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不速

曼曼無精打采的起身洗漱,司玲、司瓏四人就都涌了進來,嘰嘰喳喳的想法逗曼曼說笑。從前陳雲正在,她們幾個可是不敢放肆的,曼曼不吩咐,沒人敢進。

人一多,那種寂寞就少了不少。

曼曼紅着眼睛含着笑聽她們四個逗嘴,起鬨,給她參謀今天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一律都說好。

司瓏笑道:“奶奶兒今天好說話了不少,是不是奴婢要求漲月銀您也只點頭不搖頭啊?”

曼曼眼眉一斜,斷然道:“休想,好端端的,幹嗎給你們漲月銀?我素日虧待你們了不成?”

四婢笑成一團。

司針便捂着嘴笑道:“司瓏姐姐可是觸了奶奶的逆鱗了,要什麼不好,非要討這個恩典,哪怕你說你今天想配人呢,奶奶也不會這麼大反應。”

她們幾個跟着曼曼慣了,知道她手極緊,對於銀錢上有着與衆不同的狂熱。當然對她們也從沒苛待過就是,她們四個人的月銀,在這陳洲府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高了。

司瓏便作勢撕司針的嘴,道:“你這小蹄子,滿嘴胡沁,我看是你尋思着想要嫁人了還差不多,編排我做什麼?”

司玲便輕咳一聲,道:“好了,奶奶好性兒,你們就說話做事全無顧忌,這都什麼好話不成?怎麼信口胡說。”

司針便縮脖子伸舌頭,道:“我去倒水。”率先溜了。司瓏也鬧了個大紅臉,囁喏着道:“奶奶,是婢子輕狂了。”

曼曼的臉色看不出生氣來,不過她的確是不大喜歡這種話題。倒不是因爲陳雲正走了,而是這後宅院裡,最容易滋生淫邪的東西。

她不怕這些丫環們光明正大的想許人配人,就怕她們私下裡有這種念頭,做出醜事來。真鬧起來,誰都跑不了,空惹一身腥臊。

曼曼打量着司瓏道:“有什麼想法兒,只管跟我說,別拿這些事當成玩笑滿世界嚷嚷。”

司瓏越發的尷尬,連聲說“是”,頭都擡不起來了。

曼曼想了想,道:“算了,其實也沒什麼,說出來總比藏在心裡的好。”

司瓏就越發難堪,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竟低頭垂淚道:“奶奶明鑑,奴婢斷然沒有這種齷齪的想頭,奴婢只想好好服侍奶奶……”

曼曼扶她起來,道:“好好說,你跪下做什麼,我也沒說什麼,你怎麼倒委屈起來了?”

司玲便在一旁勸:“誰說不是呢,司瓏姐姐還不是仗着奶奶平時對她言聽計從的,這會就耍起驕氣來了。”

司瓏氣笑道:“婢子哪敢?不過是幫着奶奶跑跑腿罷了,怎麼就當得起言聽計從四個字?婢子哪敢在奶奶面前使驕氣呢……”

因了這個小插曲,早飯擺上,四個人雖然照舊都在屋裡,但氣氛明顯沉悶了許多。曼曼有一搭沒一搭,雖然很想表現的更大方更豁達一些,不說比陳雲正在家時吃的多,總不能比他在家時吃的少吧。

可是夾了幾筷子小菜,喝了兩口粥,愣是沒有一點食慾。

司藝在一旁佈菜,見曼曼沒吃幾口就放了筷子,便不解的問道:“可是今兒廚房裡的菜不合奶奶的胃口?”

曼曼搖搖頭:“不是,我吃着還好,就是,還不怎麼餓……”

司玲道:“這六爺才走,估計還沒走遠呢,奶奶就開始茶飯不思了,這可怎麼是好?”

曼曼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道:“什麼怎生是好?你又來編排我。”

司玲一本正經:“奴婢不敢,可奴婢的擔心不容小覷,奶奶您本就身子單薄,再不好好吃飯,這身子可當真受不住。”

曼曼重新拿起筷子,又吃了一口菜喝了一口粥,強自鎮定從容。勉強喝了一碗粥,便放下筷子道:“撤下去吧,硬往裡塞反倒難受。”

司玲見勸不動,也只得作罷。一時收拾完畢,輕聲囑咐司藝:“你今天動動腦筋,好好下一番功夫,把素日奶奶愛吃的菜多做幾個……”

曼曼裡裡外外的走了三圈,忽然發現院子裡一下子空空蕩蕩的起來。

感覺真是奇妙。

明明昨個兒還滿院子歡聲笑語的,今兒就剩下她一個,守着與陳雲正的種種回憶,獨自一人在這裡惆悵感慨了。

真如司玲所說,這會兒陳雲正也就剛出城吧。

都怪他,她本應該可以早起去送送他的。哪怕是出城看看風景也好,免得對着他留下種種記憶的院子一人傷懷。

曼曼在屋裡做針線。可總是神不守屬,幾次都扎到了指尖。在扎到第六回的時候,她把繡棚一摔,索性不做了。

焚上香,擺上瓜果,將司玲等人打發了,她獨坐在榻上看書。可是端詳了半晌,書上的字認得她,她不認得書上的字,發呆了半晌,那書頁連翻都沒翻過。

曼曼一個人抱着棋罐自己打譜,可總是不由自主的擡頭去看對面,總有一種錯覺,陳雲正就坐在他常坐的位置,笑嘻嘻的拿着棋子打趣她逗弄她,以至於幾次曼曼都張嘴對着虛無的空氣開口:“你愣着幹嗎,下棋啊。”

說完了便羞愧不能言。

對面哪有人?分明是她癡了。

曼曼一個人跑到園中的亭子裡發呆。

可到處都有他的蹤跡。光是一個人坐在這,手撫着亭臺的欄杆,想着他和她一起坐在這餵過魚,一起賞過花,他還在這跟她顛龍倒鳳,大白天做過許多羞人的事,曼曼就雙頰通紅,小腹抽緊,竟不由自主的生出些綺念來。

曼曼要瘋了。

她怎麼就這麼離不得陳雲正了?

這是他和她的家,她不可能把一臺一亭,一樓一閣都掀翻了重建,更不可能逃開這兒到沒有他的地方去,難道就這麼魔魔症症的醉生夢死了?

曼曼捂住臉,強迫自己安靜下來。初秋的風吹過來,帶着滿院子的桂花香,讓她的心情好了很多。這麼閒着是不行的,不如找點事做。

曼曼正想起身吩咐人,就見司瓏小跑着奔過來。匆匆行禮,滿臉欣喜的道:“奶奶,門前有客來訪。”

“客?是誰?”曼曼一邊匆匆下了亭子一邊問。

旁的客,她也沒怎麼結交過,如果是溫師母,司瓏應該認得,無論如何也不該做出這種興奮勁來。難道……

受了司瓏的感染,曼曼的心也跳的撲通撲通的。看司瓏跑的小臉都紅了,眼睛也亮晶晶的,就好像揣着無數的秘密一樣。難不成,是陳雲正又去而復返?

這念頭一閃,曼曼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她再捨不得陳雲正離開,可他去而復返,卻絕對不是個好兆頭。

曼曼纔出了二門,就看見了背對着自己站着的挺拔的男人。乍一看,還真有點像陳雲正。曼曼一顆心撲通通跳個不停,心裡卻也明鏡似的知道,這絕對不是陳雲正。

想必這就是司瓏所說的不速之客。

她狐疑的問:“敢問這位公子,您找哪位?”

那男人聽到說話聲,回過身來,一雙如鷹隼一般的厲眼就直直的落到了曼曼的臉上。肆無忌憚的順着她的眉眼、鼻子、嘴脣下滑,落到她的脖頸、胸脯再到腰肢、小腹以及被裙子遮蓋的長腿,最後落到裙裾下的那一點點繡花鞋。

這目光讓曼曼十分反感。他幾乎是赤裸裸的用眼睛把曼曼奸了一遍。就這還猶嫌不夠,他從下往上,又精細準確的掃描了一遍,重新落到曼曼的脣上,開口道:“怎麼,這些日子不見,你貴人多忘事,竟不記得我了麼?”

曼曼驚的倒退一步,失聲問:“是你?”

陳雲方很是親切又親密的一笑,上前兩步道:“嘖嘖嘖,聽說你和小六兒已經成親了,是不是該叫我一聲三哥啊。”

曼曼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又嫌惡於他強勢的靠近,便後退兩步,盈盈施禮:“不知三哥遠路而來,失禮失禮。”

陳雲方呵呵的笑,伸手就去握曼曼的手腕。曼曼警戒的望過來,滿眼都是不贊同的譴責。陳雲方就跟讀不懂一樣,道:“我是緊趕慢趕,特地來給六弟送行的。言直人呢?”

他來的藉口冠冕堂皇,於情於理,曼曼都不能怠慢,只得捺着性子回話:“真是不巧,言直一早剛走,這會兒只怕都該走出百八十里了。”

“是嗎?唉喲喲,真是不巧。”陳雲方口裡道着遺憾,可眼睛裡卻滿是慶幸的笑意:“都怪我,一路加鞭驅馳,還是慢了一步,唉,就差這麼一會兒,要是我早到幾個時辰就好了。”

他是故意掐着點,打聽的陳雲正出了城纔來的。

曼曼也只得陪着他一塊遺憾:“是啊,言直走的早了些,若是知道三哥要來,怎麼也要等着和三哥見上一面。”

可心裡,曼曼其實是很怨念的。陳雲方擺明了是故意的,他要真想送陳雲正,爲什麼不提前送個信兒?

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趕到陳雲正出了門纔來的。

這才叫黃鼠狼上門拜年,沒安好心呢。

不得不說,曼曼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陳雲方,還真就猜對了。

陳雲方一臉痛惜:“可不麼,我們兄弟也快一年沒見面了,真是想念啊。爹孃十分掛念,催促着我快馬加鞭,不得耽擱,我便撇了你三嫂和剛出世的小侄子,緊着就來了,誰想還是差了一步……”

曼曼心道:不勞你們惦記,橫豎人已經走了,你也麻利兒的收拾收拾趕緊滾蛋吧。

但嘴上還是道:“三哥一路勞頓,想必累了,還是趕緊安置安置歇息歇息,有什麼話等歇息夠了再說。”

她不願意和陳雲方待的時間過長。

不管他有什麼事,奉的是誰的命令,她一個兄弟媳婦,能不見就不見了,有白朮呢,沒什麼是不能處理非得她出面的事。

曼曼只想趕緊把陳雲方敷衍完了,自己好趕緊回去。被他那雙如刮骨寒刀一樣的眼睛盯着,她覺得透骨的冷。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衝上來做下什麼威脅到她人身的事來。

陳雲方絕對是個瘋子。

陳雲方順着臺階就下:“弟妹這一說,我倒是真的渴了。這出門在外,就是不如家裡舒服,我這幾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別提了。”

曼曼沒法,只得把他往花廳裡讓,吩咐人上茶、備飯,一邊叫人去給他收拾住處。

陳雲方端着茶碗,從茶碗上方打量着曼曼。

這女人,出落的越發出挑了,就像一株飽滿的桃子,光這麼看着,已經讓人汁液橫流,覬覦不已了。可以想見,真的嚐到嘴裡會是何等鮮美的滋味。

不得不說,小六兒看女人還是有點眼光的。

曼曼如坐鍼氈,忍受着陳雲方無孔不入的窺探,強打精神跟他寒暄,問他這一路可還平安。

陳雲方也就誇張了說,總之無不在賣弄他是多麼不易,都是爲了父母之命,都是爲了兄弟之情。

曼曼只得不住的替陳雲正陪罪,一再許諾,等陳雲正回來,一定讓他好好向陳雲方道謝。她只盼着他茶也喝了,點心也吃了,趕緊回去,可陳雲方屁股極沉,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就似忘了還有要告辭一事,侃侃而談,拿這當他自己的家了。

曼曼只得硬着頭皮聽着。

陳雲方忽然一拍大腿,道:“瞧我,光顧着和弟妹敘舊,把正經事忘了。”

曼曼噁心的早飯差點沒吐出來。誰跟他有舊啊?敘個什麼舊啊?他怎麼就那麼能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一聽說正事,倒是提起點精神來,忙道:“不急,不急。”

陳雲方卻詭異的一笑,道:“那可不行,我是奉了爹孃的吩咐,不把事情交辦妥當,回頭爹孃怪罪下來,我哪裡吃罪得起?”

他起身出去吩咐了兩句,沒一會就進來四個身段嬌柔,相貌清麗的丫頭來。嫋嫋娜娜的往跟前一站,朝着曼曼就跪下去:“奴婢見過奶奶。”

曼曼不解的望着陳雲方,聽他解釋。陳雲方不負所望,含笑一指,道:“這不嘛,娘聽說小六兒成親了,就派了她們四個來服侍小六兒,只等小六兒一回來就給她們開了臉,或是收房或是怎麼的,就等你安排了。”

曼曼就是一皺眉。

她算是明白了,陳雲方此來,就是陳老爺和陳夫人給她添堵添胳應添噁心來的。這纔剛成親,就一下子送來四個姨娘?通房丫頭?這不是噁心她是什麼?

這倒也罷了,她不能替陳雲正做主,他又不在家,好歹還可以推脫到等他回來再說。可怎麼看,這四個丫頭也不像處子之身。

她正思索間,不妨陳雲方已經湊到身邊,口中熱汽呼到耳垂時,曼曼才驚覺,忙不迭的躲開,陳雲方的話已經傳進了耳膜:“我已經先行替六弟分過憂了,各個俱是處子,滋味銷魂,難描難述,你儘可放心。”

曼曼立時就打了個激靈,不可置信的像看着鬼一樣盯着陳雲方。這四個丫頭來時各個都是清清白白的,是這一路上被這護花使者陳雲方給糟蹋了。

這個禽獸!他到底還是恨着陳雲正的,已經無所不用其極,只爲了泄他一時之憤。可說到究竟,自己和他也論不上什麼關係,就算是陳雲正橫刀相奪,那也是名至實歸,怎麼他就結下這血海深仇了?

曼曼怎麼看陳雲方,怎麼覺得他眼睛裡都是惡意的精光。她知道他恨陳雲正,如果不是陳雲正,自己早就成了他的姨娘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陳雲正與他有奪妾之恨。

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做出這種醜事來一點都不稀奇。陳雲正奪了他的女人,他就玷污了陳夫人指給陳雲正的人。

就算陳雲正以此爲理由推脫了陳夫人的好意,陳夫人也不會信,只會以爲是自己攛掇的,是自己妒婦心腸,容不得人。

這個陰險小人!

曼曼氣的直咬牙。

不過也只是添添噁心罷了。她是寧可做這個惡人,也不會讓陳雲正被噁心到的。

曼曼一臉感激的笑道:“還是老爺、太太想的周到,我年輕不知事,跟前又沒個長輩,行事難免被動,如今有了太太派來的人,我這心裡也就有了底。瞧這四個丫頭,一溜跟水蔥似的,比的我們都烏眉赤眼,跟鄉下人似的了。”

曼曼親自將這四人扶起來,吩咐司玲:“這是太太送過來的,快帶下去安置,不可怠慢了。”

司玲雖鬧不明白這是擺的什麼龍門陣,但很痛快的應聲,領了四人便下去了。

眼不見心淨,大不了將這四人好吃好喝的養着,但凡抓住她們的首尾,打發了就是了。天高皇帝遠,陳夫人鞭長莫及,她想怎麼着,陳夫人還能管得着是怎麼着?

曼曼打定了主意,神態也就輕鬆了不少。

陳雲方哪是那麼容易被打擊的,見曼曼無所謂,他就更無所謂了。橫豎拔得頭籌的是他,這四個丫頭以後的命運如何,他一點都不關心。

他拍拍手,又進來一位盛裝少婦。

曼曼煩躁的想,他到底弄來多少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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