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打破門庭

彪佳的兩篇制藝在午前便已作好,先是寫在草稿紙上,前後檢杳了三遍,看有沒有違規之處,比如未避御名、廟號、在文中述及自家門第,犯了這些禁忌的試卷都是不能錄取的,這十三歲的產年極其認真,三年一次的機會,絕不能因這種疏忽面功虧一簣,檢查無誤,才用端楷謄真,還要自己點斷句讀,完成後,擱筆róu手,看前面的張原還在作文一這時已經有人交卷了,祁彪佳也不急,等着張原,等了半個時辰,見張原起身交卷,他便也交卷,每個考場的前十位交卷的考生可以把試卷直接送至大堂,並請大宗師面試,若大宗師賞識,可當場決定是否錄取一張原回頭見祁彪佳跟在後面,便放緩腳步,與祁彪佳並肩而行,問:“虎子,先前那書吏爲何要記我名字,還未過午時,難道非答題不可嗎?” 壹?書?庫

祁彪佳參加了上次道試,比張原有經驗,說道:“場規沒有這一條,不然的話就直接取消你考試資格了,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應該是約定俗成的一種科場習慣,開考都過去一個時辰了,總要寫幾句吧。”

這十三歲少年說起話來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張原“嘿”的一笑,說道:“暫時未答題就是意圖舞弊,就好比出門不帶銀子就是想盜竊、看了美女一眼就是想真是豈有此理。”心道:“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也算是我的疏忽,事先詢問宗子大兄道試規矩時尚不夠細心,這種事絕不能有第二次,鄉試時我要儘可能瞭解場內可能發生的一切,要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都考慮到,時不我待啊。”

祁彪佳道:“應該不妨事的,只是提醒介子兄要儘快答題而已。”

大宗師和徐知府、侯知縣都在堂上看着他二人,張原、祁彪佳不好多說話,一齊步上大堂交卷聽候面試。

王提學這幾年閱卷多矣,眼光老辣,先將二人的四書題八股文極快地瀏覽一過,對徐、侯二人道:“必取的。”道試閱卷依然重視四書題,四書題作得好就能錄取,至於說五經題,那是定名次的高下。

張原和祁彪佳這次補生員是意料之中的事,徐時進和侯之翰一齊道:“恭喜老大人又擢撥兩位俊才。”

張原、祁彪佳二人趕緊跪拜大宗師,以後王編就是他二人的老師,一個士子從啓蒙到進士有十幾個老師也不稀奇。

王提學先看祁彪佳的“尚書”題八股文,點頭道:“此文發明義理,正大醇確,十三歲的童子能有這樣的思致,難得,難得。”

少年祁彪佳滿懷期待大宗師當場點了他案首,卻見大宗師把他的試卷放在一邊,看起張原的《春秋》題八股文了,心裡不免有些失落。

王提學是專研《春秋》的大家,著有《春秋定旨》三卷張原曾細讀,書還是王嬰姿借他的,所以這篇“臧僖伯諫觀魚”的《春秋》題張原是作得典則深嚴、考據精詳、筆法圓潤蒼勁,王提學是看得頻頻點頭,看完之後意猶未盡,就與張原關於《春秋》討論起來王提學道:“觀《春秋》所致意者,正名與善之心見矣其“以義正名,二句,見得《春秋》如此,勿粘定事蹟。”

張原答道:“大宗師所見極是,讀經要因事見義,事只不過個例着重處在義不在事,何爲義?一者聖人之善心,二者聖人之。”

王提學甚感張原所見與自己相投,談興愈濃,分別從玩辭、辨義、經世來論《春秋》,張原偶爾插幾句話恰能提綱挈領,非精研經義、好學深思者不能發此言,王提學大爲讚賞,把這考棚大堂當作《春秋》講堂白鬚飄拂,縱論《春秋》~

一邊的祁彪佳好生無趣還有其他幾個考生也在等候大宗師面試,但大宗師談興正濃,根本無暇答理他們,其中一個童生高聲道:“大宗師,學生的本經也是《春秋》。

王提學有些不悅,便道:“既然你也治《春秋》,那我問你,降罪於文姜正以深其責於莊公、

此論確否?”

這可不是簡單的問答題,若非對春秋三傳瞭如指掌並且融會貫通是答不上來的,那童生支支吾吾,臉漲得通紅。

王提學目光一轉,定到張原臉上,下頜微微一揚,說道:“張原,你來回答。”

張原思索片刻,答道:“文姜殺夫,哀姜殺子,其罪不同,春秋法度重“屢書不諱”莊公雖忘親事,而孫郟之案正在此,大抵《春秋》

書法,或重下文,或重上文,不必單拘本句。”

不讀《春秋》或者泛泛而讀的在場考生,對張原這幾句話是聽得雲裡霧裡,但看大宗師那頻頻點頭的樣子,也知道張原答得很妙。

正這時,猛聽得轟隆隆一聲炸響,堂上諸人起先還以爲是鳴炮開門放頭牌了,隨即聽得“沙沙”聲大起,原來是下起了雷雨,這下子坐在靠考棚邊沿的考生就慘了,不能作文,得護着試卷不被飄雨打溼,字跡模糊了那考卷就作廢這雨下了小半個時辰還不肯停,好在已有兩百多位考生婁卷,王提學視察考棚之後同意那些坐在邊沿的考生移坐到空位去,考試得以正常進行。

申時初刻,張原與祁彪佳等兩百多名考生頭牌出了龍門,大雨還在下着,考棚外〖廣〗場上,五更入場時那密如繁星的高腳燈籠現在換成了一朵朵雨傘,好似雨後林間冒出的蘑菇,只見傘蓋不見人,嘈雜的聲音飄潑大雨都壓浸不下去,沸沸揚揚今日的道試真是諸多不順啊,入場搜檢時斯文掃地,考時又被記名,現在又遭逢大雨,從考棚走到龍門,張原衣巾已經被打溼了,所以也不急着找地方躲雨,挽着考籃剛一張望,眼前一暗,一把大油紙傘遮到他頭頂,穆真真的聲音快活地道:“少爺你考出來了!”

張原側頭一看,穆真真如新摘香瓜一般潔淨的臉近在咫尺,因爲離得近,張原能看清穆真真細密的眉尖沾着的小小雨珠,一雙幽藍的眸子睜得大大的,蘊着純粹的歡喜,旁邊的傘很多,穆真真努力把傘舉高,那略顯窄小的黑色松江綿柑子就繃緊在胸前,窈窕凸現“這是誰家女婢,好生不曉事,這般硬衝過來,擠得人東倒西歪!”

邊上一人瞪着穆真真,出言責備,這人想必也是迎接某位考生出場的親友,穆真真和武陵原本等在龍門另一側,穆真真見龍門打開,眼睛就一瞬不瞬地尋看,見張原冒雨走到了竹木護欄的另一側,全身溼透的樣子,穆真真趕緊奮力衝了過來,雖然穆真真矯健敏捷,但這雨天又都打着傘,免不了有些磕磕絆絆…

穆真真漲紅了臉,一手高舉,一時不知該怎麼賠禮道歉,傘下的張原已向那人作揖道:“抱歉,抱歉,這雨實在是大,不慎衝撞了閣下,見諒,見諒。”

那人定睛一看,轉怒爲喜道:“原來是張公子,張公子這回一定是高中了,可曾看到犬子呂文昭?”

認得張原的人多,張原卻不認得這人,說道:“令郎還在作文,頭牌沒出來,二牌定會出來的,這回也一定要高中了。”右臂輕輕一攬穆真真的腰肢,說道:“我們趕緊回家,我從腦門溼到腳板底了。”感覺手掌撫到的穆真真後腰的肌肉霎時繃緊,似乎要蓄力抵禦、刀槍不入的樣子一武陵這時擠了過來,他個子瘦小,撐傘的話根本擠不過來,只好收了傘鑽過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道:“少爺,西張的宗子少爺先前說在十字街酒樓等你喝酒呢,請你出了考場就去。”

張原笑道:“我這樣子怎麼去。”見穆真真只顧給他打傘,自己半邊身子在淋雨,便伸手在傘柄上往穆真真那邊一推,說道:“不用遮我,我反正溼透了你們怎麼不多帶一把傘?”

武陵道:“本來是多帶了一把傘的,被張定一少爺借走了。”

張原也不打傘,邁步便行,武陵反正也淋溼了,挾着傘笑嘻嘻跟在少爺身後。

出了擁擠的考棚〖廣〗場,張原大叫一聲:好比前年在餡濤園湖心島遇暴雨一般,和武陵兩個撤腿就跑,穆真真跟着跑,傘蓋都被風颳翻了,主僕三人一口氣跑到東張宅第,還沒進竹籬門,猛聽得嗩吶聲、銅鑼聲驟起,只見一夥候在門前的吹鼓手擁了出來,冒雨吹吹打打,恭喜聲一片,卻原來這夥吹鼓手因爲考棚前人太多,不好找人,知道張原是必中的,離得又近,乾脆就在張原宅門前候着。

張原搖着頭笑,這班吹鼓手是吃定他了,這已是第五回來報喜了。

商周德派來的僕人也在門廳等着張原的消息,得知張公子考試順利,這商氏僕人戴個竹笠快步回會稽報信去了。

履純、履潔兩兄弟最喜歡吹鼓手,在一邊大聲道:“多吹,我吹,吹久一點,吹很久很久。”

穆真真過來道:“少爺,水備好了,趕緊沐浴吧,太太擔心少爺感風寒呢。”

張原匆匆沐浴畢,穆真真幫他用布巾擦乾頭髮然後梳頭,聽得前院那班吹鼓手還在沸沸盈耳地吹打,穆真真抿着嘴笑道:“履純、履潔兩位少爺不讓這班吹鼓手走呢。”

梳好圓髻,張原戴上網巾,穿着天青色湖羅衫,腳上是淺跟履,神采奕奕,穆真真微微含羞看着面前的少爺,少爺自去年以來身量長得極快,已經和她差不多高了,上月在成衣鋪裁製新衣時少爺用那裁衣尺量身高正好是五尺,少爺還嘀咕了一句“五尺就是一米七”穆真真不知“一米七”是何意思,只是覺得她自己今年好象不怎麼長個頭了,定會被少爺超過,嗯,超過纔好張原一身清爽去見母親和姐姐,姐姐張若曦笑道:“小原,趕緊打發那班人走,耳朵都快吵聾了,哪能依着那兩個小傻瓜,他們聽不厭的。”

張原封了三錢銀子打發了那班吹鼓手,履純、履潔二人還不依,張原說等過兩日讓吹鼓手再來吹奏,小兄弟二人這才罷休。

武陵進來道:“少爺,能柱說宗子公子、三公子他們都在十字街酒樓等着呢。”

張原進去向母親說了一聲,帶了武陵去赴宴,卻見除了大兄張岱和三兄張萼外,祁彪佳和祁奕遠兄弟也在,還有周墨農。

張萼笑道:“介子弟,虎子說你道試案首無疑了,你得請一桌花酒纔對。”

張原道:“大宗師只說要錄取我和虎子,何曾點了案首。”

祁虎子還有些悶悶不樂,說道:“大宗師待你與待別的考生完全兩樣,你不是案首誰是案首!、。

張原道:“紹興八縣才考了一縣,大宗師豈會草率點案首。”

張萼笑道:“虎子就莫要與介子爭案首了,讓介子湊一個小三元,也好聽一點。”

衆人都被張萼說得笑起來,周墨農道:“這花酒,張介子是一定要請的,不要給他省錢,今日就罷了,到杭州、到南京再讓張介子請花酒,舊院名妓,一席花酒數十兩銀子,到時張三元必面如土色。”

張岱卻道:“名妓愛才子,有時不費一分銀子也可倚紅偎翠,就看介子弟的本事了。”

張萼今日格外快活,好象他中了小三元一般,一問才知其祖父張汝霜已同意爲他納監,順利的話下月底便可赴南京國子監讀書,而張岱作爲貢生也會同往,山陰儒學每年有一個歲貢名額,今年的這個名額就給了張岱,張汝霜也是考慮到張岱要去南京纔會給張萼納監,不然的話怎肯由張萼一人在外胡鬧

張萼道:“據說道試案首也可由提學官舉薦入國子監讀書,介子你這次一定要奪這案首啊。”

張原笑道:“我盡力了,是不是案首就要聽天由命了。就算不是案首我也可以去南京,我到焦太史門下讀書也不差於國子監。”

祁彪佳見張氏兄弟說得熱鬧,便道:“我下月去東林書院讀書,啓東先生有信來,讓我拜在景逸先生門下。”

張原道:“無錫東林書院,那是一定要去瞻仰的。”心道:“高攀龍是東林黨魁,一定要拜訪一下,聽聽其高論。”

百時末,酒闌人散,張原回到家中。洗漱後準備入睡,武陵進來道:“少爺。有一件事忘了告知少爺,今日考棚外,那王二小姐也一直等着呢。”

四月初九是會稽童生參加道試之期,張原一身輕鬆去會稽拜訪王炳麟,門子卻道大公子爲人作廩保去了,張原這纔想起王炳麟是會稽縣學的廩生,既然王炳麟不在府上,這一門的女眷和幼童,他當然不好進去,留了一張拜帖,便回去了。

次日,王炳麟來山陰訪張原,取了張原道試的兩篇制藝回去,自然是王嬰姿要看。

此後十餘日,張原除了讀書、習字之外就是與大兄張岱和周墨農等人品茶論文,紹興府八縣的道試已經結束,王提學和紹興府學教授及八縣教諭正閉門閱卷,二千六百多名童生都留在府城等候消息,這些童生人數衆多,除了等待發案放榜無所事事,不少品性低劣的童生就成羣結隊遊逛,恃其人多,在酒樓茶館喝酒飲茶後也不付賬,有的闖到私窠子土妓家裡嫖宿,也不付錢,一時山陰、會稽兩城烏煙瘴氣一四月二十三日上午,張萼來後園小樓對張原道:“介子你看看這些讀聖賢書寫八股文的,都是些什麼品性,和光棍喇唬也差不多,昨日讓我遇到一夥在酒樓吃白食的童生,還打罵那酒樓夥計,我見了如何不怒,便命能柱和馮虎將那夥童生痛打了一頓,那些蠢貨還在叫着他們是童生,我說打的就是童生。”

張原笑道:“害羣之馬哪裡沒有,有那爲非作歹的童生,也有我這樣品行高潔的童生,不要一概而論。”

兩個人倚着樓欄看近在眼前的投醪河水,見西張那邊走來一個身材苗條的美婢,走過石拱橋徑向小樓這邊來了,張萼“哈”的一聲道:“這是蓮夏,介子對其寶物記憶猶新否?”

蓮夏來這邊是把一封書信交給張原,是張原之父張瑞陽從開封周王府通過驛遞寄回來的,張原拆信一看,父親張瑞陽在信裡說周親王尚未回開封,因爲福王三月就藩洛陽,皇帝命周親王送福王去洛陽,所以周王要五月底才能歸開封,張瑞陽要辭官回山陰的話至少得秋後了一父親遲遲不能回來讓張原頗爲惆悵,不過從父親這封信裡得知福王終於離京就藩了,廷臣又一次戰勝了皇帝的意志,鐘太監想必也知道這事了吧。

“少爺,少爺,禍率了,來了一夥人,手拿木棍,把我們竹籬門打了個稀爛。”

大石頭抹着汗,飛跑着來向張原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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