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破狼真的來了,而且人還不少。
殺破狼的名字很兇,其實人品不壞,甚至是口碑還好。和原來的塔瑪英相比,好很多很多。因爲這個馬賊隊伍,更多的是搶商人,搶官員,甚至敢搶軍隊,就是不搶貧苦牧民和農民,甚至還能給點什麼。於是乎官府要找到他們的痕跡就難了,問老百姓都不說什麼。所以幾次圍剿都沒有找到老巢,頂多圍剿了些小蝦米。
這次的函使團隊,明擺着就是送錢。開始殺破狼還以爲是陷阱,後來多方瞭解,再加上內線,肯定了就是一個小屁孩來送錢來了。擊敗蠕蠕人的威名都是官府的假話,這樣的小子就是被官府吹牛吹出來了的,真到了我面前,一刀便砍了。
多年的馬賊經驗告訴他,別太輕視。草原上,活得風光的人不一定活的長。有能力射鵰的人,也不一定活得長。每個人都有弱點,草原上的狼風光吧,鐵頭銅脖子,但是腰裡挨不住一條子。所以每次搶劫,他都是非常謹慎安排,結果也無往不利。雖然這個馬賊隊伍,魚龍混雜,什麼民族都有,什麼樣的人都有,各個桀驁不馴,但是對他還是服服帖帖。能帶領大家活下來的人,纔是值得尊敬的人。
探馬的消息,說對方大概有一個隊的騎兵,從裝備上看還不錯。老馬賊頡利安回來說,自己幾次差點就被發現,還好跑得快。按照對方的狠勁,心裡還是有點怵。這樣看來,帶隊的小娃娃肯定還是有兩下子,比較謹慎。自己的人馬真正能拿出來的就是200人,真要硬拼還有點折騰。
所以,這次特意把周圍的小一點馬賊隊伍找過來,一起湊齊了400人。不過,這些小馬賊打起來夠嗆,壯壯聲威倒是可以。所以殺破狼決定還是偷襲,就算偷襲不成,也能全身而退。這些官員搜刮的民脂民膏,當然還是我來替他們消費。殺破狼如是想。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此時夜幕剛剛降臨,草原上萬籟俱寂,只有風聲和不知名的蟲叫聲。
殺破狼帶着人馬悄悄的逼近宿營區。這是是烏拉特大草原上最常見的平坦的草甸,那個小娃娃還會選地方。紮營在一塊較高的小山坡坡地上,山坡的北邊是條小河。營地四周用大車圍起來,夜色中宿營地內情看不清楚。中間應該是一堆篝火,火光映照在天空上。
隱隱約約聽到歌聲,居然在篝火晚會?跳舞?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啊。殺破狼真的是替這些娃娃兵可惜,你們開心吧,再等幾個時辰你們就可以去見長生天了。
賀六渾他們的確在搞篝火晚會。晚上的旅人都是比較疲憊和寂寞,一個篝火晚會會讓所有人興奮起來。就連淡然大師和還都來到篝火旁,雖然沒有參與跳舞,也讓士兵們興奮不已。
特別令人驚訝是,胡姑娘居然唱起歌來。這是一個賀六渾不知道的語言,但是配合胡姑娘略帶沙啞的音質,居然讓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坐在一旁的淡然大師向呆呆的賀六渾說道,這是西域的一個莫日更廟活佛寫的,這歌名叫《鴻嘎魯》,就是鴻雁的意思。想不到胡姑娘居然有如此的閱歷啊!
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
江水長,秋草黃,草原上琴聲憂傷。
鴻雁向南方,飛過蘆葦蕩。
天蒼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鄉。
鴻雁北歸還,帶上我的思念。
歌聲遠,琴聲顫,草原上春意暖。
鴻雁向蒼天,天空有多遙遠?
酒喝乾,再斟滿,今夜不醉不還。
最後,所有人都在輕聲的跟合。原詞是若羌語,當然聽不懂。但是句子、音節安排得相當整齊,韻腳也選擇巧妙;低沉悅耳,略帶傷感。借景抒情,人雁相惜,太符合今天晚上的氛圍了。 儘管半懂不懂,所有人還是喜歡這首歌。
胡姑娘悄然來到賀六渾身邊,看着跳躍的篝火自言自語說道:‘這首歌其實是一個美麗的傳說,就在我家鄉流傳。
相傳很久以前,我的家鄉呼勒斯大草原牧草叢生,淖爾遍佈,一派天蒼蒼,野芒芒的景象,這裡的牧民們逐水草而居,以放牧捕獵爲生,過着平靜充裕的日子。在二狼山下有一片清澈的淖爾,淖爾邊住着一戶叫蘇和的牧民,他們膝下有一個女兒叫鴻嘎魯(鴻雁),女兒一天天長大,出落的像花一樣漂亮喜人。她與同村的男青年布仁相愛,互定了終身。不久,外虜侵入,布仁應徵去了南邊,爲了保衛家鄉,他英勇戰鬥,不幸犧牲在了戰場上,鴻雁姑娘在家鄉聞訊後,悲痛欲絕,她決心繼承心上人的遺志,抗擊侵略者。於是,他告別了父母,踏上了保衛家園的征途。一年年過去了,草兒綠了又黃,雁兒走了又來,就是不見姑娘回還;據打仗回來的人說,美麗的鴻雁姑娘也犧牲在了戰場上,在彌留之際,她望着北方,神情似乎對身邊的人說:“叫他們不要爲我憂傷,等春天到來的時候,我會和布仁等英雄們變成鴻嘎魯飛回故鄉;那裡是我可愛美麗的家園呀。”
賀六渾突然間心情很壓抑,想到很多很多。他不知道自己的家鄉在哪裡,更不知道誰會在等自己。腦海裡跳躍出現可愛的雲姑娘,還有大方的昭君。彷彿都有情意,又彷彿什麼都沒有。這種若有若無,似乎更讓他覺得憂傷。
回頭看了一眼胡姑娘,依舊是面紗全封閉。也是低沉的聲音說道:“這首歌真的很好聽,謝謝你。”
胡姑娘的聲音繼續傳出來,聲音的確好聽。一貫的魅惑,:“賀郎君的家鄉在哪裡?”
“我的家鄉在哪裡?”賀六渾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然後擡起頭,看着浩渺的星空,耳邊吹來陣陣的清爽的帶着草香的風。彷彿已經癡了!
是啊,我的家鄉在哪裡?我還能不能回到自己的家鄉?
一個人只有在真正安靜下來,在特定的環境下,纔會審視自己的內心。平日裡的嘈雜和忙碌,都不會真正去透視自己的心靈。今天,在這個星空之夜,一首蒼茫的鴻嘎魯,就在清風中打開了賀六渾的心門。
“賀郎君不是鮮卑人嗎?家鄉就應該在懷朔吧”胡姑娘也覺得有點訝異。
“我像鮮卑人嗎?”賀六渾忽然很想說話,居然又帶點調侃。越是空寂的夜,越是安靜的時刻,就越想用什麼東西來充滿。
“郎君是有些不像。感覺,,更像漢人,南方人。”胡姑娘突然說道。
“爲什麼?”賀六渾有點被發現秘密的感覺。
“感覺郎君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勇猛,不像鮮卑的勇士那麼粗狂。總覺得有點羞澀,對,就是有點羞澀的感覺。”胡姑娘終於笑了出聲,雖然看不見臉。
“胡姑娘,到過南方?看來見識過南朝的雅士?”賀六渾繼續問道。雖然自己臉紅了,但是,晚上看不出。夜色會增加犯罪的勇氣,更會助長調侃美女的膽子。南朝,對於北朝人而言,就是一羣天天風花雪月,忸怩作態的男人。
“沒有啊。但是我的乳孃是南方人。她總是給我說,南方是她的故鄉,那裡的山山水水總是讓她魂牽夢繞。她說,她不喜歡北方,不喜歡這些馬牛。她不喜歡草原空空蕩蕩的樣子,她說她喜歡小橋流水的古鎮,喜歡熙熙攘攘的小街。“胡姑娘說着聲音開始低了下來。
“哦,那你肯定很喜歡這個乳孃吧。”賀六渾也好像聽出點味道來。這南方小鎮的場景已經多少次在自己的睡夢中回味,那彷彿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着都讓人心疼。
“嗯。她在去年過世了,逝前還一直唸叨,回家回家。”胡姑娘終於開始抽泣了。賀六渾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低聲的安慰。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也開始訴說內心的東西。
“其實,我也一直想去南方看看。姐姐說,我不是鮮卑人。是小時候被領養回家的,包裹我的有一片袈裟,上面還有三個字:蕭慶之。“同樣低沉的賀六渾掏出從不離身的這片袈裟。
胡姑娘停止了哭泣,很自然的接過袈裟,仔細的看着上面的字。
賀六渾看着幽遠的夜空,繼續說道:“如果這三個字是我名字的話,我知道這個姓肯定是南方人。所以我也很想去南方看看,就是不知道到了南方,我也還不知道我的家鄉在哪裡。“賀六渾的眼眶也有點溼潤。這個時候,他不僅僅想起了這世,還有前世,真的是迷茫。
前世自己就出自江南小鎮,考上京師的學堂然後留在北方,也是常常想起自己的家鄉。這世居然也是如此的迷茫。真是一腔鬱悶不知道從何說起,說出來又有誰能夠知曉。在這個空曠無垠的夜裡,一首民歌,一個美女,就這樣聊在一起。
胡姑娘驚呼一聲: “郎君,這個袈裟很是名貴,你看這是金縷啊。金縷織成的袈裟,被尊爲袈裟中最高貴者。“胡姑娘的心情一下子好轉,開始研究起袈裟來。看來女人都是這樣,八卦是天性。
“要不,賀郎君。我們哪天一起去南方吧。我去看看乳孃的小鎮,替她了卻心願。順便也陪你去找找父母。”胡姑娘這個時候完全沒有了原來的穩重與機靈,開始像個小姑娘了。“而且說不定,你父母就在我乳孃的小鎮哦。咯咯咯。“
胡姑娘清脆的笑聲,驅走了賀六渾心底的霧霾。他也笑了起來,重重的點點頭。
“鴻嘎魯在天上飛,
我的心在雲間飄。
你在蒼茫天地間忽現
我在纏綿凡塵裡思念
塵世輪迴裡你若隱若現
雪山聖泉中我等你出現
。。。。。。
胡姑娘的歌聲又開始輕柔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