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人羣視線在張大張二,以及楊彩芽三人之間來回打轉,見張大張二半張着嘴一臉愕然,都順着二人視線往後張望。
曹卓長身玉立,護在楊彩芽身後,面帶淺笑的和吳氏翠花輕聲招呼過,一雙鳳眸微眯,清冷目光直直落在張大和張二身上。
張二猛吞了幾口口水,心中暗罵晦氣,和張大對視一眼,彎身就去解套在岸邊矮樁上的繩索。
一副準備划船離開,不再多做糾纏的樣子。
上一刻還拉着人不放死皮賴臉的,轉眼就偃旗息鼓乖覺的很,這下輪到吳氏和翠花一臉愕然。
楊彩芽卻是秀眉微挑,偏頭看向曹卓。
曹卓穿着一身半舊的家常靛青長袍,下衙時已換下青色官服。
看圍觀羣衆的反應,曹卓這位鮮少露面的縣尉大人並未被人認出來,怎麼看張大和張二的反應,倒似知道曹卓是誰似的
。
楊彩芽暗暗奇怪,視線調轉,掃了一眼小船上的雜貨。
見不過是些南方少見在北方卻不稀奇的特產和小玩意兒——張大張二和她們同船南下,做得也是南貨北調北貨南賣的生意無疑,不過……楊彩芽心頭微動,心中疑惑更甚。
身邊人羣卻傳出嗡嗡議論聲,有年長漢子揚聲笑道,“哎喲,這位小哥生得真俊兒,瞧瞧把這兩個小販震的,小娘子都顧不上打趣了!”
又有好事的婦人看了眼梳着少女髮式的楊彩芽和翠花,和吳氏打探道,“這位大娘,這小哥是你兒子?娶親了沒?要是沒有,你瞧瞧,這些看直了眼的大姑娘有沒有合適的?我給你家做一回媒婆!”
人羣就爆發出一陣大笑,夾雜着七嘴八舌的打趣話語。
說好的江南人特有的溫婉小意呢!
怎麼一個比一個豪放,說話行事簡直比林家寨的人還令人汗顏。
吳氏面色古怪,楊彩芽和翠花嘴角抽了抽。
這頭熱鬧一陣高過一陣,聞聲而來的巡街衙役撥開人羣,看見曹卓忙上前抱拳行禮,“老大,您怎麼來了?這裡怎麼回事?”說着吆喝人羣退開,順着曹卓目光看向岸邊,喝道,“張記雜貨鋪的?你們兩個不好好做生意,在這兒鬧騰什麼?!”
圍觀人羣還沒反應過來,張大張二趁亂遁走未遂,張大忙撐着船槳,張二連連作揖,忙道“誤會,都是誤會”,又衝楊彩芽三人討饒道,“幾位大人大量,快替我們哥兒倆說句好話。我們真是認識的,這不又在青山鎮遇上了一時高興,口快說了幾句胡話。幾位別介意。”
翠花不過一時興起,看小船上賣的雜貨親切才喊住張大張二,認出是那兩個混賴的行商就要走,雖被纏着調/笑了幾句,到底沒吃什麼實質的虧。
吳氏和翠花看張大張二這樣,雖不喜卻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衙役請示曹卓,曹卓看向楊彩芽,楊彩芽看着張大和張二的目光微閃,沉吟片刻微微頷首。
曹卓擺擺手,張大張二如蒙大赦,船槳一抵河岸撐船離開,叫賣的吆喝聲重新響起,原本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嗓音,隨着小船劃遠,漸漸恢復如常。
人羣的議論聲卻是轟然炸開,衆人反應過來眼前這位英俊小生就是傳說中的縣尉大人,哪裡還顧得上其他,推搡着靠前,圍着曹卓叫囔着問好誇讚,恨不得能摸摸曹卓的一角衣料,沾點貴氣,硬生生把楊彩芽三人擠到外圍。
曹卓看得劍眉微蹙,耐着性子點頭應和幾句,長腿一邁側身擠出人羣,擋在楊彩芽三人身前,單手掩在背後虛護着身後三人,衝手下打了個手勢。
衙役收到暗示,忙張手驅散人羣,“諸位父老鄉親都散了吧!別擾亂夜市的秩序,讓我們和縣尉大人爲難!我們縣尉大人下衙了,這會兒可不是辦公時間,大傢伙有什麼話要跟縣尉大人說的,明天去縣衙說話
!”
衆人不過是好奇加崇拜,本來是湊熱鬧圍觀小販吵架,沒想到機緣巧合能一睹縣尉大人的風采,聽衙役這麼說便也老實散開,轉身就去找相熟的人家炫耀——咱剛見了縣尉大人!
有那膽子大的姑娘家,邊隨着衙役驅趕散開,邊就偷偷往曹卓身上砸東西,一時荷包、繡帕、頭花在空中亂舞。
這種女兒家主動丟貼身物件示好的舉動,本來只有在七夕節和元宵燈會上能見着,這會兒一衆“嬌羞”大姑娘被曹卓“美色”身份所惑,竟不管不顧當街勾搭起來,實在算是夜市一大奇景。
楊彩芽三人腳邊,不過眨眼間就多了一地花花綠綠的小物件。
趕人的衙役看得又是與有榮焉又是幸災樂禍。
饒是在外人面前總是面癱冷然的曹卓,閃身避開砸向自己的東西的同時,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偏頭見楊彩芽大眼忽閃着莫測光芒盯着自己,曹卓莫名就覺得不自在起來,招手喊過一個手下,沉聲道,“多叫一班人過來維持秩序,把地上打掃乾淨。”
低沉話語說的平緩,渾身卻透出不容忽視的迫人威壓。
大姑娘們還想丟東西的手就迅速收到身後,看向曹卓的眼中仍舊冒着綠光。
衙役想打趣自家老大兩句,聞言忙壓下看熱鬧的心情,正色吆喝同僚聽命做事。
周圍好容易清靜下來,曹卓暗暗鬆了口氣,揹着手拳頭緊握,才強壓下拉着楊彩芽“逃離”現場的衝動,溫聲和三人招呼一聲,便走到外側護着三人,擡腳護送三人離開此處。
青山鎮大大小小的夜市,分佈在鎮內的河畔和四坊之間的大巷子裡,多以各條城中河和巷子名命名。
今晚的下河街夜市格外熱鬧。
長長一條沿河夜市早已傳開個令人振奮的消息——縣尉大人親臨下河街,正陪着“家人”逛夜市。
曹卓帶着楊彩芽三人,這一路暢通無阻,沿街商家態度熱情不說,有巡街的衙役放過話,擦身而過的民衆打過招呼便也不上前打擾。
有曹卓護着,楊彩芽三人逛得盡興,走到哪兒攤位的人羣就客氣讓道,不用和人擠,和商家小販討價還價的口水都省了,東西給最好的,零嘴包的量只多不少。
翠花抱着大包小包,笑道,“阿卓哥,你這縣尉的招牌真好用,下次家裡要採買什麼大物件,你能不能跟着我們一道去?那能省多少錢呀?”
這不是濫用職權,假公濟私麼?
吳氏聽得哭笑不得,佯怒的拍了翠花一下,“鬼丫頭瞎說什麼
!就你那點出息!少狐假虎威連累守約名聲受損!”
曹卓悶聲低笑,忙對吳氏說“無妨”,笑看着翠花,挑着眉頭揶揄道,“只要不是讓我仗勢欺人,翠花有吩咐,我不敢不聽。”
一心換一心,無論從前還是現在,楊家上下都是真心對待曹家,曹卓自然不會自持身份和楊家人計較生分。
吳氏聞言笑得寬慰,翠花更是歡呼一聲,抓了兩包零嘴就往曹卓手裡塞,“阿卓哥快接着,拿人手短,以後我真有事求你,你可不能不答應,這就是賄/賂的鐵證!”
衆人一陣哈哈大笑。
吳氏看了眼天色,望着還有大半條沒走完的下河街,和楊彩芽商量,“彩芽,後半條街賣吃食的比較多,你要是還想看就讓守約陪着你。我和翠花把東西放回馬車,直接趕車來接你。”
這樣來回就省了一半時間,省得太晚回去白叔他們擔心。
兩廂說好待會兒在東坊街口匯合,吳氏和翠花便抱着東西先去大車店取馬車。
下河街後半條人跡比前中段少了許多,有不少小攤小販已經準備收攤。
楊彩芽走到前頭進行“市場考察”,看見新奇的地方小吃食便各樣買一些回去給玉娘,順便和攤販閒聊幾句,打探夜市的規矩。
曹卓跟在一旁拎東西,聽着楊彩芽和攤販之間的對話,心中暗笑,等走出街尾,便故作正色的板着臉道,“彩芽,你要問怎麼不問我?還要費心打探做什麼?”
縣尉除了負責分配管理縣衙各個部門的事物,管着刑捕之事,還負責監管本地稅務。
青山鎮商戶的事,確實問曹卓最便利。
呃,她怎麼把近在身邊的可用資源給忽視了。
楊彩芽有些訕然的皺皺鼻子,順着話頭問道,“食肆要開起來,至少還得等上小一個月。酸辣蘿蔔的攤還得擺着,我看夜市比白天的集市人流更多,就想來夜市擺攤。就是不知道夜市有沒有什麼不成文的規矩。”
“沒有,除了正經鋪面要登記繳稅,這些小攤販都是自己佔地擺的,只要不胡亂叫價,坑蒙買家就行。”曹卓想了想說到,“又有衙役巡街維護秩序,夜市雖人多口雜,安危倒是不必擔心。”
也就是說,“城管”是不管的,也不用擔心有地頭蛇見着生人擺攤就要收什麼“保護費”。要擺攤自己找地兒,和左右攤販打好關係就行。楊彩芽瞭然點頭,便放下襬攤一事,美目微轉,衝曹卓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低聲道,“阿卓,我有東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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