼時候生日?”林晏殊沒有把毛巾給她,只是擦着她的頭髮,“嗯?”

“二月十號。”江寧看他受傷的手,“手沒事吧?”

“沒事,正好可以活動手指。”林晏殊站在她身後給她擦頭髮,“記挺清楚的。”

江寧忽然就笑了起來。

“笑什麼?”林晏殊的手指刮到她的耳後,“嗯?”

“我高二給你送禮物的時間好像送錯了,你高一生日那天在粵海吃飯,跟周齊他們,我去接我媽碰到了。我以爲你是臘月二十三生日,高二那年,我在那天給你寄了個禮物。我到高三,才知道你過陽曆生日。”

林晏殊擦頭髮的手一頓,“什麼禮物?”

“教輔資料,當時我看你好像是想學習,我就整理了一部分我在用的學習資料給你寄過去了。”

林晏殊默了半晌,他還真見了那套資料。莫名其妙收到一堆教輔,他見的時候包裝已經拆過了,他以爲是爺爺買的,直接給扔了。

陽曆和陰曆時間不一樣,他第一年是臘月二十三,第二年就不是了,他根本沒往禮物上猜。

江寧擡頭,“你沒有見到嗎?”

目光對上,林晏殊託着她的後頸,深吻下去。

江寧到底是什麼天才寶貝?高二送教輔,高三送鋼筆。

吻的特別深,江寧換氣時呼吸特別急促,睫毛潮溼,她的手攀在林晏殊的脖子上。

次臥開門聲響,江寧一把推開林晏殊,蹭的站了起來。忙碌的到處摸,似乎真在找東西。

江梅睡眼朦朧從臥室走了出來,愣了下,才說道,“你們還沒睡?”

林晏殊就近找到梳子遞給江寧,說道,“找梳子是嗎?”

“嗯。”江寧壓着臉紅,點頭梳着頭髮,自以爲很自然的擡頭,“這就睡,你怎麼醒了?”

“起來喝水。”江梅看了眼江寧,轉身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水握着回臥室,“早點睡吧,明天是不是還要值班?”

“是。”江寧說,“晚安,媽。”

“晚安。”江梅帶上了門。

她回頭看林晏殊,林晏殊笑的很深,撿起地上的毛巾。大手揉了把江寧的頭髮,攬着她的肩膀往臥室走,“走吧,睡覺去。”

關上主臥門,江寧轉頭,“做嗎?”

“不做,睡。”林晏殊在她頭上印了一下,走到牀的另一邊擡腿上牀,“等那邊房子裝修好了,再搬過去。要搬一起搬,不然留媽一個人在這邊,她會難過。過去那麼多年都忍了,也不差這幾天。”

江寧倏然擡眼,心臟悸動,林晏殊都看出來了?吃飯時江梅說的那些話,讓她的心情很沉重。她正想怎麼開口跟林晏殊說這件事,她暫時不想搬過去住了,她想陪江梅一段時間。

在客廳被岔開了話題,沒想到林晏殊會主動提。

林晏殊靠在牀頭,笑着看她,“來吧,江醫生,睡素覺。”

江寧抿了抿脣,上了牀,“謝謝你的理解。”

“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這樣?互相理解,不然找什麼對象?”林晏殊拉她到懷裡,低頭親了下額頭,攬着她,嗓音沉了下去,“我們在一起又不是隻爲了做那些事。”

江寧放鬆靠在林晏殊的懷裡,停頓片刻,“我媽很不容易,我爸是個人渣,賭博家暴出軌,五毒俱全。他很早前就不管我們了,我媽跟他離婚的時候,手裡已經沒錢了。她還是拿出全部的積蓄,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把我送到濱城三中,堅持要讓我讀書。她去南方小工廠上班,一天十二個小時全年無休才付得起我在濱城三中昂貴的學費。我當時不敢跟她說,她已經那麼辛苦了,我怕她擔心。”

江梅離婚那年才三十五歲,很年輕,很漂亮。如果不是拖着江寧,她可以再婚嫁個不錯的男人。但她沒有,她說當時大環境重男輕女,她怕再婚後對方對江寧不好,家庭資源分配不會給到江寧。

“她爲了我沒有再婚,爲我付出了一輩子。她之前生病瞞着我,她怕拖累我,什麼都瞞。身體不舒服,也不跟我說。”江寧轉頭把臉埋在林晏殊的肩膀上,很深的呼吸,“我想逼她留在我身邊,我就告訴了她一些高中的事,她可能有些難過。我想再陪她久一點,我想好好看着她。”

林晏殊沉默了一會兒,關燈抱着江寧躺下去,難怪江梅今天那麼鄭重,“你媽媽很愛你,現在知道你的受傷,大概是內疚沒保護好你。”

江寧說,“可能要委屈你了。”

“爲什麼會委屈?”林晏殊笑的很沉,“我沒有媽,多個媽不好嗎?哪裡委屈?”

江寧擡眼看去。

林晏殊在黑暗中,聲音又沉又暗,“跟你講講我的家庭吧,你別嫌我。”

她怎麼會嫌棄林晏殊?

“我的母親不是什麼傳統女性,她的事業強於我爸的事業。我小時候跟她見面的時間不多,我是保姆帶大的。他們離婚後,我媽很快就再婚有了一兒一女,她很討厭我。我長的像我爸,她覺得生我出來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江寧皺眉握住了林晏殊的手,難以置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

“我爸也是人渣,特別渣。”林晏殊沉默片刻,說了個人名,“就是那位,離婚後至今未娶,不是因爲他專情。他是因爲出軌被踹出婚姻,估計這輩子都不知道專情兩個字怎麼寫,他純粹是不想負責任。他很自私,除了他自己誰都不愛。這點我沒有遺傳他,我跟他不是一類人。”

江寧這種從不看八卦新聞的人,居然聽說過林晏殊父親的名字。

很有錢。

財富在全國也能上榜,位置還不是很低。

林晏殊很少提他的家人,江寧也就不知道。

“我知道。”江寧只是有些心疼他,林晏殊確實很有錢,但他的童年也不快樂,他整個人生大部分時間都不太快樂,他很缺愛,“你不是那種人。”

“我不屑於成爲那種人。”林晏殊有他的驕傲,因爲他的父母,他長成了另一種極端。極度自律,在愛情方面是很極端的完美主義者,“我只會跟我的妻子做|愛。”

江寧的臉有些熱。

“我的家庭非常糟糕,我一直很渴望正常家庭。”林晏殊跟江寧十指交扣,攥的緊了些。肌膚相貼,他垂下眼拉起江寧的手,親在她的手背上,“你家真的很好,你很好,你媽媽很好。你不要總把我往外推,如果我不想進這個家,沒人能逼我。我走進來,那我就是想融入。”

江寧第二天一早就拖江梅去了濱城醫院,決定給她再從頭到尾做一次檢查。

江梅氣的想戳她腦門,江寧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她只來得及拎了包,被江寧拖到了醫院。

“真沒事,剛檢查過,又要檢查。”

“這回做全身。”

林晏殊交完費大步過來把單子遞給了江寧,江寧接過覈對了一遍,說道,“我們得去上班了,我不盯着你做檢查。你每一項都要做,可不能騙我,醫院的人我都熟,少一項我都知道。”

江梅看着這兩個人配合默契,默默收起單子,“你們趕快走吧,晚上回家吃飯,我在家做飯。 ”

林晏殊居然那麼聽江寧的。

“好。”江寧把包背到肩膀上,“回家不要想那麼多,閒着沒事出去走走,找點興趣愛好。”

“林沐沐可以帶出去遛。”林晏殊把手搭在江寧的肩膀上,“牽引繩在貓揹包的側邊袋子裡,您要是想出去遛貓,戴好牽引繩。”

“任何事都要第一時間跟我和寧寧打電話。”林晏殊怕她去找江寧的舅舅拼命,交代道,“我是警察,有處理事的能力,合法可靠,不要自己隨便出頭。”

林晏殊確實很可靠。

江梅忍不住笑道,“好的,我什麼都會跟你們打電話,你們去忙吧。”

兩個人走出體檢中心,林晏殊鬆開了江寧,單手插兜說道,“你去病房還是門診?”

“病房。”江寧想到一件事,“昨天許靜來找我了。”

林晏殊腳步略一頓,說道,“什麼事?”

“給我送了個錦旗,說網上有人罵我,怕我名譽受損。她以爲送錦旗的話,醫院會宣傳,媒體就會採訪我,然後可以澄清一切了。”

“她倒是挺懂這方面。”林晏殊若有所思,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江寧,“你想這麼做嗎?面對媒體做澄清。”

“我不太喜歡面對鏡頭。”江寧皺了下眉,說道,“算了吧,醫院會發聲明證我清白,現在整體輿論已經扳回來了,我沒必要再出頭。”

他們在住院部一樓分開,林晏殊拿出手機翻看新聞,沈怡君的消息還是鋪天蓋地,言論越來越尖銳,輿論就像是洪水,根本擋不住。

手機響了一聲,沈飛的電話,林晏殊接通電話走進了電梯。

“五百個人羣裡查出來兩個熟人,買的代理號,所以我們第一時間沒有查出來。”

“誰?”

“許靜,鄭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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