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場景, 流水般滑過，這是一場布了幾十年的局。
‘爲什麼要阻止我？’這是我昏倒前，唯一的想法, 隨即陷入了黑暗。
劍剛抵上脖子的一剎那, 於皇極天突然用尾巴打在我的後頸上。
在後來的某一天, 我才明白過來。他不是要救我, 是不想我就這樣稱心如意的解脫, 寧可一個人上路，也要留下我品嚐徹底妖化的滋味。恨是可以深入骨髓，無休無止的。
陷入黑暗後,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年少的經歷一幕幕從自己的眼前重現, 我像個局外人, 居高臨下的觀看。不知道年月, 我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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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行雲快來, 小煙醒了！”師母驚喜的喚道，一把抱住我，眼淚落在我臉上，我滿臉的迷茫。
“小清，讓她先把藥喝完。”師父遞過瓷碗, 看着我, 嘆了口氣, “逃不過, 躲不過, 天意如此，非一人之力可抗啊。”
師母嗚咽了一陣, 端起微涼的藥碗給我。
湯藥黑的和墨汁一樣，我抿了一口，一種古怪的味道直衝腦門。我拉忙捂住嘴，想吐掉。
“小煙~！”師母斜着眼，盯我，“吃藥纔會好啊！”
“……”我嘟起嘴巴，眨巴着眼睛，藥汁含在嘴裡半天，苦的越發厲害，終是嚥了下去。
師母遞了蜜餞給我：“一口藥一顆蜜餞，好不好？”
師母雖然寵我，但是在身體方面，從來不讓步。我喝了兩口，捏起鼻子，一口猛灌下去，長痛不如短痛。喝完，我就伏在牀沿乾嘔起來，恨不得把整個胃翻過，倒個乾淨。可惜，什麼都吐不出來，師母拍着我的後背。
師父遞來清水，我看到師父的手腕上扎着繃帶，隱隱有血透出來。
師父順着我的目光，掩好袖子，摸着我的頭說：“小煙，等身體好了，就要認真學武了，不要老想着回家，回家的機會以後有的是。”
我想起石階的冷風，懵懵懂懂的點點頭。
那次病好之後，身體比以前好了很多，動作敏捷，力氣也大了不少，連平時不小心掛彩，癒合速度似乎也變快了。師父說，這就是練武的好處！我深信不疑，於是更加發奮的練功。
看着小小的自己在練武場努力的甩動小木劍，擺着各種招式，真是很懷念。我不由的傻笑起來，場景突然一花，變到了忘憂谷。
“娘，這是師父給你的信。”我小心的把信的巻角抹摸平，遞給孃親。
孃親對我微微一笑，撕開信封，看了起來。
屋裡很靜，風吹進來，她的衣襬輕輕飛起。孃親和我上山的時候，都沒變過，還是這麼漂亮！我抓起桌上的零嘴，自顧自的啃了起來。
孃親緊緊的捏着信紙，指節用力的泛白。
我伸手去拿另一個盤子的芙蓉糕，孃親突然抓起我的手，芙蓉糕掉在了地上，摔個稀爛。
“小煙！你不要回天山了，留在孃親身邊吧！”
“嗯？”我不解的看着孃親，她直直的盯着我，一臉的憂傷。
孃親咬着嘴脣，過了許久，終是嘆氣道：“孃親只希望小煙能平平安安的長大，以後嫁個如意郎君。武功什麼的，能自保就行了。”
“師父誇我說是練武的奇才！”我得意的說到。
孃親收起信：“那小煙，以後跟師父一起，要乖乖聽話，切不可爭強鬥勝，知道嗎？”
“噢！”
孃親要小歇，我走出房間，輕輕的合上門，聽到孃親幽幽的說道：“師父您真是機關算盡，那麼多年前，就已經布好了今天的局了麼……”
我在忘憂谷和天山轉跳，眼前一黑，出現在武當山腳，一招挑了青松客的劍。
京城的天香樓，美味佳餚；婁南的碧波湖，粉荷片片；又換到西子湖畔，天上綻放出絢爛的煙花。
七夕，到處都擠滿了人，我佔了一處臨窗的位子，看天空的煙花。
極美的瞬間綻放出來，極亮的幻化出，又迅速的消散掉了。
空氣裡盡是火藥的味道，順着風飄過來。
“阿嚏!”我哆嗦了一下，抽抽鼻子。
披風自動落在肩上，伴着一聲熟悉的聲音：“大小姐，小心風寒。”
現在，真的只是夢嗎？
怎麼這樣真實？
我捂住嘴巴……真實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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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猛的一空，變的明亮起來，所有的景象都碎裂成了雪花，從天空洋洋灑灑飄下來。
“小煙……”
“誰？”我急忙的尋着聲音看去，空空無影。我向前探了幾步，卻看到一頭巨獸叼着人的屍首，在瘋狂的撕咬。
是於皇極天！我大吃一驚，轉身就跑，於皇極天丟下屍首，向我撲來。
不知道跑了多少路，喘不上氣來，膝蓋一軟，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於皇極天擋在我面前，冰冷的黃金瞳死死盯住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不過是在重複我走過的老路！”說罷，他露出尖牙咬了下了！
不要！我急忙掙扎起來，手腳卻有千斤重。
一個聲音穿了進來：“主上，她好像醒了！”
手上一輕，我頓悟過來，剛纔真的是有人壓住了我的手腳。周圍的空氣爲之凝滯，周身發冷，我算是徹底清醒了，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周圍靜了一會，有人緩緩的說道：“獨孤煙，你還在裝什麼？”
我緩緩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周圍點滿了蠟燭，把房間照的通亮。我支起身子，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只穿着褻衣。
“很厲害啊，一個人就幹掉了聖獸，居然還沒死。”角落的暗處坐着一人，略帶嘲諷的說道。
我拉起被子蓋好，不鹹不淡的回道：“哪裡，本來是要死了，不過遇到了您，才活到現在。”又是個沒臉見人的人嗎？
那人出手一擲，我伸手接住，是一個青花瓷瓶。
“這顆雪神丹，本是給於皇極天準備的，現在用不到了，就送給你吧。”
“雪神丹，不是安曼宮的聖藥嗎？平白受人恩惠，非奸即盜！”我擡手扔了回去，“我不要！”我現在對什麼‘聖’啊，‘神’啊，這些字命名的東西，感到厭惡，對安曼宮更是哼之以鼻！
“你看看自己的手，再決定吧。”那人不慌不忙的說道，“當然，現在是暫時壓制住了的。”
我猛的擡起雙手……
十指蔥蔥，白皙的皮膚，指腹上有常年練劍留下的薄繭。我反覆的翻轉手掌，把袖子捋到最高，沒有爪子，沒有鱗片，沒有任何古怪的東西，只是一雙普普通通的手，讓我渴求的雙手……
“怎樣，還滿意嗎？”
我壓抑住內心的狂喜：“你有什麼條件？”
那人輕笑了下：“都說獨孤長女功夫了得，可惜心拙口夯，上不了檯面，這才讓獨孤瀾奪了家主之位，看來傳言不能盡信。”
我輕輕的撫過手背，能摸到皮肉的感覺真好，冷着聲音問道：“有個五五六六的直接說吧，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你浪費。”
“這個古盅是靠血來傳遞，每傳染一次，毒性就會翻倍，到了一定的程度，人就會妖化。種盅之人，越強，妖化越強。於皇極天，是我辛苦培育起來的盅王，可惜啊……你這一劍下去，讓我多少年的心血，一朝付諸東流！”
“管我什麼事！”
他頓了下，聲音降下來，冷的能凍死人：“只要你吃了雪神丹，就能解了盅毒，而你要發誓效忠與我，如何？”
“我吃了解藥，不效忠與你又會如何？”
那人冷哼道：“雪神丹與盅毒，用的是以毒攻毒，相生相剋的法子……”
我皺起眉頭：“你是說，吃這東西，只不過把身體裡的盅毒換成了另一種毒？”
他沒有回答，我大笑起來：“我又沒瘋！橫豎是中毒，我爲何還要受你擺佈！”
他將瓷瓶擲在桌上：“那你可以試試，於皇極天，大楚第一高手，他拼盡功力壓制了兩年。”
“哼！”我不屑的轉過頭。
他站起身來：“我已經把你的毒壓了回去，下次再發作起來，恐怕連自殺的時間都不會留給你了。”說罷，身後的牆上出現了一個出口，“吃了雪神丹，向我效忠，或者，直接變成盅王，於皇極天的空缺，由你來抵……”
“等等，”眼看他要走，我出聲喝道。
他停下腳步：“這麼快就改主意？”
“我只是想問最後一個問題，”我頓了下，“你和安曼宮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身軀：“相生相依，相生相剋！”
“就像雪神丹和盅毒？”
“哈哈……”
那人走後，有侍女進來給我換衣，說是要送我離開。
我梳洗完畢，拿起瓷瓶，扒開塞子，一股清香，沁人心脾。藏書閣的密室裡翻來的資料， ‘安家能馴養百獸，栽種百草，甚至會煉丹修真’，看來是真的。託木塔峰那個山洞，那麼多的雪蓮，是他們種的吧！我把瓷瓶收進了懷裡。
侍女拿起一塊黑布：“小姐，見諒，這是我們的規矩。”
我點點頭，眼睛就被蒙了起來，任由人摻着，走了出去。
懷裡的雪神丹，灼人的很，心中不定，現在我只想快點找個溫暖的懷抱，平靜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