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少女很清楚,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自己身邊這位最好的朋友和夥伴曾經的事蹟都是同樣值得欽佩的,雖然大部分當年的參與者並沒有因此而犧牲,但每個人都是抱着必死的覺悟衝入的死亡之門,經過與達納庫斯的殘魂正面衝突,幾乎就等同於已經死過一次,更何況潘尼斯承受的痛苦,恐怕並不比死去輕鬆。少女回憶起初見時潘尼斯的形象,骯髒、麻木、絕望、消沉,就像一堆腐爛發臭的泥土,很難想象,到底多沉重的打擊,纔會讓一個曾經無限趨近於完美的人變成這幅樣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爲什麼所有親歷者都不知道呢?一時間,騎士少女覺得自己已經被麗娜傳染,變得像她一樣好奇了。
“咦,怎麼了?”潘尼斯一臉疑惑的望着凱瑟琳,撓頭問道:“爲什麼突然盯着我笑得這麼詭異,我怎麼感覺一陣不安呢,難道是我出發前從你的錢袋裡偷偷拿了兩枚金幣去買酒的事被你發現了?不會呀,我明明放了幾塊等重的金屬進去的,你這幾天又沒機會用錢,不可能打開錢袋看到的吧。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又偷偷數錢……唔,不不不,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剛纔只是王宮裡傳來的雜音而已,真的,喂喂,我真的什麼都沒說,你拔劍做什麼,冷靜一點,這裡可是精靈王庭,嚴禁發生流血衝突的……啊……”
看着潘尼斯從樹枝的邊緣墜落,向下張望卻根本看不到人影,少女們都知道他肯定是又藉機藏起來了,凱瑟琳嘴角的笑意更弄了,這個笨蛋每次都用同樣的方法來轉移話題,實在是太蠢了,但是每次看到他又做出這種蠢事的時候,騎士少女的心裡總會涌起一絲甜蜜,也許正是這種笨拙的溫柔纔打動了自己的心吧,難道當初奈莉大人的心也是這樣淪陷的嗎?
“也許。我今生做出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在坎齊爾小鎮向他伸出了手吧。”凱瑟琳在內心深處對自己說道:“無法看到一個本性善良的人在痛苦中永遠的沉?淪下去,所以決定向一個只認識了一天人伸出救贖的手,希望把他從痛苦的深淵中拉回到這個正常的世界。但是現在看來,被救贖的人真的是他嗎?到底是誰救贖了誰呢?”
“誰也沒有救贖誰。”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凱瑟琳的腰,把她從沉思中喚醒,那是薇薇安的聲音,這位可以看穿人心的法師太熟悉自己的姐姐了。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低聲說道:“其實只是幾個在泥沼裡掙扎的人相互攙扶着走出泥沼的過程而已,不存在被救贖者,也不存在救贖者,你,我,麗娜,包括芙蕾雅,大家其實都一樣。”
“她說的沒錯。”麗娜對於兩位親人的思路同樣熟悉,不需要考慮就可以理解薇薇安看似莫名其妙的話:“咱們每個人其實都是被救贖的一方。很多時候我都不敢去想象,如果當年咱們沒有接到那個尋找生命之力合劑的任務,咱們的未來,不不,確切的說是咱們的現在會是什麼樣的。或者說,咱們接到了那個任務卻並沒有機會遇到他的話,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也許咱們並不一定會死。”凱瑟琳咬着嘴脣想了想才說道:“但是一定不會這麼順利的就走到今天這一步。尤其是我,雖然名義上是我對他伸出了手,但是一路上拉着我前進的反而是他,我從他在我背後的支持中得到過太多的勇氣了。也許真的是咱們把他從痛苦之中拉上了岸。但他給予咱們的回報,遠遠多於咱們的付出,有時候我甚至有些虧欠和愧疚。”
“其實你們這種想法並不正確。”芙拉爾突然插入的聲音讓沉浸在幾個人自己世界裡的少女們差點發出了尖叫,並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害羞,她們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正處在很多外人之中,直到這時才醒悟過來。不過當少女們下意識的向周圍張望的時候,才安心的發現自己並不是站在世界樹的樹枝上,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少女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同樣是在一片森林之中,森林中間單獨生長着一棵與衆不同的樹,它並不高大,也不粗壯,充滿了柔美的視覺感,每一根樹枝都柔柔的向下低垂着,隨着微風輕輕搖擺。樹下,精靈女王芙拉爾正靠着樹幹坐在草地上,溫柔的笑着對少女們說道:“這棵樹的形象就是我伴生樹的樣子,怎麼樣,很漂亮吧。”
“這是你的固有心靈領域?”凱瑟琳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你什麼時候把我們拉進來的?”
“大概是從薇薇安對你說出第一句話開始吧,我覺得你們當時需要我這麼做。”芙拉爾聲音輕柔的說道:“不過那個三眼族的小女孩我沒有拉進來,恩,其實是我拉不進來。”
“非常感謝,不然真是太讓人不好意思了。”凱瑟琳由衷的說道:“不過你剛纔說什麼?我們不該這麼想?爲什麼?”
“是的,你們不該那麼想。”芙拉爾說道:“你們沒見過以前凱爾,所以你們無法想象當初他受到的打擊有多大,雖然我也不知道原因,但能讓他就此徹底崩潰的打擊,一定不是那麼輕鬆就可以化解的,然而這麼多年來,只有你們作到了。而且,你們也不是半神,不知道固有心靈領域的出現代表着他的內心發生了多大程度的轉變,哪怕就憑這一點,他也有足夠的理由對你們做出任何程度的報答了。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們之間還存在着類似你對我的付出多一點,我對你的付出少一點,所以我欠你的這種距離感的話,那我會感到非常高興的。”
凱瑟琳皺起的眉漸漸舒展,像個貴族一樣優雅的笑了,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們是一家人,不該再考慮誰虧欠誰這種問題了。不過我倒是覺得奇怪,咱們應該是敵人吧,爲什麼你會把我們拉進來說這句話呢?”
“因爲我最近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預感了。”芙拉爾第一次失去了溫婉中帶着一切盡在掌握般自信的笑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也許咱們需要一起面對一個更強大的敵人。”
“什麼意思?”凱瑟琳一愣,追問道:“更強大的敵人?”
“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我想,你不久之後就會知道了。”芙拉爾低聲說道:“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想起我今天的話,那是一個你我都絕不願意面對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