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世的時候,我的年紀還很小,在我心裡媽媽的留下的印象,只有溫暖的懷抱和無法替代的安全感。”芙蕾雅依偎着母親的雕像,輕聲訴說着過去的事:“雖然在媽媽懷裡的時候我還沒有記事,但那份安全感卻已經刻進了我的靈魂深處,讓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自從媽媽離去之後,我就再也沒能像那時候一樣每晚安心的入睡,每到入睡以後,都會感覺一陣陣惶恐不安,可笑吧,即使到我長大了,懂事了,甚至即使到了現在,我也沒能擺脫這種困擾,依然無比懷念那份永遠不可能再得到的安全感。”
“這並不可笑。”潘尼斯雙手抱胸,靠在墓旁的一顆雷亞鬆上,看着芙蕾雅迷離的目光說道:“童年給人帶來的影響並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何況你這並不是童年,而是嬰兒時期,那時候影響你的是生命的本能,想要改變本能帶來的困擾,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也許吧,呵,誰知道呢。”芙蕾雅悵然的搖搖頭,從雕塑的底座上起身,雙手重新抱住雕塑的大腿,把臉貼在冰冷的玉石上輕輕摩擦着,就像是一個抱着母親大腿尋求溫暖的孩子:“到了八歲左右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自己在城裡四處遊玩了,一路上應該都有人在暗中保護我吧,但是當時我自己並不知道,只是後來纔想到的。從那以後,我每隔幾天都會一個人來這裡看望媽媽,不過,每次來我都會瞞着父親,不讓他知道我又來了。”
“爲什麼呢?”潘尼斯疑惑的問道:“他不喜歡你來看她嗎?”
“不,你誤會了,他們的感情非常好,即使到了現在,父親依然無法忘記媽媽,我想來這裡,他是不會阻止的。”芙蕾雅嘆了口氣說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知道我總是來陪着媽媽,他心裡會難過的。”
“真沒想到,奧丁居然是個這麼好的父親。”潘尼斯揚了揚眉毛,若有所思的點頭道:“看不出來他的心思這麼細膩,不過也對,作爲一個遊俠,如果內心不夠仔細的話,恐怕早就在叢林裡從獵手變成獵物了,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看來你想到了。”芙蕾雅滿意的笑了笑:“的確,他是個好父親,非常非常愛我的好父親,他知道我失去了母親會很傷心,所以一直在努力的把我照顧好,一直希望把母親的那份愛由他一併給我,所以只要他有空,一定會從生活到內心都細心的呵護我,不希望我受到一點委屈,不希望我因爲母親的離開而失落。我能理解父親的心意,不過在小孩子的心裡,媽媽的角色其實是不可能完全替代的,無論父親他怎麼努力,我依然會每天思念媽媽,但是我那時候已經很清楚了,如果讓父親他知道了,他就會陷入自責之中,認爲是自己的錯誤,認爲他沒有照顧好我,沒有讓我感到足夠的關愛。我不希望他自責,我不希望他難過,以一個城主和會長的身份,他已經做得夠好了,所以我才瞞着他,不讓他知道我心裡的想法,不讓他知道我隔幾天就會出現在這裡。”
“我有個問題。”潘尼斯嘴角抽了抽,認真的問道:“那時候你大概……只有不到八歲?”
“年齡只是遮掩凡人目光的陰影,執着於年齡長幼的人,總是無法接受現實。”芙蕾雅提高了聲音,語調高亢的吟誦道:“睜開眼睛看看吧,你面前站着的我,雖然只是一個孩童的外表,卻擁有着比你更健全而成熟的靈魂。”
“神童之殤那麼壓抑的劇目,你居然能夠忍耐到第三幕,如果是我,早在第一幕就離席了。”潘尼斯撇撇嘴道:“而且你用一個十七歲就因爲和別人因爲一句毫無意義的爭執而決鬥最終失敗死亡的劇中人來和自己比,不覺得很不祥嗎?呵,成熟健全的靈魂?能做出這麼幼稚的行爲,我可一點都看不出成熟健全。”
“嘿嘿,你能說出這句話,就說明你並沒有在第一幕離席,而是看完過全劇。”芙蕾雅很享受和潘尼斯這種奇怪的對話方式,抿嘴笑道:“不過,那時候我的確是八歲左右。”
“那種年紀就能想到這些顧慮,我該說不愧是你芙蕾雅嗎?”潘尼斯唏噓道:“難怪你會變成這種性格,從小就想這麼多,長大後的變化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不過我想的還是不夠多,或者說不夠全面。”芙蕾雅搖頭道:“如果我能思考的再全面一點,就不會做這種掩飾了。我應該想到,父親不可能那麼放心我自己在外面玩的,肯定背後有人跟着我保護我,而那些保護我的人,一定會把我的行動都對父親彙報的,也就是說,我每次來看望媽媽,父親他都是知道的。”
“我想也是,否則他就不像你說的那麼稱職了。”潘尼斯說道:“那他對此有什麼表示?”
“問題就在於,他什麼都沒有說,一次都沒提起過。”芙蕾雅露出一個像是哭一樣的笑容:“他甚至沒有表現出過自責和傷感,唯一的變化,就是對我更好更關心了。”
“你們父女兩個真是……”潘尼斯實在找不到表達自己想法的形容詞了,只能嘆了口氣道:“兩個這麼不坦率的人碰到一起也真是麻煩。”
“恩,想必那一段時間,我給他帶來了很大壓力。”芙蕾雅苦笑道:“他爲了不給我壓力,爲了不至於讓我因爲顧忌他的想法而不再來這裡,寧願把自己的感情壓在心裡,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而我呢,直到十二歲,才反應過來這一切,才知道自己給父親造成了多大的壓力。”
“呃,我覺得你完全沒必要因此而自責,十二歲就能看透這些,嘖嘖。”潘尼斯故意用輕快地語氣說道:“而且我想,我以後應該提防一點奧丁了,那個傢伙的心思和你一樣古怪。”
“哈哈哈哈,你這傢伙真討厭。”芙蕾雅被潘尼斯的表現逗笑了,笑罵道:“不許這麼說父親。”
“好吧好吧。”潘尼斯怏怏的說道:“那你呢?以後來這裡的頻率就減少了?”
“怎麼會。”芙蕾雅翻了個白眼:“怎麼想也不可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