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艱難

曼曼的日子過的並不像她自己預想的那樣平靜順遂。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打從她回到陳洲府,搬出溫家,流言便如雨後春筍,以各種版本,迅速在大街小巷流傳開來。

曼曼本着嘴上在別人身上,愛說什麼由着他們去說,等他們說厭了說煩了自然就會歸於平靜了的原則,一直深居簡出,足不出戶,幾乎就到了與世隔絕的地步了,可就是這樣,也沒能避禍。

首先便是頤盛居的買賣受到了影響。

每天都有人聚在門口指指點點,說說笑笑,便是進門也不是爲了買點心,而是正面側面、直接間接打探她的消息,更有閒漢們說着難聽的話,倒像是把這當成了隨意可進出的地方。

儘管溫先生是這裡有名的大儒,但畢竟是白衣布丁,從前府衙裡的人對溫先生和頤盛居多有尊敬和忌憚,如今卻大相徑庭。

曼曼不願意感嘆,卻還是不得不憤懣。她很明白,從前人家看的是陳雲正的面子。現在知道她和陳雲正沒了任何關係,對她就不必再那麼客氣。

曼曼叫夥計去衙門裡報官說是有人滋衆尋釁,衙役們推三阻四,好不容易來了,討要萬般好處,卻壓根不作爲,倒助長了那幫閒漢們的勢頭。

氣的司玲罵道:“這幫衣冠禽獸,拿了好處卻不辦事,真真該死。”

曼曼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索性關了頤盛居。買賣不做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這回總不至再招禍了吧?

可她想錯了。

但凡她出門,總有無數雙眼睛,帶着提防、輕蔑、鄙夷,就好像看着一隻狐狸精,生怕她會搶走她們的男人一樣。

身後也尾隨着一幫小孩子,滿嘴裡唱着俚語俗謠:“狐狸精,扭一扭,迷的男人跟着走,掃把星,不知羞,早晚老天會來收……”

初時司玲和司瓏還嚇唬他們攆他們,可只會越招人越多,還有脾氣潑辣的婦人們的回罵:“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做了不要臉的事還怕人說?我家孩子說的是誰都知道的事,你們不心虛,打罵我家孩子做什麼?”

這些曼曼都能忍。

不就是小孩子嗎?他們是純潔的天使,只不過被社會污濁了純潔的心靈,她是個大人,不跟他們計較。大不了她少出門再不就不出門,這總行了?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裡夾雜着嘲笑和敵意,但畢竟沒有惡毒,可是一次又一次扔到曼曼家門口的死雞死豬就帶了赤裸裸的詛咒。

曼曼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做了哪樣天怒人怨的惡事,要受到這些純樸純善鄰居們的非人對待?她不就是被和離了嗎?至於十惡不赦,非得一死以遮其辱嗎?

可是這些道理她講不出去,沒人聽她講道理,甚至她都不知道應該跟誰講。沒人理她,只是每天夜深人靜,總有死物丟到她家門口。

最讓曼曼不能忍的,是總有許多自以爲是的男人往她跟前湊,一口一個“小娘子”的猥瑣的叫着,誇誇其談他自己如何如何有錢,身板如何如何壯,什麼一定能把小娘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就像一羣叮着肉的蒼蠅,轟不走,攆不動,煩不勝煩。

到最後發展到每到夜裡都有人爬牆。

曼曼苦不堪言,她悲憤的想,如果這世道再這麼逼下去,她一定會忍不住殺人的。

但她殺不了,就她那把子小力氣,連個和她一樣的婦人她都打不過,也因此曼曼充分體會了什麼叫世情冷暖,什麼叫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她想,這是她到這個時空以來這麼多年活的最憋屈的。

曼曼自暴自棄的想,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她又想逃了。

本來也是,如今滿城都知道她的底細,傳的沸沸揚揚,再加上本來就對和離過的女人有偏見。被和離和被休棄的婦人是同一屬性,她們的結局只有兩種:死或者出家。

凡是出其右者,便是另類,活該被人唾棄。

曼曼就是,她不僅不尋死,也不鬧着絞了頭髮做姑子,還整日一臉平靜雍容,跟沒事人一樣,自然就引起了衆怒。

誰讓她還是個小寡婦呢。

於是,門前是非就要比尋學常人家多了好幾倍不止。

唯一值得可以稱道的好事便是司針、司藝回來了。曼曼很驚訝的看着風塵僕僕的二人問:“你們怎麼回來了?”

是啊,按照曼曼所想,她把賣身契都還給她倆了,手裡又有點錢,正好可以恢復自由身,想幹嗎去幹嗎,可是,她倆爲什麼又回來了?

司針和司藝小臉紅通通的,滿是欣喜和興奮:“奴婢從陳家出來就日夜趕路,就是爲了早見到奶奶啊……”

一句話說的曼曼臉都灰了。司瓏忙打圓場:“是姑娘——”

曼曼恨鐵不成鋼:“自由自在不好嗎?”

“奴婢們不願意離開姑娘,姑娘你不要奴婢們了嗎?”司針、司藝就跟天塌了一樣,立刻淚眼汪汪的了。

曼曼無語撫額。其實她也明白,沒權沒勢,沒錢沒靠山,自由就是個狗屁。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樣心心念唸的想要自由的。像現在,她確實自由了,可她又擁有什麼呢?

她現在很能明白,爲什麼現代的女人願意主動選擇離婚的少之又少了。實在是習慣了兩個人的日子,忽然變成了一個人苦巴苦夜熬着撐着的日子,有說不出來的辛酸和委屈。

也不怪有那麼多女人哭着求着男人回頭了。沒有男人的日子,尤其像她所處的這個時代,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如果陳雲正這會兒浪子回頭,她想她也會毫無骨氣的屈服的。

想是這麼想,也正因爲只是想想,而陳雲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回頭的,那種喪失自尊的屈辱感就沒那麼強烈,反而因爲深藏在內心不爲人所知,讓曼曼的羞愧感也不是那麼濃烈。

她就是想想,想想又不犯法,是吧?而且想不等同於做,橫豎她又不會真的等陳雲正回頭,總之,想也是白想,白想誰不想,想了也白想……

曼曼索性把司玲、司瓏的賣身契一塊還了,對她四個人道:“我打算離開陳洲府。”

四個丫頭齊聲表忠心:“姑娘去哪兒,奴婢們就跟着去哪兒。”

曼曼沒再矯情,如今她只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弱女子,離了她們四個,她可真就什麼都不是了,因此笑笑道:“謝謝。”

曼曼喜歡張家莊那樣寧靜的小村莊。

但她也明白,孤身女子猛的落戶,也是要遭人白眼和欺負的。都說人性本善,民風純樸,可也總不乏那些好事者。

她想來想去,還是去問問溫先生和溫師母的意見。一來她要走,總得上稟一聲。二來,她想如果打着探親的藉口,找個小村莊落腳更好。

當然,她不會去真正麻煩人家就是了。凡事都得師出有名,她現在是越來越明白了,有些事,那些花花架子不是虛僞。

溫師母很是捨不得,可最近曼曼的遭遇她也是清楚的,因此安撫的拍拍曼曼的手,道:“難爲你了,曼曼,先避一避風頭也好,等過個一二年,風平浪靜了你再搬回來。”

溫先生有個妹妹,遠嫁到京城的城郊。溫師母的意思是曼曼索性就走的遠一點。可是曼曼對京城並不是很熱衷,這算什麼?因爲陳雲正在京城,所以她也非得要跟京城扯上關係?會不會讓人覺得她還沒心死,故意要往陳雲正跟前晃悠?

可溫先生、溫師母是一番好心,曼曼不好強硬的拒絕,只得敷衍道:“容我再想想。”

等曼曼出了門,溫師母收回憐愛的視線,朝着溫先生試探的道:“我剛纔這麼說,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溫先生只是溫和的笑笑道:“你怎麼說是你的事,去不去則要她自己拿主意。”

“可是——”溫師母蹙眉,道:“我怕曼曼心軟,就順水推舟了,那豈不是……豈不是害了她嗎?她孤單單的一個姑娘家,又遇上這樣糟的不能再糟糕的狀況,我真怕她……”

溫先生眼神裡閃過一抹無耐,道:“你放心吧,曼曼是個有主意的,退一步,就算是她真的決定了順水推舟,那也是她自己選擇的。”

溫師母沉吟半晌,還是不放心的道:“這種境況下,再有主見又如何?人往往不是被風雨打敗,而是被生活中的瑣事和細節打敗。這世道如此逼迫曼曼,對她太不公平了。就算言直是真心對她,可感情中夾雜了旁的事,夾雜了旁的人,也早就不是最初的味道了。先生可喜歡吃回鍋菜麼?”

味道再好的菜,不趁熱吃,涼了再回鍋,也失了原本的淳香。更何況原本就是夾生的菜呢?回鍋炒的再熟,也是剩菜的味道。

溫師母長長的嘆了口氣。

溫先生只微微搖了搖頭,道:“你總要相信言直那孩子……”

相信?呵呵,溫師母溫柔的擡起頭,道:“我只相信先生。”這個世界上,只怕再沒有像先生這樣堅定、執着、重情的男人了。

溫先生已經先見過了陳雲正。

陳雲正是請罪來的,因此一進門就給溫先生跪下了,羞愧的道:“先生,言直愧對先生的教導……”

溫先生並沒生氣,相反,他和平時一樣平易親和,叫陳雲正起來,笑呵呵的道:“怎麼一見面就請罪,這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啊?”

陳雲正不相信曼曼回來之後什麼都沒說,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溫先生是等着自己認錯呢。溫先生固然是個脾氣好的先生,可他是個是非分明,不偏不袒的人。

因此陳雲正沒急着起身,只是挺直了身子道:“當初我求娶曼曼的時候,說過此生必不負她,要好好待她,是我食言了。”

溫先生撥着茶葉沫子,聞聽這話把茶碗放下,道:“哦,我相信你當初說這話時是真誠的,否則也不會應了你的要求收曼曼爲義女,更不會把她嫁給你。雖說是義女,但她總是叫我一聲爹,我就勢必要負起這個當爹的責任來。”

陳雲正垂頭等着溫先生訓斥,只是被這話弄的一愣一愣的,一時沒明白溫先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儘管曼曼只是溫先生的義女,又是受自己苦求才收的,但他不會對曼曼置之不理。這是好事,陳雲正也由衷的替曼曼高興,她無親無故,有溫先生和溫師母做她的靠山,她也有依靠。

只是,溫先生語氣平淡,不像是要替曼曼朝自己討個公道的意思啊?

那麼,先生打算怎麼負擔這份爲人父的責任?

溫先生的神色還是那麼平和,他的語氣中也沒有特意的冷漠和寒涼,他看着跪在面前的陳雲正,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之間,不是無緣無故便能聚到一起的。茫茫人海,爲什麼你只娶了曼曼,曼曼只嫁你,而不是旁人?可見夫妻之間講的是緣份。緣來則聚,緣去則散,言直,你和曼曼的緣份盡了。”

“不——”陳雲正失聲叫出來,猛的擡頭看向溫先生,誠懇的道:“先生,我知道我說什麼藉口都是推脫,這件事本來就是我愧對曼曼,可是我已經知道錯了,能不能再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是真心喜歡曼曼,我一定會對曼曼好,我可以發誓……”

溫先生只是呵呵的笑着道:“言直,我信,只是,並不是我相信就可以的。”

陳雲正面露頹然之色,沉吟半晌,懇求道:“還請先生和師母代言師從中美言。”他明白,要曼曼信纔可以。

溫先生還是搖搖頭,道:“我說我信,不是說我相信你一定能言出必行,而是我相信你此刻的真心。可是夫妻相處,不是光靠真心就足夠的。你先起來,把最近發生的事慢慢說來。”

陳雲正見溫先生縱然好說話,可是堅持起來,是一點餘地都不留,萬般無耐,只得先站起來,從頭到尾,把他到了京城之後發生的事盡數講述了一遍。

說到大哥從中相瞞,他如何親筆寫下和離書一節,終是忍不住心如刀割。

溫先生一直沉吟不語,聽他說完了,也只是輕輕一嘆,道:“世事弄人,言直,你不認嗎?”

陳雲正倔強的道:“我不認。”

溫先生輕輕搖頭:“逞強而已。”一句話說的陳雲正呆若木雞。是啊,他逞強,他沒有底氣,現在他來接曼曼,不過是仗着有文初若肯容曼曼的許諾。

陳雲正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個“我”字,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溫先生並無責備之意,只道:“你連夜趕路,想來也累了,先回去歇歇,等你考慮好了再說。”

不管怎麼說,溫先生的態度很是寬和,也沒把陳雲正拒之門外,給他和曼曼之間留了很大餘地。陳雲正不敢強,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見曼曼,只得悻悻而返。

溫師母不解的問溫先生:“何以先生如此相信言直呢?”誓言本就做不得數,說什麼不重要,而是要看他做什麼,如何做,尤其是男女感情。

溫先生明白溫師母的考量,頗有點感慨的道:“人最難得的,便是保持一顆赤子之心。言直年少成名,雖說一向謙虛,但不免孤傲,頗有點目空一切的意思,再加上他的出身,從小得盡父母兄姐的割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沒受過挫折,便以爲這世上沒有難事是他不能攻克的,便以爲這世上之事沒有他不能掌控的了。”

溫師母贊同:“是啊,他這麼多年所受的唯一挫折也就是和曼曼之間的這點曲折了。”

溫先生便溫文的一笑,道:“人心易變,難得兩全,這對言直和曼曼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大概因爲我並不是個苛求完美的人,所以更能寬容有瑕疵的人和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所以有瑕疵反倒更讓人安心。”他揉揉太陽穴,緩緩的道:“若歷經此事,言直尚能保有一顆純正的赤子之心,對他,對曼曼來說都是一件幸事。他們兩個人以什麼身份在一起並不重要,能不能在一起才重要。”

多年夫妻,溫師母和溫先生之間已經很有默契,溫先生的話,溫師母是明白的,只是,先生是男人,不懂得女人的心思,他想的比較高遠,只怕儘管能夠理解卻永遠也不會懂女人的那點小心思。

溫師母則不一樣,她自己本身就是個女人,又是個擁有了這世上最難得的珍貴感情的女人,她對曼曼是很能感同身受的,因此她對先生的話,只有七分贊同。

男人雄心壯志,女人、感情,不過是生活的一點渲染,永遠不是主旋律。可對於女人來說,男人、感情是生活的重心,是生命的全部,自然對感情的要求要比男人對女人的要求苛刻一些,執着一些,也過分完美了一些。

但事已至此,對於曼曼來說,未必有更好的出路。

溫師母微微一嘆,她打定主意,不會過分的促成這件事也就是了。

第279章、上場第072章、鬥嘴第184章、來遲第258章、艱難第2章 理由第029章、自欺第5章 婆婆打的一巴掌第020章、心虛第017章、治罪第036章、承諾第120章、衝擊第227章、感傷第198章、躲得起第289章、輸贏第226章、折騰第134章、誘惑第54章、醃菜第180章、母女第303章、你說第031章、嫉妒第185章、驚嚇第063章、縱容第106章、荒謬第201章、借力第142章、逃命第278章、扮相第018章、痛擊第246章、牢房第207章、捉姦被打第160章、渴睡第101章、報復第226章、折騰第206章、回來第084章、變化第013章、恩惠第323章、捏合第238章、歉疚第115章、明白第089章、遺棄第217章、訛你第248章、代價第274章、暗奪第278章、扮相第120章、衝擊第101章、報復第040章、喜好第305章、秋波第51章、生死狀第296章、母子第135章、討債第135章、討債第185章、驚嚇第036章、承諾第240章、人禍第329章、妒恨第5章 婆婆打的一巴掌第169章、世情第045章、疑心第067章、記掛第249章、佳話第304章、真相第068章、上門第046章、借人第207章、捉姦被打第158章、臨產第279章、上場第237章、照顧第114章、打死第179章、夫綱第151章、醉人第133章、矯情第104章、難耐第027章、疑神第304章、真相第091章、對不起第54章、醃菜第023章、辛苦第318章、奉承第236章、反抗第243章、想法第026章、忠言第107章、迎合第239章、反咬第209章、表面第335章、大結局第178章、婚前第058章、準備第133章、矯情第158章、臨產第109章、氣人第244章、忠僕第145章、人父第045章、疑心第167章、相處第332章、惶恐第217章、訛你第213章、送藥第251章、赴約第215章、氣着第281章、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