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疾風寒雪舞殘陽

對此局面空智感到頗爲尷尬,便側目看向了方東白,正巧方東白也看着他。方東白微微癟了癟嘴,意思他武藝低微,又身有殘疾,這搶先出手的重任是無法擔當了。

見此情形,秋蒼蘇計上心來哈哈一笑,道:“少林派、金剛門近年來在江湖上闖得好大的名堂啊!”

遺尊怒道:“老子尚未出山,光是幾個徒弟便攪得江湖上翻雲覆雨!今日便教老衲先來領教魔教教主的神功!”說着兜頭一拳向張無忌的太陽穴打去。

看他這招變了味兒的羅漢拳的尋常招式,空智不禁眉頭微皺搖了搖頭。

秋蒼蘇卻讚道:“好拳法!老頭陀須爲你那幾個死於非命的徒弟報仇啊!”

說話間張無忌已經側頭避過了這一擊,遺尊出拳雖猛,但說收便收,拳頭剛過,便即變招,屈指點張無忌的百會穴。張無忌叫了一聲好,左手側攬,暗運乾坤挪移之功,身子已經離開座下青石,向秋蒼蘇飛了過去,道:“讓晚輩先領教領教秋前輩的化功大法!”話未說完,已用武當長拳同秋蒼蘇交手了四招。將他逼到了圈子中心。

數百年前星宿老怪爲虛竹所敗被困少林寺後,一時間星宿派的門人盡數歸爲靈鷲宮逍遙派門下,而逍遙派掌門虛竹子對這羣品行不端的烏合之衆厭惡之極,不予親近和管理,不多久,這些人便覺無趣終於風流雲散各自回老家了。星宿老怪的幾名嫡傳弟子回到星宿海後,將門派建設的房舍庭院盡數拆卸挖掘,找尋老怪遺留的武學秘笈和財寶,師兄弟間又爾虞我詐相互殘害,雖找到了不少寶貝,但僅只有一名弟子存活了下來,而且落下了極重殘疾,那人竟從此大徹大悟,隱入深山過起了與世無爭的生活,再也沒有收徒弟,只收了一名忠厚老實的僮兒,臨終時將遺物傳給了他。如此十數代傳下來,星宿老怪遺留下來的絕世武功固然所遺不多,那些種種惡毒邪術更加所剩無幾。數十年前秋蒼蘇繼承了先師遺物後,無意中在先人所遺日記中讀到了本門原來源自逍遙派,便追訪而去,那時逍遙派已經幾乎連名字也沒有了。先祖虛竹子無心廣招門人,門中原有的女子願意嫁人離去的他也從不阻攔,其他人員以及收得的幾名弟子又幾乎全部老死在了他的前頭。縹緲峰處地荒僻,由此人丁越來越少。夢姑離世後,虛竹子雖已八九十歲高齡,仍毅然出家做了和尚,將一座靈鷲宮改作了佛門清修之地,以致到得後來,靈鷲宮中便只剩下了幾名老尼看家而已。

秋蒼蘇在縹緲峰上安身後,終於得窺逍遙派許多高妙武功,最後伺機害死了那些老尼,將已經殘破不堪的靈鷲宮佔爲己有,所幸的是住持老尼在發現秋蒼蘇圖謀不軌而自己又無可奈何之後遂毅然炸燬了刻有武學密技的山洞石壁,將所有密技書籍隱藏在了一個極隱秘的地方纔不至於落入了秋蒼蘇的手裡。是以到現在,秋蒼蘇的武功雖已經極高,但他僅會化功大法、天山六陽掌等數門武功而已,什麼北溟神功、凌波微步等,他還是不會。他的毒術距當年的丁春秋所差甚遠,但因爲他佔據靈鷲宮日久,所學踏實,又頗有天賦,是以論真實功力,卻已隱然在當年的丁春秋之上了。他此時與張無忌對招所用的,正是天山六陽掌。星宿派的毒功很是厲害,但施術時須以強大的內力推動施爲,如果碰上對方內力比自己強,往往便會被對方逼回,反而害己。而在此處和他交過手的,幾乎沒人內力在他之下,所以他竟沒有使用。

遺尊那一點便點在了張無忌適才座下石之上,咯的一聲,竟將那石點下了幾塊碎塊來。那石經此一擊,重心頓失,轟地一聲倒回了原位。空智和方東白二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驚異,分兩個方位向張無忌包抄了過去。

說到心中的驚異諸人都莫過於遺尊了,他那一點只是抖腕之間的事,何以會從對方頭頂那麼高的地方突然點到了對方坐下的青石上,他便是抓破腦袋也想不通。遺尊是個武癡,這麼一想便不由得走了神,轉眼間那三人已經同張無忌你來我往地走了十幾招了。

張無忌心中暗念着“攏玄方,避空遺,傷秋蒼,奪刀給遺尊。”堪堪接了二十餘招,察覺這五人分明都沒有出到五成的力,而且顧盼防守等候機會的多,搶先進擊的少,心下更加放心。一招回龍手拂開衆人,出左掌一招見龍在田向秋蒼蘇擊去。

秋蒼蘇離張無忌最遠,身體一大半還隱在遺尊之後,他怎麼也想不到張無忌在全無徵兆和不大可能的情況下突然便攻到了眼前,他只感一股迫人的熱力壓將過來,想完全避開是不可能了,只能避的同時揮掌相格。這一下他不敢再偷奸耍滑了,提起了十二成的功力拼力一封,砰地一聲悶響,秋蒼蘇立時倒退七八步方纔拿樁站定,但張無忌這一招還有一股後勁跟來,他收住下盤後反應不及,頓時一跤坐倒,仰面朝天翻了一個滾纔好歹四肢着地定住了,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張無忌不敢低估秋蒼蘇,但也不願傷他性命,是以適才那一掌用了八成的九陽真力,沒想到一掌見效。這降龍十八掌號稱天下陽剛第一的掌法,果然名不虛傳,每次用都感到威力奇大,乾脆直接,痛快已極。當下技癢難耐,難得有這許多的高手前來試招,忍不住要痛痛快快的使一回。

心念轉動時,方東白的獨臂已然攻到面前。對於方東白的斷臂,張無忌心裡一直隱存着內疚,現下他不使劍了,使的卻是一套頗爲詭異的蛇拳,雖極爲快捷靈動,但相較其餘四人,實力爲實差了老大一截子。這個最弱的人攻將過來,張無忌不由自主的閃身躲到了一邊去,擡手一掌向遺尊當胸拍去,遺尊大叫一聲來得好,下盤扎穩間擡雙掌推了過來。張無忌使第一掌降龍十八掌時丐幫中許多老年弟子都有些詫異了,這第二招來時,許多人不由的便驚呼了起來,甚至有人心頭激動之下雙膝一屈,顫抖雙手,濁淚奪眶而出。

方東白也認出來了,呼道:“神龍擺尾!”又是激動又是詫異又是豔羨又是憤怒。此時張無忌的單掌已經印在了遺尊的雙掌之上。砰的一聲,遺尊退了一步,破僧袍如口袋兜風般猛的鼓脹起來。空智認得遺尊所用正是少林絕技大力金剛掌,心頭頗爲嫉恨之下,趁張無忌擊去時,單掌蓄勢向張無忌側腰推去。也是少林絕技,須彌山掌。這兩項少林絕技,剛猛強橫爲大力金剛掌,博大精深卻數須彌山掌。遺尊的祖師火工頭陀當年偷學少林武藝,學去了大力金剛掌這種外練爲主的武功,卻沒有學得去以內練爲主的須彌山掌。空智故意慢了半拍,等張無忌已經和遺尊接掌時須彌山掌才如同排山倒海般的擊出。

空智是武學大行家,早已看出遺尊的內力頗在秋蒼蘇之上,且體魄極其強健,大力金剛掌又練至了極高的境界,而且張無忌這一掌神龍擺尾又是側面斜擊,比不上適才正面直擊的那般威力,遺尊定能接住支撐一會兒也未可知。高手相拼,對掌往往便是接住手掌後又比拼內力,身體內力受限,兇險無比,正是夾手攻擊的好時機!

看到這兩種少林絕世掌法,張無忌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好,伸掌接住了空智的須彌山掌。頓覺遺尊那邊如同擊在銅牆鐵壁之上,空智這邊則如山巒移動,一股一股不絕而來。心中暗暗佩服,抽回進擊遺尊的左掌,拆解了幾手方東白的蛇拳,又將空智的第二招須彌山掌卸了開去。

張無忌撤走掌力後,遺尊兀自又退了一步,這一來更激起了他的鬥性,呼喝之下,展開大力金剛掌撲了上去。

降龍十八掌、須彌山掌乃至大力金剛掌三種掌法練到最高境界時都是差相伯仲的,空遺二人各自浸淫自己的掌法已有數十載,而張無忌練降龍十八掌還不到一年,其間的差距原本不可以道里計,但張無忌本身的內力極高,又身負乾坤大挪移等奇功,故而掌法的精純雖大爲不濟,但威力卻不比一般苦練一輩子降龍十八掌的人差。張無忌有心想試一下自己在不取巧的情況下能在這幾大高手的圍攻下走幾招,當下請嘯一聲,施展開降龍十八掌同空遺二人走了數招。這一來,圈中幾人固然陡感勁風難當,便是周圍圍觀的,也早已退出了十丈開外。

秋蒼蘇坐在地上療傷,此時被氣浪所逼,睜開眼來,看見空智和遺尊二人圍着張無忌,六掌翻飛,打得好不熱鬧,方東白則圍着三人飛快地繞着圈子,玄慈卻站在東首,白鬚飛舞,好不悠閒。當下怒罵道:“玄慈老禿驢,大夥兒都賣命幹,你倒好,便只看着啊?”

玄慈看見如此精妙的三種掌法,心中正自情不自禁的欣喜讚歎,揣摩的同時也有心一試身手,此時聽到秋蒼蘇的無禮怒罵,心中一陣煩惡,猶豫了一番,點頭合什道:“張施主,老衲得罪了!”

張無忌扭頭道:“大師不必客氣!”

與當世絕頂高手比拼掌力之間還能若無其事地開口說話,不禁令全場爲之驚歎,彩聲不絕。玄慈搖了搖頭,緩緩擡掌推了出去,空氣被振動的隆隆之聲隱隱滾出。正是佛門絕學如來神掌!

聽他的動靜張無忌便不敢怠慢,閃身避開空遺二人的掌緣,擡掌當胸推出,以一招亢龍有悔正面迎擊過去。衆人只聽隆的一聲悶響,張無忌和玄慈二人對掌所產生的氣浪竟令身旁的空智遺尊等人不禁擡手掩面後退一步。

張無忌微感丹田鼓譟,九陽暴盛之下,又頗有排擠九陰的意思,心中微驚,決定不能再用降龍十八掌硬拼,得先用太極拳緩一緩。

玄慈上身晃了晃,身體後仰之下退了半步,臉上泛起越來越深的血紅。

原來玄慈的內力和張無忌竟在伯仲之間,這是張無忌自神功大成之後,除了張三丰之外遇到的第一人。心中又是詫異又是歡喜。久不逢敵手,心中隱藏的孤獨感終於涌上心頭。當下調勻內息,並不打話,一招攬雀手卸去遺尊的大力金剛掌,白鶴亮翅向玄慈胸前擊去。玄慈看得心曠神怡,擡手一掌迎向張無忌的單掌。兩人的手掌還未接觸,便互相感到一陣巨大的迫力推來,張無忌掌中暗運乾坤挪移神功,變招中一帶,想帶得玄慈的掌力去迎擊空智的須彌山掌,誰知竟只偏移了四分,正向方東白推去。

方東白大驚,忙屏息提氣抵禦,這時腰間一緊,被一人手掌輕輕一託,平地橫移了三尺,就此避開了玄慈的如來神掌。

這一掌正是張無忌變招間順手帶的,巧就巧在旁人都沒有看得出來,以爲方東白足下不動便移動,內力輕功之高,當真令人駭異!許多人都叫起好來,連稱能做丐幫幫主,自然十分了得!

這一下連玄慈都沒看得出來,他也沒明白自己明明擊向張無忌的神掌怎麼突然就擊向了方東白。要知道乾坤大挪移神功絕不同於尋常的四兩撥千斤,四兩雖輕總還是有力,能讓人感覺出來被撥了,但乾坤大挪移神功施展時,挪移乾坤卻在人感覺之外,且不只是撥和引的外力而已,非內力極高之人不能爲之。

玄慈微微遲疑了一下,方東白卻一下想到了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但不知他爲何引來玄慈的掌力卻又要助自己。耳邊聽得空智道:“阿彌陀佛,這不是武當派的功夫。”

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空智已經見過數次了,見此情形,便猜着了。張無忌手中不停,口中道:“大師好眼力!現下真正的武當功夫來了!”說着正是一招單鞭,乃太極拳招,不再有絲毫乾坤大挪移的痕跡。

空智道了一聲好,見對方拳慢,便改用無相劫指,迅捷無論的點擊張無忌的臂腕至頸項等處要穴。那邊的遺尊見空智改用無相劫指,大喝一聲,雙手戟張,掄起大力金剛指,自張無忌後背刺去。無相劫指以內力傷人爲主,大力金剛指則純以剛猛指力傷人,練到極致處,無相劫指的指力可距離半丈憑空穿透半寸厚的木板傷人於無形之中,而大力金剛指卻能令習練者手指硬如鋼鐵,刺中人的身體,似鐵條,賽鋼爪,可立時取人性命。這時空智十指齊施倒也罷了,那遺尊卻也十指齊施便不得了了,因爲大力金剛指造詣極高者也只是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而已,難道他所有手指都練了?

張無忌慢則慢矣,拳招到時旋腰抖臂,卻又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如行雲流水般的一分一讓再靠,下盤使絆,空智和遺尊二人的指招便分兩側同時對滑了開去,收勢時身體正好不甚平衡,被張無忌以雄渾的內力一靠,當即分兩頭各自倒了出去。張無忌這一靠並不霸道,以二人的功力,原本只退一兩步便可,但張無忌腳下事先使絆,二人便立足不定同時摔倒下去。少林最注重習練下盤功夫,張無忌料到便是如此也摔不倒二位高僧,便在這一靠裡又加了後勁,二人果然使出千斤墜神功也無濟於事,眼看將要摔倒出丑時,張無忌卻接了玄慈一掌後,雙袖揮拂,兩股勁風自地上反彈而起,推向二人身下,兩人由此借力,均一躍而起,免去了一摔之辱。遺尊臉上一紅,空智臉色更加蒼白,微微停了一停,又分兩頭攻了上去。

此時四大高手分四個方位把張無忌圍定了,各人不敢再行冒進,紛紛遠距進攻,不求有大功,但求不出破綻,然後伺機制敵。因爲四人中便是最弱的方東白,內力也極爲深厚,不在空智之下,四人聯合出手,張無忌即便能勉強抵擋得住,也必使出全力,他便是有再深厚的內力也會很快用完。

如此消耗對方內力的打法正是武派的專長,看到如此,武當諸俠不禁紛紛爲張無忌捏了一把汗。

因爲有了運用九陰真經內功驅動太極拳而走火入魔的前車之鑑,此時張無忌便不敢絲毫使用,完全用九陽神功施爲。將九陽神功貫注於太極拳中,圓轉不絕,隨心而動。四人的招數集天下之雄、猛、靈、快的極致,張無忌仗着過人的內力與之相抗,只要不是玄慈和他人同時進攻,他倒也絲毫不落下風,但時間一長,便有些侷促起來。

太極拳克敵善用巧勁,最不耗費體力內力,張無忌的內功又深厚之極,九陽神功綿綿不絕,越用越強,但遇到玄慈的如來神掌卻甚難取巧,除非使用乾坤大挪移和快速躲閃,否則只能運內力相抗。

玄慈那一掌掌看似簡單緩慢,全然不成招數,但威力卻大得出奇,每接他一掌,張無忌都有一些氣血翻涌的感覺。

玄慈慈悲心腸,初始時怕一招間傷了張無忌的性命,只用了四五成的內力,誰知這少年人竟安然受之,連臉色都沒變,始知當真遇到了勁敵,逐漸加重掌力,只盼能傷到他,完成自己的使命便罷,但直到使到十二成,對方依然故我。

當玄慈的如來神掌運力較小時掌風所羅甚廣,震得空氣嗡嗡響,運力越大,掌風所羅竟越小,到得最後,便只有一隻手掌大,擊出後,掌風中手掌五指清晰,擊中物體,便有一個清晰的掌印,而且全無聲音。但此時玄慈運到十二成力時,掌風依然頗大,掌風中五指略有成型,每一掌發出,均發出一聲低沉的“哞”音。原來他也只練成七八成而已。但即便如此,張無忌也感覺越來越吃力,尤其是其餘三人似乎也看出了規律,一旦張無忌和玄慈接掌,他們便會分頭攻擊,令張無忌甚難防範。此時張無忌想先撿弱的打倒一兩人改變局面卻也不能了,一者這些人都是宗師級的高手,不是說打就能打得倒的,二者,現下四人組成了陣勢,互相相顧,他要抽身攻擊其中一人,其餘三人定會乘虛襲後,令他每每只能半途而廢。還好他一開始時就乘他們不備以降龍十八掌打傷了秋蒼蘇,否則現下情況會更糟。

玄慈的如來神掌最是消耗內力,這麼僵持下去恐怕是他最先耗盡內力,但他在圈外,內力損耗過渡時可以稍事休息,擊一掌歇一掌,而張無忌卻無法休息。如此激戰了半個多時辰,張無忌已經明顯出現了劣勢,而圈外四人不驕不躁,穩紮穩打,絲毫不冒進。數度突破無果後,張無忌突想,這樣下去我張無忌豈不是要命喪於此?當下想到實在不成便想辦法脫身而逃,即使抱着敏妹,他們也多半追不上我。只是如此也太過丟臉了,尤其丟我武當派的臉面,令在場的二、四師伯難堪。但我一人的安危倒也罷了,現下有敏妹,還有敏妹肚子裡的孩子,我要養活他們,令她們幸福,豈能輕易就死?臉面名聲乃身外事,當真急了,便也顧不得了。心中想着事,畢竟走了神,他的對手不是尋常庸手,一不留神,遺尊和方東白二人同時喊了聲:“着”,同時擊中張無忌的後背,張無忌足下踉蹌之下,前面玄慈和空智又分左右擊到。張無忌忙分兩掌抵住,頓時覺得兩股巨大的內力衝撞過來,差點沒抵受得住。遺尊和方東白一招得手,第二招又擊了上去,遺尊擊中張無忌的左肋,方東白點中張無忌的肩胛要穴,兩人心中大喜,以爲就此得手,誰知張無忌僅晃了晃,便將這兩記穿銅破鐵的打擊給承受住了。

方東白的那一指點中後,按理說張無忌立刻便經脈受阻,半身不能動彈,但方東白點中時分明感到對方體內立刻一股極爲強勁的內力洶涌而來,頂得他食中二指生疼,差點斷裂。而張無忌只是略抖了抖,便沒事了。這一指點穴沒有湊效是方東白此生都沒有碰到過的,心中驚異不定之下又隨着遺尊向張無忌擊去了第三招。

張無忌同空玄二僧比拼內力,無暇顧及後面,便變成了只捱打不能還手的局面,他便是鋼澆鐵鑄的人也經不起方遺二人那般不停擊打啊?見此情形趙敏等人不禁都失聲驚呼起來。

這時連坐在遠處療傷的秋蒼蘇也一躍而起,飛身直抓張無忌的左腕,另一隻手抓向玄慈背上背縛的屠龍寶刀。他的動作奇快,幾乎在方遺二人再次擊中張無忌的同時他也得手了。

這一次方東白和遺尊接觸到張無忌的身體後只感一股極柔極厚重的內力擋在前面,二人便如擊在了一大袋水上,攻擊之力頃刻被化解開去,待要撤掌,卻分明感到對方內力乘虛而來,當下連忙運功向抗,心想這姓張的小子是要一人和我們四人比拼內力的了。

但不半刻,卻突感自己的內力開始奔涌而出,大有再也不回的意思,不由一起大驚,忙回神看時,只見滿臉充血的秋蒼蘇一手提屠龍寶刀,一手抓住了張無忌的左腕,正滿臉獰笑呢。這時四人都感到內功散失了,但卻被張無忌拖住了,連開口說話都不能,更不敢拼了被對方內力撞毀經脈的危險貿然撤去內力。只能紛紛瞪視着秋蒼蘇,只盼他速速撤去化功大法。但秋蒼蘇顯然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能一舉化去這五大高手的內力,又能獨得屠龍寶刀,這種機會,一千年也未必能等到一回,怎能輕易放棄?

這時趙敏、武當二俠等人都不由得走近了數步,心跳加劇,楊昳更是罵了一聲不要臉,拔劍就要上,被一人伸手攔住了,看去,卻是滿臉刀疤,兇惡可怖的光明右使範遙。他只搖了搖頭,滿臉冷酷,沒有說話。楊昳不由扭頭看向趙敏,趙敏緊咬下脣,渾身微微戰抖,卻點了點頭,示意聽範遙的。楊昳不解,雙目瞳孔放大,趙敏搖了搖頭,輕輕說了句:“相公一定會轉爲爲安的!”說罷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滿臉痛苦之色。楊昳感到不對,便去扶了她,低聲問道:“妹妹……你……”

趙敏勉強笑了笑,道:“相公用了乾坤大挪移……他們此刻正自己害自己……相公不礙事。而且……而且……屠龍刀的計策起效果了……”說罷緊緊地扶住了楊昳的臂腕,不再說一言。楊昳雖是姑娘,但看見趙敏如此,也猜到她定是肚子痛的緣故,便扶她到一石邊坐下,靜觀場中激鬥。

想當年六大門派合攻光明頂,明教五散人會同輕翼蝠王韋一笑與楊逍比拼內力時,楊逍僅憑兩重火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便令對方五人自相拼搏而不可自拔,更何況此時的張無忌早已練到最高的七重境界?初時空智和玄慈與他對掌時,他倒是出本身之力與之抗衡,後面遺尊和方東白頭兩招擊打,令張無忌體內真氣激盪起來,突然發現,自己本已練到極點的九陽神功竟又更深了一層,不知是否習練九陰真經或降龍十八掌帶來的結果,心下甚喜。但遺方二人第三次襲擊時,他看到秋蒼蘇也躍了起來,當下不敢託大,乾坤大挪移神功暗地裡自涌而出,將玄慈的內力引去攻擊空智、遺尊和方東白三人,是以遺方二人擊在張無忌的身上時纔有了那番感受,他自己一時間便脫身了出來,成了他們之間連接的一個橋樑。

秋蒼蘇抓住了張無忌的左手手腕,乘玄慈全力施爲中不能自由,抽手奪了他身上揹負的屠龍寶刀,運起化功大法神功,迅速化解這一叢人的內力。

但他們所不知的是,此時張無忌身上流動的內力,九成九以上都是玄慈等人的內力,張無忌的那是微乎其微。不到片刻,玄慈等四人便面色難看之極,張無忌不忍看到他們就這麼吃了大虧,也好趁此機會同他們冰釋前嫌,便開口道:“四位前輩!晚輩和各位實則並無多少深仇大恨,以前有甚不愉快在下真心想就此一筆勾銷了。咱們便就此停手罷鬥如何?”

在此關頭各人還能說什麼?正欲紛紛點頭,秋蒼蘇卻喝道:“勿信魔教妖徒妖言!先待老夫化去了這小子的內力再說!”

聽到此言遺尊等狠狠地瞪向秋蒼蘇,那意思是說,你化去姓張的小子的內力不要緊,但咱們的內力不也被化去了麼?秋蒼蘇哈哈大笑,道:“你們放心,老夫能化去你們的內力,也會令你們恢復如初!這姓張的小子武功如此之高,放開了可就不好鬥了!哈哈!”

秋蒼蘇心裡有計較,這四人的內力化去了豈能幫他們復原?即使幫他們復原也要使法要挾住他們,令他們爲我所用!嘿嘿,且先穩住他們再說!

這幾人裡除了玄慈頗爲不曉世事以外,其餘三人可都不笨,將心比心也能猜到五六成,當下互望一眼,都微微搖了搖頭。張無忌道:“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撤了內力如何?一……”這時秋蒼蘇已將手裡的屠龍寶刀當頭朝張無忌的頸項砍過去。這一刀的去勢和力量,依此刀之利,砍斷張無忌的脖子以後還能順勢而去,攔腰將空智和玄慈二人砍斷。

眼看利刃夾裹着勁風而來,張無忌雖然雙手不能自由,但只需輕輕一帶,便能將身後的遺尊和方東白帶過來替他挨刀,但如此做法是楊逍差不多,張無忌是想都不會去想的,他只是猛蹲雙腿,試圖避去這一刀,口中嘬了一口吐沫,準備運力吐在刀上,打偏刀勢,令他傷不到空智和玄慈二人。誰知雙膝剛矮,凌空突有兩道無形之氣擊來,一道正中刀身,另一道射向秋蒼蘇臂腕處,嚇了秋蒼蘇一大跳,忙沉肘避過,寶刀也隨之向高處一揚,從張無忌和玄慈的頭頂上方掠了過去。

那一下氣勁的撞擊,竟令秋蒼蘇握刀的手掌有些微微的痠麻,吃驚之下,扭頭望去,卻見兩名神態瀟灑飄逸的錦衣公子正笑吟吟的看着這裡。難道這一道氣勁是他們中的某人放的?世間怎麼又突然冒出來了這麼一名少年高手?當真不可思議!

兩名錦衣公子中的一人張無忌認識,只見他們身後除了一名虯髯漢子以外,尚站着四名手握劍柄,頗顯英姿颯爽的妙齡女子,那不是張士信是誰?張無忌向他們點了一下頭,表示謝意,繼續道:“二,三。”送上一股內力拒開衆人,令各人都能收力。這時秋蒼蘇“波”的一聲,自口中吐出一件物事來,直擊張無忌的眉心,手中屠龍刀刺向張無忌的小腹。

張無忌罵了聲可惡,一招手揮琵琶掃去,正中刀背,秋蒼蘇手頭大震,寶刀差點脫手而去。這一刀也就偏了,反跳將起來,丁的一聲脃響,刀尖正好挑中了那口暗器,竟是一顆黑裡發黃的鐵牙!

張無忌心中一陣犯嘔,大吼一聲,雙掌錯分,右掌側面擊出,正是戰龍在野。秋蒼蘇見這一記石破天驚般的神掌擊來,哪裡敢正面迎擊?忙欲急躍避開,誰知對方出掌後,一股掌力籠罩過來,他剛轉內力便覺不對,竟只移開了一步便不得不舉起手中寶刀來格擋。張無忌右掌將到,見秋蒼蘇橫了刀口來擋,欲令自己自裂其手,心中好笑,戰龍在野有一十八種變化,豈能就此中招?當下變直擊爲斜切,手掌中途急轉,正擊在刀柄之上,秋蒼蘇手頭巨震,哪還把捏得住?寶刀早脫手飛去。後退了好幾步,只覺適才握刀的手整條胳膊都快擡不起來了,低頭一看,除了虎口已被震裂,食中二指的前半截也不翼而飛,心中大恐,嫉恨交加,就此一口污血衝口而出,坐倒在地上。

那寶刀正向三步外的遺尊飛去,來勢兇猛,遺尊一驚之下沒敢正面抓接,側身避開鋒芒,操雙手抓住了刀柄,步下隨刀勢大跨兩步,捉住了寶刀。寶刀在手,忍不住捧到面前仔細端詳,輕觸刀口以試其鋒。只覺刀身沉重異常,鋼質玄奇,鋒利無比,想到“武林至尊”四個字,欣喜激動之下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大笑中猛覺兩旁風聲大作,兩團陰影分兩旁襲來,知是奪刀的,管他敵友,輪刀砍去。這兩人一個是空智,另一個卻是同張士信一道前來的青年錦衣公子,二十七八歲,輕功出奇的好,好到連輕翼蝠王見了也會歎服的地步。韋一笑的輕功妙在輕、快、巧,而此人的輕功卻奇到了極處,步法閃爍之間已然欺到遺尊身邊,他離遺尊的距離至少是空智的五倍,幾乎同空智一同起步,但竟同時到了!張無忌眼尖,立時看出此人定是適才發氣勁推刀助自己的人,心下好生感激,好生佩服。

只見他急縮腰身避開屠龍刀的一掃,以不可思議的身法欺近遺尊的身子,一把抓在刀背上,回力搶奪。

空智則顯得狼狽多了,爲躲那一掃,還退躍了一大步。

遺尊全沒想到這年輕人竟能在這一砍之下還能抓住自己手中的寶刀,即使張無忌出手,那也難說得很啊!被抓住後立感對方一股威猛中頗含邪氣的內力傳了過來,當下大喝一聲,右手回奪,左掌卻作大力金剛掌向那年輕人當胸擊了過去。年輕人足下只一晃,遺尊這一掌便擊了個空,年輕人雙手用力一拉,沒有奪得回來寶刀,當下也鬆去右手,無名指揚處,自關衝穴中徑直射出一道凜厲之極的真氣刺向遺尊握刀的手臂。

這一擊太過突兀,遺尊竟然沒有想到去躲避,只顧收回了那一記大力金剛掌,準備發出第二掌。突敢握刀的手臂猛地灼疼,本能地運力相抗之下,五指卻終於一鬆,屠龍寶刀被這年輕人搶去了。

遺尊大怒欲狂,顧不得查看那手臂怎樣了,便連珠介的強攻了上去,年輕人不敢正纓其鋒,足下連晃,人已晃到遺尊左側兩丈開外了,反手又一指,小指少澤穴和無名指關衝穴各射出一股內力來,一道直擊遺尊的環跳穴,另一道卻射向攔路劫奪屠龍寶刀的空智。

遺尊大喝之下,竟不加閃避,反身弓步左掌猛推,以掌心硬接了這一記內力,大喝聲中,那內力被遺尊剛猛至極的內力一彈,便反射了回去,其勢更猛!

見他氣勁過來,空智晃身讓過,喝道:“施主可姓段?爲何搶奪我中土寶物!”

遺尊彈回那股內力令年輕人吃了一驚,暗道這頭陀好強的內力,足下錯移間便已避過了這一擊。此時他不退反進,瞬間奔到遺尊左側三尺處,右手小指和無名指併攏齊射,兩股內力同時向遺尊太陽穴擊去。遺尊暴喝一聲,右拳擊出,正頂着那兩道氣勁,二人真氣相撞,同時後退,年輕人退了兩大步,擡足虛踢,轉了半個圈子,穩住了身形;遺尊退了兩小步,拿樁站定。

此時那年輕人已倒提屠龍寶刀向空智遺尊等人團團抱拳作了個揖,和聲和氣地道:“空智神僧好眼力!遺尊大師好內力!在下佩服佩服!在下正是姓段,賤字段羽。當今大理大總管段功乃家兄!今日得見中原武林英傑,當真幸會之至!”

遺尊喝道:“管你什麼段功、段羽!先將寶刀還我再說!”喝罷便十指戟張衝了上去。但他哪裡能近得了段羽的身,段羽只須隨便奔幾步,便將遺尊扔在了數丈開外。連抓數次都是如此,而且段羽還不離開這個圈子,在場數千人人看得又是咋舌又是好笑。遠處的秋蒼蘇強按住沸騰如涌的胸口道:“這小子使的是我逍遙派的凌波微步,你頭陀追不上的!”

遺尊大怒道:“追不上也得追!你小子!有種你別跑?同你佛爺放對幾招試試?你那是甚麼邪術?”

空智足踏梅花樁步,搶先站在了段羽去勢的前方,道:“此乃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指力!頭陀勿要輕視!”

看見空智攔在前方,段羽足下一閃,便閃了過去,扭頭笑道:“多謝神僧讚譽!頭陀想試試段氏武功,也無不可,不過屠龍刀好大名氣,在下好奇,想借去看看而已。”

遺尊道:“胡說!想借寶刀須得先贏了你佛爺再說!”

段羽道:“在下武藝雖然低微,同你們二位大師過招倒也不懼,但生怕由此壞了你們二位的赫赫威名!”

段羽此言一出,空智便只能道了聲:“阿彌陀佛。”雙手合十站到了一邊去。道:“那讓老衲瞻仰段氏指上絕技!”

遺尊也看出自己追是追不着段羽了,早已站定下來,叉手而立。喝道:“現在就你佛爺一人了!放馬過來罷!”

段羽仔細端詳了一眼寶刀,以指稍試其鋒,掂量了兩下,點了點頭,想到提把如此沉重鋒利的寶刀甚是不便,但交給他人暫爲保管卻有些不放心,正頗爲煩惱間遺尊已抄手向寶刀抓了過來。不及細想,閃身已在一丈之外,遺尊這一抓便落了個空。遺尊怒喝道:“無恥小兒!就知道跑!算甚麼英雄好漢!”

對方數番無禮言語,段羽的脾氣再好怒氣也自心底溢出,沉聲道:“在下不與手無寸鐵之人交手!大師請拿兵刃!”

遺尊怒道:“佛爺空着雙手未必便不如手中有兵刃!少囉唆!接招吧!”說罷一掌向段羽面門擊去。掌未到,凌厲如刀的掌風先到了。段羽鼻中微哼,左手舉刀封擋,足下斜移,右手少澤穴一記內勁射了出去。正是大理天龍寺段氏傳僧不傳俗的絕技六脈神劍之一的少澤劍!只見他右手連連揮灑,忽而小指少澤劍,忽而無名指關衝劍,劍法凌厲奇妙,兩股交叉往復的內勁自指尖刺出,有效勁力竟直達兩丈範圍內,當真匪夷所思!

原來當年段譽做了大理國皇帝以後,銘尊祖訓,自己雖會六脈神劍神功,卻並沒有私自傳與了自己的子女,是以連他的孫子段智興,即後來《射鵰英雄傳》中五絕之一的南帝一燈大師都不會此武功(爲何後來他出家卻未習練便不得而知了)。至於他學的逍遙派的武功北溟神功,一者他終身都爲自己吸入體內的各般內力常常添亂所累;二者他細想之下,此等武功簡直便是天下不勞而獲損人利己之最,物極必反,練習者假如不能善用,或貪心過渡,不成妖邪便自取滅亡,怕害了後代子孫,便連圖譜都沒記錄下來,自他去世後這項絕技便就此絕跡了。至於凌波微步段譽倒甚是喜歡,但那輕功說來有些不便向後人啓齒的故事,是以只是抄錄成冊悄悄珍藏,也沒有傳與後人。

而大理自被蒙軍所滅後,大理國最後一位皇帝段興智,即一燈大師的曾孫,投降了蒙古,從此大理成爲了大元的屬地,蒙古大汗蒙哥封段興智爲大理總管,繼續管理大理,到了段功時已是第九任,大理已經滅亡一百年有餘了。然則大理雖亡國,段氏卻着實又興旺了一陣。到第五任大總管段隆與第九任段功之間時更是到了頂峰。段隆共有六子,分別爲段俊、段義、段光、段功、段真、段羽。此六人當真個個文武雙全,精明能幹,六子中便有四人做了大總管,其中尤以四子段功最是優秀,才德兼備,將大理治理得更勝前朝,隱隱間已頗不受蒙元之制。

其時段羽已經三十出頭,因爲很顯年輕俊秀,所以看起來才象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他乃段隆去世前一年生人,其母爲緬甸北部一部族首領之女。蓋因那時段隆已經老邁多病,早已不甚接近女色,而其母嫁過來剛剛九個月便生了段羽,是以常有傳說段羽非段隆之親子。於是其母在宮中生活得甚是艱難苦悶,終於有一年,在段羽十幾歲時,其母帶着他回到了緬甸孃家去,一呆又是十幾年。在大理的時候,其母想盡辦法將段氏武學密技盡行暗暗抄錄,帶到緬甸讓兒子修習,本意令兒子藝成之後回到大理將昔日欺辱過她的人盡數誅殺,以雪心頭之恨。沒想到段羽自幼頗有志向,胸有城府,母親教他的,他也只是聽聽點頭而已,並沒有照着去做。他苦練武藝,遍訪名師,還學得了不少蠻荒地帶的邪術武功等,也算他聰明過人,肯吃苦勤休,又遇上不少機緣,竟在三十歲時便練成了少澤劍,次年又練成了關衝劍,雖然火候還不到家,但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了,畢竟如此年輕就憑勤學苦練而成六脈神劍,數百年來也就此一人而已。

藝成之後段羽隻身來到大理拜見四哥——大理大總管段功,哭拜不起,大數思念之情。段功亦十分感動,安排他在宮中住了下來。對於他的到來,宮中許多官員似乎很不以爲然,尤其老五段真,與他更爲不睦。他知道他們防着自己,便處處謹慎,從不露半點聲色。去年南邊蠻夷犯境,在退敵中他出了不少力,才總算因功受賞,被封了個偏將軍的職位。

大理段氏自從依附大元了以後,便與中原武林甚少往來了,但武林大事他們倒也常常打聽,此次丐幫大會他們便聽到了不少風聲。段功對奪丐幫什麼的沒有絲毫興趣,他也自認此時大理欲脫離大元與之分庭抗禮乃是極不明智之舉。但有一次段羽與之淺談天下大勢時言道,高郵張士誠新敗大元百萬大軍,天下震動,華夏歸心,頗有奪天下之勢!大理不如乘此時暗中結納於他,以便日後段氏依舊永鎮天南。此話倒也有理,當下段功便派段羽帶了一名衛士前往高郵。

見到誠王張氏兄弟敘完國事後,次日與張士信吃花酒聊到江湖之事時提到了丐幫大會。張士信對丐幫也是毫無興趣,但聽段羽言中對中土武林風物甚是嚮往,各路俠女英姿超然,極想一睹風采,尤其是那句“各路俠女英姿超然”的話,聽了心頭大動,突然想到自己的確久未走動了,不如趁此機會以盡地主之誼,便帶了四名女護衛同段羽一起來荷花峰了。巧的是,在途中的客店內,他們又無意中遇上了受了重傷的鶴筆翁等人,深夜聽窗時竟聽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當下毫不停留,匆匆的上荷花峰來了。途中自有丐幫人衆阻攔,但二人只道是誠王張士誠的人,倒也通行無阻的上來了。

來後正見張無忌獨戰五大高手,武功之強,實在令人駭異。段羽早就聽聞張無忌乃是明教教主,武功十分高強又擁有屠龍寶刀,乃是江湖上第一號的人物,十分有心結納,是以適才便出手助了張無忌一招。但屠龍寶刀卻落在了他人手裡倒令他始料不及,初時他都沒想到秋蒼蘇手裡提的乃是屠龍寶刀,但遺尊奪得後的表情,衆人唏噓,萬目齊聚等等,段羽才智過人,立時便想到了那便是屠龍寶刀!不及細想便飛身搶奪——他的心中在瞬間便做出了利弊權衡:擁有屠龍寶刀比結納高人更爲有用!統治武林後很多事做起來自然順手得多了!

六脈神劍雖然名字叫劍,實則只是一種威力極強的指力而已,所以正確的名字應該叫作“六脈神劍指”,同他段家的一陽指實有許多異曲同工之秒,不同的是內息運行各異及前者修內,後者內外兼修而已。所以六脈神劍需要內力修爲有極高的造詣,而一陽指則自幼便可逐步修習,練成後不但有高深的內力,還有很強健的體魄,說起來一陽指的好處當在六脈神劍之上的。這也是當年一燈大師沒練六脈神劍照樣成爲五絕之一的原因,蓋因他將一陽指練到了極高的境界,而段氏其他人沒有而已。

段羽也頗爲看不起一陽指。有了六脈神劍奇功,何必再行苦修一陽指?他有意在羣雄面前顯示一些真本領,震懾羣雄,是以顧不得身邊那名大理衛士起疑,一出招便用了六脈神劍——要知道,大理君臣等人,尚無一人知道他會六脈神劍的武功,只道他會點一二成火候的一陽指而已。六脈神劍的內勁固然凌厲,但要傷全身堅硬如鐵的遺尊,憑段羽此時的內力修爲,還差得甚遠,除非刺向他的眼睛耳孔等極少數的脆弱處,否則直如給遺尊搔癢,遠不如一陽指直接點中來得有效。是以初時遺尊被點中時眼看袈裟破損,皮膚灼疼,尚有些畏懼,不住躲閃,後來發現沒甚傷害,乾脆也不躲了,護住要害便大開大合地攻了上去。

張無忌見段羽的指法甚是奇特高強,不禁看得心馳神遙。稍微遺憾的是,對方的功力在他之上,又是練外門硬功的,此等指力難以傷到對方,好在段羽的輕功更是十分了得,可以圍着對方團團轉,尋找空子傷他要害部位。但如此一來,卻是頗爲被動了。而且段羽手中提着屠龍寶刀似乎不會使,偶有一招半勢的也是劍法招數,還頗顯生澀之象。唉,可惜他的對手乃是遺尊,若是尋常庸手,便是千軍萬馬,這許多高手加起來,可能也比不上他一人。

堪堪鬥得二百餘招,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張無忌心想屠龍刀乃是禍根,這段公子如此助自己,可不能害了他,還是將寶刀交給自己,然後再想辦法送到遺尊手裡的好。便大聲道:“段公子!在下謝過公子援手之誼了!煩請你把這刀子擲給在下吧,讓在下與他們周旋,不成時再請幫忙不遲!”

段羽哪裡想到張無忌會那麼想,當下裝作沒有聽見,繼續與遺尊遊鬥。此時秋蒼蘇再一次勉力站了起來,一手捂胸,一手提了銀色軟鞭加入了戰團。看他腳下虛浮,乃是拼着重傷之身奪取屠龍寶刀了。原來秋蒼蘇雖然沒有機會習得凌波微步,但久居靈鷲宮,也頗知一些此功法的奧妙之處,此時見遺尊奈何不了他,心中一急,顧不得傷痛便上來了,他一來便着着搶先擋了段羽將要跨出去的方位,令段羽的奇異步法頓時凌亂起來,連遇險着。張無忌見此情形,當即躍上去相幫,那邊的空智和方東白見到張無忌上了,哪敢怠慢,頓時分左右攻上,便是一直垂首默唸經文的玄慈,此時也一記如來神掌向張無忌背心擊了過去。

張無忌拼着三大高手三面夾擊不理,先將遺尊擊向段羽後腦的擋了,然後接下遺尊來,只留下秋蒼蘇一人由段羽應付。秋蒼蘇重傷之餘哪裡是段羽的對手,不幾招便撐不住了。空智和遺尊等人都是一個心思,倘若自己等人被張無忌纏住了,這小子殺了秋老怪立刻拿了寶刀奔逃下山可就糟糕了。於是哪有心思和張無忌纏鬥?除玄慈還當真凝神應付外,其餘三人都尋找一切可能的空子向段羽身上招呼,由此段羽也立時險象環生起來。

屠龍寶刀的威名張士信也早有耳聞,但他對武林至尊的興趣不大,初上山來時還瞄了幾眼戰局,欣賞張無忌等人的絕世神功,但不久便將目光盡往趙敏、楊昳那邊落過去了。

趙敏的女扮男裝哪能逃得過張士信的眼睛?還有楊昳,雖然年歲不免稍大了點,但那飄然如仙,凜然獨秀的氣質,卻是令人玩味不盡!妙!略有不足者便是她們的目光只是看着場中激鬥,落在張無忌的身上,全沒看過來一眼,連和她們遞個眼神的機會都沒有。看着看着,突有餘光看到楊昳身邊的一個醜陋小丫頭臉上,卻見她正向這邊張望,心中不禁好笑:“他媽的,如此醜的丫頭倒喜歡我!”

他卻不知,史紅石雖看了他幾眼,但仔細看的,還是他身後的那四名女子而已。正越看心裡越是酸楚難過呢。

便是這麼一擾,張士信才猛然聽到場中激鬥聲大作,便看向場中,只見數人時不時地偷襲張士信,時不時地搶那把刀子。忍不住開口道:“段兄,那刀子他們都想奪啊!小心爲上啊!”

段羽乃是大理使者,隨他出來出了事他須得擔些干係。是以那麼說是希望他關鍵時刻舍刀保身要緊。其實這一點段羽早就看出來了,但心中猶豫不決。此時聽張士信這麼一喊,心中突有計較,且將寶刀交給張無忌,一者討個好,二者令他們自相殘殺,自己再伺機行事會更好。當下閃身躍出圈子,對張無忌道:“張公子!寶刀還給你!”將寶刀擲了過去。

張無忌叫了一聲好,“神龍擺尾”排開衆人,伸手便要接刀。但此時空智頸中的一長串念珠及秋蒼蘇手中的軟鞭都捲了過去,以長數尺之便搶先捲住了刀柄。二人此時倒同時往一個方向拉了,沒有自行搶奪。那是因爲秋老怪重傷之餘自認無法與空智搶奪之故。段羽那一擲力道甚重,二人長物捲住寶刀尚往前飛了半尺才被扯去。二人極妙的奪刀手法令張無忌喝了一聲彩。當下他收回接刀之手,另一隻手暗運乾坤挪移之力,將遺尊自右後側奔襲而來的雙掌略略一牽,遺尊這一記便向空智的胸口猛擊了過去。

這一擊的勁力剛猛至極,空智幾乎大驚失色地喝道:“頭陀敢傷老衲!”撒手拋去佛珠,下盤猛退,手上以須彌山掌接了他一掌!二人雙掌一觸便雙雙被彈了開去。空智以爲遺尊貪圖寶刀而不惜突下毒手殺自己,惱怒之下惡念橫生,登時再度躍上,雙掌向他面部擊去。

對於少林硬功的練家子而言,襠部喉部等早已不是脆弱之處,但面部器官衆多,如眼耳鼻等卻無法練硬,最是脆弱,空智是惱極了,這一掌意在要了遺尊的性命。

初時與他們接戰張無忌也用過乾坤大挪移牽引他們自鬥,但立時便被發覺,此時再用,竟能立生奇效,連張無忌也大是驚奇,想來這便是屠龍寶刀起的作用吧。

遺尊倒糊塗了,稍愣了一下,正想大聲解釋,突覺手頭一涼,手頭沉了下去。憑這手感,他的腦中立刻顯出了屠龍寶刀的影子,不及細想,揮手掄出,果然是屠龍寶刀!空智這一驚更加非同小可,這頭陀手裡怎麼會突然間就搶到了寶刀?此時收力已然來不及了,但總不能被他活生生的砍死吧?性命交關之際只能拼着被自身內力擊傷的危險激收內力,唰的一聲劃過,空智便口噴鮮血倒摔了出去。圍觀衆人僅只覺眼前花了一下,便見屠龍刀的黑光之中,急如盆潑般的血霧撒了數丈高,隨在其中的,還有空智的兩條胳膊。全場頓時一片譁然。

空智摔在了數丈外,躺在地上狂嘔鮮血,事變突然,一時間場中衆人都停手罷鬥了。

原來張無忌適才趁遺尊發愣的一剎那間,妙手空空,自秋老怪手裡奪得了屠龍刀,又塞入了遺尊的手中。此時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然純熟圓潤至極了,雖是當着數千人的面,竟無一人看到他的這一動作。但如此結果張無忌卻沒有想到,頗感後悔,忙奔到空智身邊,手指連點,封住了他的傷口穴道,減緩流血,自懷中摸出金瘡藥內服外敷。

場中數人都不是沒見過流血的人,這情景只是令幾人愣得一愣,紛紛怒罵遺尊見利忘義,爲奪寶刀,棄道義於不顧,禽獸不如!便紛紛躍去各自取了兵刃,向遺尊圍來。

見此情景遺尊也怔得一怔。屠龍刀神威至斯,當真令人匪夷所思!不等衆人過來,已一個縱躍向正在爲空智包紮傷口的張無忌砍了過去。張無忌所在的方向正是荷花峰的方向,看他的去勢趙敏就知道他的意圖,忙開口喊道:“窮寇莫追!”

幾乎所有人聽了都莫明其妙,只有張松溪、範遙等人依稀懂得了她的意思。

遺尊這一石破天驚般的襲擊雖然凌厲無比,但張無忌豈有躲避不過的?趙敏不是提醒張無忌小心這一砍,而是提醒他放他逃跑上山。張無忌果然早就察覺此招,心中有氣正想下狠手斃了他性命,卻聽了趙敏這一喊,一怔之下避過了這一刀,放遺尊自身側空智的身上踏過。遺尊這一踏暗運震山腳的內力,空智登時狂噴鮮血斃命。

此時荷花峰的半山坡上都站慢了丐幫弟子,都是些既想看高人比武,又怕受池魚之殃之輩。以爲站高了便穩穩當當的坐山觀虎鬥了,誰知頭陀奪得了屠龍寶刀後會撿這條路逃跑?頓時遺尊所過之路,但有阻礙手腳的,盡被屠龍寶刀砍削過去。

秋蒼蘇等人見此情形,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去追回寶刀,但同時又看見了張無忌。均自心想,原本自己五人合鬥張無忌,至少也能和他拼個兩敗俱傷,誰知寶刀面前人心思變,人不傷我,我自己卻被自己傷了。現下好了,憑眼下三人,無論如何也不是張無忌的對手了,同他死鬥,是死;就這麼回去見使君,解藥是無論如何也求不到了,落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是追回屠龍刀,將功補過或許能好點!於是秋蒼蘇毫不打話,直追遺尊去了。方東白卻斜了張無忌一眼,嘿嘿冷笑數聲,站至高處,指揮幫中弟子攔截遺尊。

玄慈長嘆一聲,擡起手掌便緩緩向自己天靈蓋按下來。

張無忌正自看向山上,突聞旁邊如來神掌的掌聲隱隱傳來,忙轉頭看去,見到玄慈要自盡,忙喊一聲:“大師!不可!”飛起去擋,卻終於晚了兩步,眼看玄慈的手掌即將擊到自己的光頭上時,有兩隻手掌疊放隔到了玄慈的手掌和光頭之間去,波的一聲響,掌力被卸去了一大半,那人順着玄慈的光頭一拖,正是武當絕技四兩撥千斤的力道,將那一擊的大部分力道拖到了一邊去,擊在了空氣裡。

那出手之人便是武當四俠張松溪。自遺尊提刀往山上逃時,他便時刻掃視着全場的動靜,正好看到了玄慈的古怪舉動,出手救了他一命。但玄慈的如來神掌實在太過威猛,這一掌他雖未用多大的力,又被張松溪阻擋,但玄慈依然還是口腔鼻孔同時溢出鮮血來,暈得兩暈,便向地上軟了下去。被張松溪和張無忌雙雙抱住,坐倒在地。

這時範遙已走到了趙敏的身邊,低聲道:“郡主娘娘好計策,屬下佩服!”

趙敏微微一笑,道:“還是瞞不過大師,大師的大智大慧也叫小女子佩服得緊呢。”

範遙早已不作頭陀的裝束了,但趙敏稱呼他大師早已習慣,這時便也沒改口。範遙笑着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原來上山前趙敏推斷的事情發生了許多變動,原計劃早就不能照樣實施了,只能隨機應變,想到了後來的這些計策。而這些計策中最絕的,便莫過於放遺尊逃跑了。範遙也是過了好一會兒纔想明白了此事,心中對這個女子心思的敏捷感佩不已,便只嘆她不是漢家女子了!

正想着心事,耳邊突聞趙敏低聲道:“大師,我求你一件事成嗎?”

範遙一怔,似乎知道她要求自己什麼,心裡只想嚴拒,但出口到底不忍,另外還有幾分好奇,問道:“何事?”

趙敏湊近了低聲道:“我要無忌哥哥,大師要無忌教主,大師因此要殺我我能理解,但現下我已懷了你家教主的骨肉,故而求大師緩得數月而已!到時無論明裡暗裡,小女子無不奉陪!而且小女子決不透露半分給你家教主知道!如何?”

範遙愣了好一會兒,只覺手足冰涼,牙齒都顫抖起來。半晌之後方冷笑一聲緩緩道:“嘿嘿,郡主的意思是假若我不答應你就告訴教主?”

趙敏點了點頭,道:“大師的武功和智謀雖都遠勝於小女子,明教又人多勢衆,俊傑衆多,但小女子並不懼你!小女子只希望世界給小女子一個公平而已。”

範遙緊咬牙齒半晌,嘆了口氣道:“那麼張教主的公平呢?我明教百萬教衆的公平呢?”

趙敏目中泛起了淚道:“小女子自幼甚少讀聖賢書,也不懂得甚麼大道理,但知人生所取不同而已。強迫他人接受他不想接受的東西,雖得天下者又有何樂?小女子便是小女子,不是大英雄大豪傑,要叫我自殺成仁那是萬萬不能的!”

範遙長嘆一口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轉過身去,只覺滿腔憤懣無處發泄,虎目中只想有兩股滾燙的洪流涌出。

片刻之間空智慘死,玄慈自盡受傷,原本是他們敵人的張無忌倒忙前忙後。還好玄慈只是腦內受了些震盪,昏迷片刻也就醒轉了,這時只覺體內一股暖流如絲遊走,舒服至極,頭上的傷痛也不甚疼痛了,知這股內力乃是張無忌輸入自己體內替自己療傷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但想着自己所受之事,不禁心潮如沸,若不是出家人修的乃是六根清淨,早已老淚縱橫了。

張無忌見他醒來,知道他已無事,便收了內力,站起來抱拳躬身行了個禮,想要說點什麼勸解於他,張開口來卻無措辭,只得退到了旁邊去。這時只見張士信滿臉不安地搓着雙手奔過來道:“光顧着追喊段公子去了,差點忘了一件大事!”

張無忌見他醒來,知道他已無事,便收了內力,站起來抱拳躬身行了個禮,想要說點什麼勸解於他,張開口來卻無措辭,只得退到了旁邊去。這時只見張士信滿臉不安地搓着雙手奔過來道:“光顧着追喊段公子去了,差點忘了一件大事!”

原來段羽去追遺尊了,張士信自美女的幻境中醒來頗爲懵懂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以爲事發,也隨之追去,誰知追出了好遠回頭一看那兩位美人時,發現她們沒動,才反應過來,這才急忙奔了回來告訴張無忌大事。

張無忌道:“不知張將軍所言何事?”

張士信道:“鄙人在駐馬歇宿時,曾無意中從一個人稱鶴太公的老頭子口中聽到,天完元帥陳友諒那廝暗中勾結了韃子,告稱荷花峰下有數千漢人準備聚衆造反,韃子已派遣大軍圍攻荷花峰來了!到時那千軍萬馬殺將過來,箭如雨下可不是好玩的!大家快快逃避吧!”

這時山下亦飛奔上來一個破衣爛衫的少年來,奔到俞蓮舟和張松溪的面前便通的跪下叩頭,正是改了乞丐裝束的真陽。大聲道:“掌門師伯!四師伯!大家快走!元軍來了!鄭道長已經引了一隊元軍往東追他去了。”

說這話時趙敏和俞蓮舟等人都已到張無忌的身邊了,聽到此言,人人均痛罵陳友諒卑鄙無恥。只有趙敏低頭輕嘆了一口氣。張無忌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敏妹,有我在,便是千軍萬馬也傷不了你。”

趙敏抿嘴一笑,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嘆息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陳友諒會想到這條毒計?快快通報大家吧,教大家速速往南邊山深溝多處逃跑,千萬別順着峽谷走。”

張無忌心想不錯,正想躍到高處,但握了趙敏的手卻不願就此鬆開,便摟了她的腰,輕輕躍過一片人羣,躍上了山神廟的房頂。提氣要喊,卻被趙敏遮住了口,猛然醒悟照自己這般提氣喊,只怕連元軍也聽到了。便不催動內力,只大聲喊道:“衆位武林同道們,元軍自山外殺將進來了,大家速速往南面跑罷!再晚了可來不及了!”

喊了幾遍後滿山亂走的人們大半都聽到了,於是紛紛相告,大部分人也不再追遺尊了,一叢叢地奔下山來。見武當掌門人俞蓮舟在此,便紛紛圍了過來。那南豐老人八卦刀胡德大聲道:“韃子從哪裡來了?來了便是正好!讓我等殺他個落花流水!”

渾人丁輝道立刻接嘴嚷道:“咱這許多英雄好漢,正好同韃子好好幹他媽一仗!”

丐幫中更有許多久與元軍交鋒的好漢,聽了此言,都嚷嚷叫好。方東白擠過人羣,乾咳兩聲正要開口說話,張士信卻手搖摺扇笑着道:“各位英雄請聽我張士信一言!”說着向楊昳微微頜首微笑了一下,神態之瀟灑,氣度之不凡,頓時令崑崙派中的幾名少女低聲唏噓了一聲。

張士信愈加得意洋洋地昂首道:“兄弟武藝不成,但好在頗有幾分行軍打仗的本事!依本人看,咱們這一羣人中雖有不少身負絕世武藝的武林高手,但究竟乃是烏合之衆,定然不敵久經戰陣的蒙古大軍!與之硬拼,徒然多傷人命而已!”

此言一處,大部分人都點頭。丁輝道喊道:“依你看我們該如何?”

張士信故意在楊昳面前轉過身子,微微一笑道:“依我看,大家不可各自爲陣一盤散沙,務必組成同盟,齊心協力抵禦外敵!如蒙不棄,大家暫且可由在下指揮,一起衝出蒙古大軍的包圍!如何?”

依張士信在武林中的聲望和武藝,說出此言原本只能引來恥笑,但半月前他們張氏兄弟以區區數千人馬據守城池,抵擋百萬元軍數月,最終大獲全勝的事早已哄傳天下,不由得人們不服。

不與元軍廝殺而選擇衝出去正合張無忌的意思,於是他第一個站出朗聲道:“如此甚妙!大家便一起聽張將軍的!”

其實初時張士信是要提名張無忌的,但突然又看見了楊昳,便臨時改了口。如此一個在佳人面前表現的機會豈能輕易易人?那不是張士信之所爲。至於趙敏麼,張士信早已看出她是張無忌的人,兩人又如此親密,想想也便算了。而楊昳孤家寡人的樣子,正合他意。

張無忌都開口了,其他人自然沒有什麼意見,方東白雖爲丐幫新任掌門,但他久居人下,聽人號令慣了,事急中無法生出主見,便也同幫中衆弟子一道,聽從張士信的號令了。

張士信摺扇刷的一合,單手背於身後,環顧一圈,點了點頭道:“丐幫衆位英雄分爲兩隊人馬,前隊由方幫主統領,作前路先鋒,往東面尋路下峽谷,另一隊由這個……”環顧了衆人一圈,見張無忌站得最近,但令他去,那美女多半也會跟了張無忌的夫人去,那麼自己此去途中不免乏味;俞蓮舟、張松溪、靈虛子等人滿臉肅穆,凜然生威,似乎不便指使;身形猥褻的司徒餘身邊的女子比自己還多,最是看他不順眼,不如便使他去。心念及此,便抱拳客氣道:“這位前輩魁偉英武,豪氣逼人,想必定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敢問尊姓大名?”

一人立刻大聲道:“此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崑崙派掌門司徒餘!武功想必是不錯的,但未必魁偉英武,豪氣逼人,你有甚麼說的,就快說吧!大家等着衝鋒殺敵呢!”正是武夷派丁輝道。

聽到有人當衆對自己掌門無禮,崑崙諸弟子紛紛呼喝起來,不少人拔出劍來,要教訓這混漢。張士信呵呵笑着雙分手臂勸阻了他們道:“大家現下一家人,萬勿因一語之失自己先打起來了!那樣豈不是教韃子笑話?這樣吧,便請司徒掌門率領第二部分丐幫兄弟及貴派門人斷後。其餘人及本人等居中策應,大家一齊向東去者!”

號令既出,方東白便將幫中弟子以手虛指,簡單的劃爲東西兩部分,自己領了東邊人數較多的當先下山去了。當下方士信與張無忌等人客氣一番後,向山下大步行去。

汝陽王被貶職流放多少都是和張世信有些干係的,是以自他出現時起趙敏便看他百般不順眼,聽到他如此指揮大家,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也不願多說什麼了。

司徒餘望着衆人漸漸遠去的背影,鼻中冷笑,大袖收攏道:“跳樑小醜、小人得志而已!大家便跟着我慢慢下山,反正是斷後!”當下雙手背後,邁着方步下山,崑崙諸弟子嘻嘻哈哈說笑着,跟在司徒餘身後一丈開外攜手而行,毫無大敵來臨的感覺,倒似遊山玩水一般,便是剛纔被人無禮的事,也拋至九霄雲外了。

丐幫的幾位七八袋長老見崑崙派諸人毫不理睬自己,自顧向前去了,心中惱怒,有心不想跟在他們後面,直等他們走出了數十丈外時才懶洋洋地哼着曲兒帶領幫衆走下山去。

卻說方東白統領着一千多名幫中弟子順着峽谷蜿蜒東行,走了近五里地都還沒有見到一名元軍的影子,那喊話老丐不禁抱怨了起來:“幫主,是不是那個姓張的小子爲了脫身故意唬咱們呢?”

方東白心中也在想這個問題,鼻中哼了一聲。身邊的史夫人冷笑道:“假如果真如此,甚麼明教、武當派,從此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數名老丐都呵呵的笑了起來。這時走在後面五六丈的麻尋天冷冷道:“張無忌雖不成器,但也不是那種人!”

此言一處,所有人都看向了麻尋天,喊話老丐厲聲道:“麻長老在幫主面前怎敢胡亂說話?”

麻尋天嘿嘿冷笑作了回答,喊話老丐怒極道:“幫主!此人無禮至極!該當治罪!”

方東白鼻中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腳下卻更快了。這時的山路順着一條山溪緩緩而下,青石細流,叮叮咚咚,溪中薄冰晶瑩剔透,映着西斜的紅日,閃着無數白花花的晶光。這條山谷甚是寬廣,兩旁大山綿延起伏,披着寸厚白雪,在冰冷的山風中,既感無限壯觀也感甚爲蒼涼。正在這時,前方一聲炮響嚇了衆人一跳。但見前方低矮的山巒後面喊聲大震,不一會兒便奔出了至少一千蒙古軍,站滿了前方路口和山坡。一名騎着黃驃馬的千夫長提繮而出,將手中的鐵錘指着羣丐大喝道:“反賊且住!我乃托爾普將軍麾下大將溫郎傑!誰敢前來受死!”

元將敢單獨叫陣正合羣丐心意,頓時數人都躍躍欲試,但還是那喊話老丐嘴快,別人還未來得及開口,他已喊道:“便讓老叫花和你玩玩兒!”說着已提着手中油光滑亮的青鋼木枝杈柺杖躍了出去。那元將見來者乾巴瘦小,老掉了牙齒,衣衫濫僂骯髒,連個坐騎都沒有,拿根破樹杈就想同自己交戰,當真可笑之極!當下催動坐下戰馬,衝了出去,心想這種人打死他都嫌髒了自己的錘,須得生擒活捉了方顯能耐!戰馬將到,猛地暴喝一聲,錘交右手齊拿,伸出蒲扇大小的左手向喊話老丐抓了過去。

喊話老丐有意在人前賣弄,對方戰馬衝過來時他還拔開弔在杖頭木杈上的酒葫蘆喝了一大口,待對方戰馬衝到,巨手抓來時,他猛地一矮身,倒轉木杖便打在了那手背的牛皮護手上。疼得溫郎傑一咧嘴。

溫朗傑大怒,以爲自己過於大意之故,立時錘交雙手,拉轉馬頭,再次向老丐衝去。這次不再手軟了,當頭砸去。他是居高臨下,其勢驚人,若換作尋常士卒百姓,這一下下去豈不被砸成了肉泥?老丐也不敢正對其纓,斜刺裡躍開,木杖揮出,那拴在杖頭的酒葫蘆正中溫朗傑的後背,咯的一聲響,溫郎傑被擊得上身前俯。

老丐連續兩着得手,頓時引得羣丐歡聲雷動,許多人都大呼:“季長老!殺了這韃子!”

溫朗傑拉轉馬頭,不再衝了,只想打着這老丐便成,但無論他如何拉馬,這老丐一直奔在他的馬臀後,手中木杖長一下短一下、橫一下豎一下,不停抽打敲擊在身上,若不是溫朗傑身披厚甲,又皮糙肉厚,早已吃受不起了,但即便如此,許多地方也被打得痛徹骨髓,如此這般僵持不到四十回合,老丐便大呵一聲:“着!”正抽中溫朗傑的鼻樑,這一下終於打中軟處,溫朗傑立刻鼻樑斷裂,鮮血迸出,差點摔下馬來。溫朗傑再無戰心,拉轉馬頭就往本陣飛奔。羣丐歡呼之下一起前衝,老丐追不過戰馬,立刻自地上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石塊,輪臂飛擲出去,正中溫朗傑背心,打得溫朗傑哇的一聲大叫,狂抽戰馬,徑直衝入自己軍陣,頭也不回地向前逃去了。衆元軍哪有膽量接戰?就只恨爹孃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轉身撒腿狂奔逃命要緊。

羣丐追上元軍,銜尾廝殺,只殺得數裡山路死屍不絕,一條山溪也變成了紅色。

後面二里地便是以張世信爲首的中軍大隊,五六十人,人雖不多,但想必武夷派的人衆沒有見識過元軍的厲害,絲毫不緊張,一邊走還一邊放聲談笑。只是閩西土語甚是艱深難懂,便連張松溪那等見多識廣之人也只有瞠目的份兒。這時趙敏的腹部時時陣痛,張無忌痛惜愛妻,也不管他什麼好看不好看了,便將她抱着行走。別人不方便麪對這對恩愛鴛鴦,自離得遠遠行走了。

張無忌走在隊伍之後,趙敏依偎在張無忌的懷裡,微閉雙目,感受着這一刻難得的幸福平靜。但她的心裡卻委實難以平靜下來,她讀過兵書,明知此去甚是不妙,這裡的人只怕沒幾個能活着出去,但她是蒙古人,總不能教漢人如何去殺蒙古人吧?而且她說的話,他們也未必會聽。管他呢,這裡人人口中不停地“韃子,韃子”亂罵,便是都死了也活該!只要我無忌哥哥好好沒事,武當的幾位、楊姊姊他們沒事就好!其他人也顧不得了。想到此處,低聲對張無忌道:“無忌哥哥,走慢些啊,我痛。”

張無忌爲了怕顛着趙敏,一直走得很小心,這時聽到她說,忙點了點頭,將腳步放得更加柔和。他哪裡知道,趙敏明知叫張無忌離大隊而去是不可能的,無計可施之下,只有叫他離隊遠些。這時她扭頭看前隊,只見拖着楊昳手的史紅石正回頭向自己張望,與她雙目相對時,她面上一紅,立刻轉過了臉去。趙敏心中好笑,低聲道:“無忌哥哥,只怕這個小丫頭也喜歡上你了呢!”

張無忌臉上一熱,笑道:“哪個?”

趙敏向史紅石一努嘴,張無忌的臉立刻緋紅上臉,佯怒道:“敏妹別胡說!她還是個小孩子!”

趙敏嘻嘻一笑,不再取笑張無忌了,而是輕聲呼道:“楊姊姊。”

只一聲,雖然輕,兩人相隔又有十幾丈,但楊昳立刻聽見了,轉過頭來。見趙敏招手,便微微一笑停下腳步了。

自下山時起張世信就故意走在她身側,沒話尋話說,說風道月,談古論今,倒也學識甚爲淵深,所知甚爲廣博,只是楊昳初時還偶有點頭笑笑,後來乾脆便只是走路,毫無表情可言了。張世信只道沒有探到她感興趣的話題,倒也不急。適才問到此女姓楊,又從別人口中探聽到此女武藝甚高,只可惜自己晚來了一步,沒有眼福觀賞到。武藝高強甚好,但求等會兒元軍真的到來,那時說什麼也得好好演練一回,最好有個英雄救美的機會,這個機會不成的話還得自己設法創造出來呢!心有所思着卻一時間沒有發現趙敏早已招呼楊昳停下腳步了。

待張無忌抱着趙敏走到跟前,楊昳向趙敏微微點了下頭,趙敏還了一個微笑,卻什麼也沒說。

那邊的張士信發現楊昳落到後面了,卻還急了,正想找個因子也湊過來呢,突然兩名丐幫弟子飛奔上來,氣喘吁吁的道:“我們前隊在前方已經遇上韃子大軍了!”

衆人大驚也大是激動,紛紛動問:“戰局如何?”

兩人是見着元軍便回來報訊的,後面戰況並不知情。張士信心想大丈夫顯示才能的機會到了!立時振臂高呼:“前方有敵,大家速速向前!”喊着拔出寶劍當先向前衝去。

不一會兒前方又有丐幫弟子來報,稱丐幫衆弟子在方幫主的統領下,大敗元軍,已經向前追去了,於路殺敵無數!羣雄大喜,當下向前奔得更快了。

張松溪越想越覺不對,幾個起落便奔在了張士信的前方,向張士信抱拳道:“張公子,此去似乎甚是不妙,我等莫要進入了元軍的圈套!”

張士信提氣奔跑當中無法說話,但他自認自己同元軍交戰數年,作戰經驗遠在這些江湖草莽之上,哪裡肯聽?當下狠瞪了張松溪一眼,硬衝了過去。

行軍打仗主帥便是天,若按軍法,主帥軍令下達之後還有人起異議,那便是擾亂軍心的大罪!可以立刻推出斬首示衆,只是現下不是正規軍隊而已,張士信以瞪眼權代治罪了。

張松溪心中暗暗叫苦,心想無論如何也要先到前方看看。便對俞蓮舟道:“師兄,我先去前方看看,侄媳婦身子不適,勿令無忌擔憂,保重!”說罷一抱拳,足尖輕點,飛奔下山了。他的輕功遠在張士信之上,只兩個縱躍便趕在了他的前頭,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山路的轉彎處。羣雄中不乏輕功好手,但見到張松溪此時的身法,也不由得紛紛欽佩,暗歎武當輕功了得,武當七俠稱雄武林數十年不是浪得虛名!

俞蓮舟和張松溪幾十年師兄弟,早已心意相通,剛纔張松溪特意提到了趙敏,便是怕他兄弟情深,不放心張松溪單獨犯險,要他陪着張無忌,否則依張無忌的脾性,豈能待得住?

張無忌和趙敏等離前隊甚遠,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但趙敏猜測張松溪定是想辦法去阻攔前隊了,心中道:“四伯神算,但現下可能已經爲時已晚,方東白他們八成已經落入口袋當中了。元軍如若由我統領指揮,這會兒我應當再派遣一支隊伍從後面掩殺過來,萬箭齊射,驚破敵膽,而前軍接連敗陣,如此前引後驅,將敵軍匯聚到一處峽谷中,就着滿谷橫生的灌木雜草,一把火便可燒得乾乾淨淨!”

心念及此,便聞西面喊殺聲隱隱傳來。張無忌耳力最好,立刻叫道:“不好!元軍又從後面追上來了!現在只怕已經和司徒掌門帶領的斷後隊伍接戰了!”

聽到此言,張士信振臂高呼道:“前有阻敵,後有追兵!大夥兒齊心協力同韃子決一死戰!衝出去啊!”喊罷武夷派等人心血沸騰之下立刻隨聲附和大喊道:“誓殺元狗!同韃子拼了!”一起加快腳步向前衝去。

趙敏剛想出言阻止,聽到這些話,心頭梗塞,便咬脣垂目了。

奔得三裡地便到了前隊殺敵之處,只見元軍屍首接二連三,比比皆是,羣雄更是精神大振,腳底下更快了。不一刻,前方又奔來了一名丐幫弟子,老遠便大叫道:“前方老虎嘴韃子頂上了,同我幫硬幹,方幫主親自出手,已經殺了兩名韃子大將了!只殺得韃子屁滾尿流,苦爹喊娘啊!”

這是丐幫有意在羣雄面前給自己臉上貼金,不斷派人轉告得勝消息,乘勢添油加醬。只聽得趙敏心裡泛酸作嘔。其他英雄好漢許多聽說丐幫如此威風,立刻手癢難搔。當下再不多言,各自展開輕功,狂奔而去了。便連那一直默不作聲的青海三劍和玄慈等人也是如此。

俞蓮舟見張松溪沒有回來,終是不放心,亦手拉着真陽飛奔而去了。

張無忌腳下也加快了步子,楊昳拉着史紅石走在他身邊。這時趙敏終於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不能這麼前去送死啊!”

張無忌吃了一驚,道:“怎麼?”

趙敏道:“其實對於咱們這些烏合之衆,在這深山老林裡,朝廷最喜歡的就是如此的齊心協力啊!倘若咱們一盤散沙,官兵一來便四散逃走,朝廷兵馬雖多,卻又能耐你何?難道他當真能將這八百里大峽谷統統包圍了?而你要是齊心協力起來同官兵硬拼,這樣正中朝廷下懷,不費吹灰之力聚而殲之,豈不乾淨痛快?”

一席話說得張無忌心頭大震,一邊的範遙接言道:“郡主道得甚是!但現下這羣人都豬油蒙了心,勸不回頭了,教主和夫人貴體要緊!快快另外擇路去吧!”

聽此言張無忌立刻怒道:“範先生說的什麼話!我二、四兩位師伯都去了,我張無忌豈能棄他們於不顧?”

當下大步向前,抱着趙敏飛身而去了。

看着張無忌的神情,趙敏就知道他生自己的氣了,他定是怪自己沒有早說,以致到了如此田地,心頭禁不住發酸,扭了臉,也不去看他了。

不多時衝入了一道深幽的山谷裡,不出二百丈,便見一名四十餘歲的丐幫弟子正和一名手舞大刀的元將戰得正酣。只見那名元將也沒有騎馬,手中大刀柄長刀厚,舞起來虎虎生風,令身週一丈內都是明晃晃的刀影,武藝竟然不錯。羣雄見元軍雖也不少,將峽谷前方堵得嚴嚴實實,但卻比己方多不了太多,頂多三比一的樣子,而一個打三個麼,對於羣雄來說,卻很少沒有信心的,是以一個個都放寬了心,樂滋滋地看前方對戰。難得韃子肯出來單打獨鬥,便讓他們見識見識中原武林人物的手段也好。

不一會兒那丐大喝一聲:“着!”一腳正中元將的前胸,將他踹出去了兩丈,順勢施展空手入白刃將那大刀奪了過來。元將大敗而逃,元軍陣中一人哇呀呀大叫,手揮一條巨大的狼牙棒又衝了出來。

那丐正欲迎上,剛剛奔到的丁輝道便一躍而出道:“花子且先歇會兒!這名韃子讓給我!”

由於剛剛跑了數裡,他還在臉紅氣喘呢。那丐微微一笑,抱了抱拳,提着大刀得意洋洋地退了下來。

丁輝道使的是厚背鋼刀。兩個渾人見面,便象兩頭鬥紅了眼的公牛一般,也不打話,衝到一處便埋頭廝殺起來。兩人倒還真有些勢均力敵,直拼殺到五十招外還沒見勝負。

趙敏引頸觀望,好不容易找到了武當四俠張松溪,正想出聲呼喊,卻見他手提長劍站在後方高處振臂高呼:“各位英雄聽了!大家速速退出谷去!”

張無忌也聽到了,忙領着楊昳等幾人擠到了張松溪面前。張松溪見衆人不聽勸說,正自心焦,見張無忌來了,忙開口道:“無忌,你和楊姑娘他們速速趕到峽口,無論如何,阻止後面的人進入峽谷!”

張無忌忙道:“那四師伯你呢?”

張松溪喝道:“快去!”

張無忌不敢違拗,只得去了。隨後而來的還有楊氏婦女、範遙等人。到了峽口,果然便見司徒餘帶領着丐幫弟子向這邊奔來了。還老遠司徒餘便大聲道:“是張教主嗎?後邊韃子大隊追來了!萬箭齊射,好不利害!快跑吧!”

張無忌站在峽口,大喝道:“大家不能進去,元軍已在峽中埋伏好了!”張無忌一開口,紛亂嘈雜地跑來的好幾百人便同時都聽到了。衆人大驚,紛紛道:“那如何是好?”

正亂間,兩邊山上一聲炮響,各衝下了千餘名元軍來,羣雄大驚。不一會兒,羽箭便如飛蝗般落下,頓時不斷有人中箭。這時兩邊有元軍,後面又有追兵,似乎只有進峽谷一條路了。

趙敏看到北面山坡較陡,元軍正分股下山,山上人數也明顯少於南面山坡,但現下西北風吹得正緊,便對張無忌道:“帶領大家向南面山坡衝!”

聽到此言,張無忌立刻躍到衆人身前大喊道:“大家退出去!往南面山坡衝!”

有不少人心道:“我憑甚麼聽你的?”但被張無忌的雙目一瞪,不由自主地退了出去,一起向南面山坡衝。

此時又是數聲炮響,峽口頂上立刻出現了無數元軍,一時間岩石、樹木紛紛墜下,片刻間便將峽口堵了個嚴嚴實實。山上元軍又扔下火把來,不一會兒,峽口乃至峽內,都已經燃起大火來,不一刻,峽谷的上空便漫天都是濃煙,也不知峽谷裡的那許多武林人物怎麼樣了。

這時衆人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時雖然頂着元軍的羽箭上山,但也總比被火燒灼強多了。正在此時,趙敏卻道:“請楊姊姊帶領數十人爲左翼,範右使帶領數十人爲右翼,一路放火上去!”

他們所在的南山坡上植被甚豐,人人心中還都在擔心韃子放火呢,這時聽到趙敏說要自己放火,不由都呆了一下。但楊昳和範遙都是極聰明的人物,不須多講,知道趙敏必有奇計,當下立刻各領人手分兩邊去了。不一會兒,當真放起火來。

原來這谷口外的兩邊山坡上元軍留了八千人埋伏,北面兩千,南面卻有六千。適才衝下來的是各爲一千的弓箭手和各爲五百的長槍手,剩下的人都在山上,隨時根據需要聲援東西方向。羣雄衝上山來後,由於有了茂密的灌木樹木的遮擋,弓箭已經不好射,但衝上山頂時沒了這些遮擋,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闖不過那數千人居高臨下的射擊的,便是如張無忌這般的絕頂高手,也是懸得緊。所以趙敏立時想到了火攻。這時左右兩翼着起火來,如此濃密厚實的植物,大部分因秋冬兩季而枯黃,遇火便着,迎風既起,頓時大火熊熊,濃煙滾滾,隨着凌厲勁急的西北風向山頂捲去,一時間射箭的元軍哪裡還有什麼準頭,濃煙一薰,雙目直冒眼淚,不住咳嗽,不要說射箭,便是避煙走路都得爬在地上摸了。

那衝下山的一千五百名元軍眼見大火燒將上來,誰還敢堅守阻敵?不等上面鳴金,便已層層後退。這時羣雄也已神鬼不知地摸到了他們近前,在這煙霧迷眼中,元軍又被分成了數段,哪裡是武林好手的對手?便被羣雄斬瓜切菜般地殺。其餘元軍只得轉頭往山上狂爬退卻。這時山頂的元軍也被濃煙薰得無法睜眼,又不清楚下面的戰況到底如何了,耳聽得如潮的人聲傳了上來,卻多爲自己人的喊聲。耳聽得聲音越近了,突然風聲急進,範遙已第一個躍上了山頂,手起劍落,便有數人身首異處。

這時那鎮守山頂的萬夫長才反應過來,慌忙下令向山下濃煙深處,無論敵我,亂箭急射,可是此時已經晚了,羣雄已陸續躍了上來,在山樑頂上,將數千元軍從中截爲兩段,再混殺進去,元軍的弓箭再也無法施展,只能同羣雄捉對兒廝殺,無法施展羣攻羣圍之所長,如何能是江湖好漢、武林好手的對手?

張無忌無心殺人,只是抱着趙敏上了山頂後順着峽谷往東急奔。也不知被困在峽谷裡的羣雄怎樣了,二四兩位師伯和真陽還在峽谷裡呢!這時從山頂望去,整個峽谷都在往天空升騰濃煙,直達數百丈高,混合着陰雲在山頂上方打着巨大的洄漩被疾風吹向南天而去。如此大的煙可想而知峽谷內的火有多大,俞蓮舟和張松溪的武功雖高,但血肉之軀終究無法和這般大火相抗,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纔好!

想到此處更急了,但凡前方有元兵擋道便一腳踢開去,一路的元兵都只覺一股疾風從身邊吹過,眼前一花,只覺一個人影一晃,便不見了。站在最高峰的萬夫長等人倒是發現了張無忌,只見那年輕人懷中抱了一人還能在崎嶇不平、怪石嶙峋的山頂奔跑如飛,己軍雖多,但無一能攔半分,不禁心膽俱寒,心道漢人有如此神人,難怪漢家江山蒙人無法坐穩,一時俱有去意。

這時張無忌終於奔到了峽谷南側山峰,那裡正有大批元軍持弓鎮守,不斷向下放箭,想是射殺試圖攀巖而上的漢人。見此情景張無忌倒是略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最起碼證明峽谷內還有人活着。

剛纔光顧着心急了,一時沒有想到懷中還抱着一個人,這時倒頗爲躊躇起來,忙向左右四顧,見楊昳等人都在身後最少一里之外,且被滿山的濃煙阻住了,根本看不見。當下往元軍叢中躍去。元軍見有漢人奔來,立時紛紛呼喝着張弓射箭過來。眼見箭如雨下,更激起張無忌的膽氣,叫得一聲好,右掌環形劃出,正是暗含九陰真經內勁及乾坤大挪移神功的太極拳。拳出風動,地上的積雪隨掌捲揚起來,迎將上去,那射來的箭支便紛紛走偏,自張無忌身旁嗖嗖而過,刺入到地上的積雪裡、茅草內。

張無忌一口氣奔上了一座高峰,在幾塊大石之間扔下一張弓、一把刀和一捆箭,放下趙敏來,脫去外衣鋪在中間的矮石上,又脫去皮坎肩披在了趙敏肩上,抱着她深深一吻,沒說一言,放開她轉身掠下了山去。

望着張無忌遠去的身影,趙敏激動得難以自禁,又想笑,但笑出來的卻是哭聲,一時間,那眼淚也滾了出來。

張無忌的心裡何嘗不難過?但兩位師伯深陷敵陣不能不救,只能冒險將趙敏留在山頂了,假如沒有對頭看見她便罷了,如果有,誰也不知將會發生什麼。但願趙敏的機智能令她化險爲夷。

不多時張無忌便重回元兵陣營,羣兵吶喊阻攔,一時間長槍大戟密如亂林,黑壓壓圍裹過來,張無忌雙掌平分,拍在幾支長槍上,身子騰空而起,一路踏槍而上,飛身躍到崖邊弓箭兵處,一招戰龍在野擊出,擊得地上積雪沙土潑天灑去,衆元軍慌忙掩面躲避,但這股飛雪實在強勁,站在崖邊的元兵哪裡還能再站得住腳?登時翻倒下崖去。

張無忌本不想濫傷人命,但弓箭兵實在太可惡,要救人上來,必須解決弓箭手,奪弓折毀太慢,情急之下只有如此了。幸得現下練就了剛猛絕倫的降龍十八掌,否則以太極拳等功夫,不能有如此效果。

張無忌沿着懸崖一路向東,轉眼間便奔出了足有一里多地,降龍十八掌在九陽神功的催動下,源源不絕地發出,此時不但後面的追兵根本無法追得上他,便是看見他挺槍刺來的,不是遇掌風而飛就是一槍搠去卻搠了個空,敵人已奔到前方了。而站在崖邊的弓箭兵們則如迎風茅草一般不絕倒去,驚呼聲綿延裡許。

張無忌自練降龍十八掌從未如此大開大合地在狂奔中飛速使過,彎彎區區的一里多地使下來,堪堪已使數十遍。降龍十八掌原本最耗內力,便是當年憑藉此套掌法排名天下五絕之一的北丐洪七公如此來使,此時也必耗盡內力。但張無忌的九陽神功驅動起來後卻如浩瀚大海,直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之感,便是消耗大了,恢復也極快,是以數十遍快速使出後,張無忌非但沒有感到疲累,反而精神越加健旺,只感此套掌法越用越純熟,帶得九陽神功功力也增長了不少。

降龍十八掌本身就包含了一套極高明的內功功法,外練帶動內練,是以當年大俠郭靖和蕭峰等人可以藉此躋身內家絕頂高手之列,此時此功同九陽神功融合以後,大有相輔相成之感,便帶得九陽神功已至絕頂的張無忌竟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原來那個所謂的絕頂只是一個階段而已,一般人到了這個階段便再也不能進步,便以爲這就是絕頂了,其實內功修煉沒有止境,哪裡又有什麼真正的絕頂了?他還不曾想,其實九陰真經雖與九陽神功水火難融,但相剋之處卻又相生,同樣能令九陽神功再次增長。不過貪多難爛,若調和不了水火和雜拌,實爲內功修習者最兇險的事,內力越高,越易走火入魔,命喪於此,神仙難救。

前方一峰頂站人極多,旗幡招展,乃是元軍總帥所在。見張無忌衝來,俱都大驚失色,人人心中只想這哪裡還是人體肉身啊?簡直便是魔鬼!當下下令所有人等放箭死死守住。也顧不得下面還有大批的本部兵馬了。

張無忌大喝一聲,奪過了一支大槍,奮力向山頂一金盔金甲之人擲出。山頂衆將頓時大亂,數元大將奪過了身邊士卒的盾牌攔在了金盔人之前,但那大槍來得太快了,甚至不等衆人盡至,大槍已經砰砰兩響穿透了兩面盾牌兩個人身,釘在了那金盔人的小腹上,三人被巨力衝擊得一齊向後摔出了丈餘遠。衆將驚呼元帥中慌忙撲去察探,卻見元帥中槍不深,都噓出一口氣來,無奈元帥滿臉是血,竟再也沒有醒來。原來張無忌的大槍接連刺穿兩盾兩人以後,終於力竭而窮,但擋在元帥之前的大將頭上的頭盔卻重重地撞在了元帥的臉上,竟將他一撞而死!這就是大元著名的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

不久前太不花奉元順帝御旨接替了汝陽王的陣前軍權以討張士誠,沒想到大軍譁變不可制止,導致了徹底潰敗。逃回京師大都後,串同宰相哈麻,妄奏大軍譁變全爲察罕特穆爾惑亂軍心之故,自己率領的數萬親兵反被叛軍所弒,已至發生了不可挽回的慘敗。這次得到密報,有大批漢人聚集在伏牛山荷花峰策動謀反,於是帶了數萬兵馬前來,制定了周密的捕拿計劃,準備大大地立一奇功,誰知竟胡裡糊塗地死在了自己手下大將的鋼鐵頭盔之下。

主帥陣亡立時令山頂大軍大亂,這種驚亂便似燎原大火受到暴風吹動一般,迅速地傳了出去,不一會兒,整個大軍都開始亂了起來。而此時,張無忌已經自山坡直掠而下了,縱聲呼道:“二師伯——四師伯——真陽——你們在哪裡?”

這時谷裡已充滿了濃煙,一下去張無忌便被嗆得接連咳嗽,眼睛流淚,再也難以睜得開來。只得屏住呼吸往深處闖,還好此處並無明火,只是腳下亂石嶙峋,甚厚的積雪已經半化了,四處都是泥水橫流,極爲難走。連喚數聲後,好歹聽到了一聲迴音,竟是二師伯俞蓮舟的!心下大喜欲狂,忙鼓氣大呼道:“二師伯——”

聲音劇震,在濃煙中滿山谷迴盪,數遍不休。很快便聽到了俞蓮舟渾厚的迴音:“我們在這裡——史夫人已經不行了……”但是隱隱間滿山迴盪,又哪裡能分辨得出具體方位?只得繼續往前闖。這時只覺越走越熱,地上早已沒有積雪了,全是爛泥腐草,滑膩異常。走得數步猛然間感到一股熱浪捲來,忙向後躍,只見濃煙中火紅的火苗嗶嗶撥撥地捲了過來。連忙轉彎向別出走,但連行數處都是如此。濃煙之下也分不清方向了,只得暫時往高處繞,連聲呼喊,聽得回聲越近了,但就是逾越不了眼前的火海。

心中正焦急時猛然發現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不知何時,自己竟完全被大火所包圍了,無論從何處走,走不出十步,眼前便都是一片沖天大火,再無出路!提氣躍起數丈高,濃煙迷眼中卻見十多丈外全是火光,哪還有可去之處?當下心中猛地一緊,頓時渾身汗如雨下,全身肌肉都開始顫抖起來。這種恐懼的感覺,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不管是獨戰六大門派還是漂流汪洋還是獨戰少林,都沒有過。即使衝入百萬大軍取上將首級也比不上這身處火海啊!在這不知何處是頭的大火之中,縱使他武功再高又有何用?這時才當真是渾身有力使不出呢!眼看大火越燒越近,可立足的空間越來越小,自己卻絲毫辦法也沒有。心中直喊:難道我張無忌今日竟要被活活燒死在此處?

被火燒死的情狀,實在是令人越想越可怕!

絕望的極處想到趙敏還在外面等自己回去,想到自己竟是如此的糊塗,當真是被自己的所向披靡衝昏了頭,還真以爲自己的武功已經高絕,除了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裡,甚至連水火之物都看不在眼內了!結果莽莽撞撞地衝入進來,枉死在烈火中不說,還害得敏妹喪夫,未出生的孩兒喪父,這亂世之中,也不知日後她們要如何過活啊?想到痛處,不禁猛擂幾拳自己的腦袋。眼見無處可逃,只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幾欲痛哭出來。

這時殷紅色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寒風淒厲之中,鉛雲翻滾,不知不覺下,竟漫天地飄起鵝毛般的大雪來!適才元軍主帥太不花被張無忌刺殺後,元軍中軍立時大亂。張無忌去後,衝上南山的羣雄雖在混戰中大佔便宜,但羣雄畢竟是烏合之衆,殺散眼前元軍便欲各自逃散。

範遙見到教主張無忌孤身一人抱着趙敏闖入敵羣前去救人了,心中如何不急?他雖也是一名江湖武林人士,但他畢竟親臨過不少戰陣,又極有見識和智謀,知道一個人無論武功如何高強,孤身陷入千軍之中後都是極其危險的!況且他要救的人還陷入重圍,正身處火海?是以他並沒有選擇尾隨張無忌而去,而是奔到楊昳身邊,朗聲呼道:“楊姑娘!現下不能讓大夥兒就這麼散了!快把大家集合起來,大家一起前去救人!”

聽到此言楊昳不禁愣了一下,不禁想到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指揮這許多的江湖豪傑啊!而範遙的心中卻深深地印刻着楊昳在少室山力克周芷若,救下謝遜乃至教主張無忌的情形,放眼現下羣雄,哪還有人比她更合適臨危受命?當下朗聲道:“請姑娘看在谷中被困的上千名英雄的命上,萬勿拒絕!我姓範的雖然本領低微,但也甘願爲姑娘副手,號召羣雄,同破元軍!解救被困同道朋友!”

說完便朗聲對所有人大喊道:“大家是英雄好漢的就不要光顧了自己逃命!何不隨同終南山楊姑娘一起破元救人啊!大丈夫活出一身血氣正是此時啊!”

聽到此言,羣雄果然紛紛動容。說實話,楊昳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老姑娘,原本不會有服人之力的,但適才她顯示了一番神妙武功後,便令大家心生折服!而且縱使退一步說,即使她未顯示絕世神功,只這份美貌,這份超然脫俗的氣質,也已經幾乎將所在的英雄自心底深處深深的折服了。於是只片刻間,便有人高聲叫起好來,不一會兒,竟成羣山響應之勢。範遙大喜,抱拳道:“請姑娘速速號令大家殺將上前吧!”

楊昳見勢如此,回望一眼父親靈虛道人,見他也頜首,當下不再推辭,登向高處,抱拳朗聲道:“既然衆位英雄同有此心,那咱們便事不宜遲,大夥兒隨我一起向前衝殺!誓要殺退敵軍!救出困在谷底的江湖同道!”

羣雄轟然叫好,楊昳當下揮劍衝在最前,羣雄見了,更加振奮,誰還有絲毫甘於落於人後之心?一起向前方衝去,同元軍大戰起來。羣雄雖爲烏合之衆,但只要有人領頭了,又在士氣高漲之下,頓時何止以一當十,當下元軍不斷潰敗。正在此時,前方元軍又突然亂了起來,見到衝來的羣雄,唯恐避之不及,紛紛抱頭鼠竄。

元軍長於馬上,但馬卻極爲不易上得山來,是以今日所見的元軍,幾乎盡爲步下兵,這也是羣雄殺得利索的原因之一。否則在平地上碰到數萬蒙古騎兵,可不是這麼容易攻殺的。

羣雄一路衝到峽谷上方,站在谷頂,便聽到張無忌的呼喊聲陣陣傳來。羣雄心下又是激動又是振奮,當下便有多人慾跳下谷內找人。這時楊昳立刻阻止了大家的莽撞行動,分出一二百年紀大的留在崖頂,由靈虛道人指揮,自己辨明瞭聲音來處,帶領羣雄一人撿了一根便於打火的長形兵刃攀下崖去。

這時風吹大火轟轟地燒,張無忌雖然心情絕望但還不至甘於坐地等死,當下降龍十八掌接連使出,將身體周圍的雜草樹木打折扔出,欲清出一塊空地來。這若在平時,自是輕而易舉,但現下熱風橫掃濃煙瀰漫,呼吸不得眼睜不開又如何能堅持得久?屏着氣擊出十幾掌後便心跳劇烈,眼淚橫流,再也堅持不住撲下地來,將臉埋入潮溼的泥土裡吸得幾口氣方纔舒服了一些。如此這般兩番,雖然清除出了方圓數丈的空地,但地皮的雜物終究還是無法除淨的,烈火已至,濃煙更密,如此下去時間稍久,只怕張無忌即使不被燒死也會被濃煙薰死!

此時濃煙已經將張無忌團團包圍了,即使地面也完全在濃煙的籠罩之下,空氣愈加炙熱,張無忌極度緊張過後,心頭稍稍冷靜,當下耳貼地面,凝神傾聽周圍的動靜,終於聽到附近有隱隱的水聲,心中一喜,忙仔細辨別那水聲的方向和距離。此時神功凝運,火聲雖大,卻也從耳邊清除出去了,耳中僅僅只聽到水的聲音,分明聽出這是一條小溪傳來的聲音,但距離只怕在二十丈左右,這段距離卻又如何得過?

這時火已貼着地皮呼呼地燒過來了,張無忌適才雖然清除出了一塊空地,無奈火頭實在太大,風一吹,便能夾帶着着了火的樹葉草末等物貼地捲來,將這數丈之地一遍遍地燒烤,根本不容張無忌過多的考慮,當下撲地躍出,自火中搶了一根尚着着火的粗枝過來,埋土裡壓滅了火焰,三兩下除淨餘枝,舉着便向溪流的方向衝去,一杆刺入火中,人隨後騰空躍起,此時煙火雖大,但仍要睜眼,只見駭然火海之中,果有一道彎彎的黑影!哪管那道黑影是不是溪流,混身恨不得同時使力,在長棍上最後一撐,脫杆向黑影飛落而去。

萬幸這道黑影只有十丈出頭遠,而且,這果然是一條小溪,張無忌穿過溪邊熊熊燃燒的一棵樹冠,撲通一聲跌落水中,身上燃起的火苗頓時應聲熄滅,只覺身上數處火辣辣地痛,顧不得吸口空氣,先通身趴在了水裡涼個痛快再說!心中慶幸自己終於又一次大難不死,心中興奮,將頭擡出水面,深吸一口氣下,便聽見許多人在叫喊自己了。

原來衆人一直都聽見張無忌在叫喊的,誰知這一會近半個時辰都毫無動靜,一時間驚慌起來,以爲他身遭不幸,以俞蓮舟第一個,多人相隨,一起叫喊起來。張無忌心下感動,正欲開口迴應,突然附近的一棵滿身是火的參天大樹終於經不住大火的焚燒,正向着他的頭頂緩緩地倒了下來!這一驚又非同小可,忙四足並用,拼命向小溪下游爬去,他的身手雖然靈敏,但這段溪水水流平緩,溪底盡是淤泥和腐枝敗葉,又軟又滑,數尺深的溪底亦無法施展,只爬出了數丈便聽身後嘩啦一響,大樹已砸在了屁股之後,滋滋水響間,大樹又一翻,一根粗枝攔腰壓在了張無忌的身上。這水底佈滿了青苔,滑溜異常,頓時撐不住手,撲面趴在了水裡,水漫過頭數尺,哪裡還能叫得出來?再往上掙扎,那樹又一滾,便將他徹底壓住,這樹重逾萬斤,又怎麼能頂得起來?

早知道這鬼樹要往下滾,當初又何不往上游爬?但後悔已來不及了,除了拼命掙脫出去以外,哪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在這火海之中,自然不能指望有人能過來救自己了!即使有人碰巧能過來,誰又能知道這火焰沖天的大樹底下還壓着一個張無忌?

張無忌只覺腰上着樹處火辣辣地灼痛,腰骨也一陣痠麻,一時間竟使不出力氣來了!難道這一砸竟將腰骨都砸斷了?張無忌心下發寒,咬緊牙關稍事休息,在水中強自睜開眼來,只見混濁的溪水中黑影滾滾蠕動,竟滿是蛇蟲之物!

原來大火爆發,整個山谷的溫度迅速升高,竟將蟄伏於石縫樹洞中的蛇蟲都驚醒過來,或許也是感到危險臨近了,竟也紛紛慌不擇路地涌到了溪水中來,誰知溪水冰涼,下去便復又失去活力,只能緩緩蠕動,此時大樹倒下,山崩地裂般一陣響動過後,溪水淹滅沒水樹火,白煙升騰、沸水翻滾、嗞嗞聲不絕之下,這段水也變得滾熱起來,蛇蟲們原本尋熱而至,猛地被燙,立刻覓縫躲藏,於是張無忌的衣領、袖口、褲管等等均成了蛇蟲的避難口,鑽得張無忌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偏又癢得要命,若不是身處水底,非要先大笑出來不可!天下受刑之難堪,只怕莫過於此了。

張無忌顧不得驅趕那些鑽入衣服褲襠的蛇蟲,趕忙回手推那大樹,卻苦於這段溪底全是淤泥腐草,難以借力,沒推開多少便續力不濟,大樹又反壓回來。以張無忌的內功修爲,倘若現下靜下心來進入龜息狀態,當可至少閉氣半個時辰,但現下這般情景又怎能那樣?也許怎麼都是個死,與其長時間受盡折磨而死還不如來個痛快的!

當下張無忌不再去推,掄掌便以十二成的內力向那壓在後腰上的樹幹擊去,只一掌,那早已被火燒得酥脆的樹幹便咔地斷裂開去,溪水漸得周圍火上嗤嗤響,白霧騰天,張無忌順水向前滑出了幾有三丈,直達小溪轉彎處的泥岸。忙伸手摸腰,但覺可能被劃破了幾處皮膚外當無大礙,心頭大定,將頭鑽出水面來大口喘氣。

這時又聽見了俞蓮舟、張松溪、楊昳等人的呼喊了,還有好幾人大聲咳嗽着大呼救命,聽來相隔已不甚遠。張無忌當即大聲應了一聲,聽那內功低的人的聲音反而很容易地辨明瞭聲音傳來的方向,忙跳起來將鑽入衣內的亂七八糟的活物抖了出去,趁着渾身透溼,自水中撈了兩根小腿粗的朽木跳出水去,撿火頭較低之處,撥火向峽谷北坡而去。

北坡山勢甚陡,禿巖甚多,火也少了許多,雖然濃煙仍密,但張無忌似乎已經適應了許多,這時他深厚內力的另一番神效又顯露出來了,一者他呼吸極緩,令自己不至於被濃煙嗆肺;二者他內力運處,雙目佈滿真氣,令濃煙無法靠近眼珠。山坡上岩石衆多,這倒方便踏足了,雖然很多岩石已被大火燒得發紅,鞋底一觸便要着火,但張無忌手頭有兩段朽木,再碰到那種石塊便不用腳踩了,徑用朽木倒立跳躍過去。

現在同樣身處火海,但經過適才的死裡逃生,張無忌的心裡已經消去了那份緊張,從容對待,避開沖天大火,繞了幾個大彎子,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座絕壁跟前。

這堵絕壁由兩塊巨大的岩石拼成,接縫之處裡外折了幾折,形成一條通天接地的大裂縫,裂縫最深的地方有一道一人多粗的瀑布從山頂順着石縫層層跌落,將山下衝出了一個數丈寬的小石潭。小石潭附近植物甚豐,大火雖去,但餘火的威勢依然甚是驚人。只見那不過十丈方圓的小水潭中橫七豎八滿是死屍和亂石,便連水潭出口也被重重死屍塞斷了,昏暗中但見整個小石潭的顏色已作紅褐色。石潭的上方還不時地有石塊落下,潭中靠崖壁處的瀑布兩側岸邊和水中有十幾人緊貼着崖壁揮舞着手中兵刃不斷撥打自頭頂落下的落石,濃煙中這十幾人人人均面圍溼布以阻濃煙,一時間分不出來都是何人!

眼看水潭都快要被石塊填滿了。張無忌心中急緊,當下毫不猶豫幾個竄躍,當空跳了過去。誰知還未落下,水中一名老丐卻狂舞木棒,將他落下之處盡皆封住了。此丐身形熟悉,正是那喊話老丐,張無忌心中驚異之下右足前伸一點,將他的木棒踏開,人乘隙落在老丐的身邊。老丐兀自還失心瘋了似的亂舞木棒,張無忌劈手奪過,卻見這老丐額面青黑,雙目翻白,咬牙喝出一口氣間,仰面便倒了下去。張無忌趕忙扶住了他,卻發覺他的脈搏已然停止跳動了。

原來大火中羣雄東逃西竄,有五六百人便擠到了這個小水潭中,此潭既小且寒,後來的人擠不下去,下去的人又受不了那長時間的刺骨寒冷,眼見岸邊烈火燒來,便有許多好手順着瀑布攀延上去,準備奪出一條路來,誰知崖頂有大批元軍把守,只管將大小石塊不絕地順着巖縫瀑布擲將下來,羣雄非但沒有衝得上去,反而被岩石擊死擊傷大半。而岸上有火,水中冰冷刺骨,頭上有岩石墜落,這喊話老丐瘦骨入水不久便渾身炎症病疾相繼發作,拼命咬牙堅持到現在,已然耗到油盡燈枯了。

張無忌身在空中便聽到了數聲歡呼,除了俞張二俠和真陽以外,還有張士信的顫抖得欲撕裂的大聲歡呼。其餘人的聲音不大聽得出來,但竟然沒有大嘴巴丁輝道的聲音。張無忌抱着老丐的屍身踏着潭中亂石几大步跨到崖下衆人身邊,額角掛着兩條二指寬的血痕的真陽立刻掀開溼布咧嘴樂着擠到了張無忌的身邊,拉住了張無忌的胳膊,將他讓到了最裡側。張松溪道:“斷後的衆位英雄都脫險了吧?”

張無忌一邊運內力救治臂中老丐一邊點頭道:“已經按師伯說的做了!”

俞蓮舟見張無忌頭髮數處焦黃,衣服數處破洞,皮膚髮紅,不禁拍着張無忌的肩膀點了點頭。心中的感激和關心之言也不需說了。

張無忌心下感激,當下不再說話,又運一股內力,喊話老丐身子微微一顫,一口氣喘了上來。這時一直縮在俞蓮舟身後的張士信立刻喜呼道:“張……大俠,救救本人……”

張無忌見他額面發青,頭髮上凝着血伽,手捂着血流透衣的左臂,知他受了些許外傷,問題不大,倒是他旁邊躺着的幾個人傷勢甚重。便只微點了一下頭,先去查看那幾人的傷勢了。這時一名老丐突然跪下沙啞着嗓子道:“久聞張大俠醫術如神,請速速救救我們家幫主!”說着便連叩了幾個響頭。

此人正是麻尋天。不知爲何一直強烈反對方東白的他此刻怎麼會如此了。方東白正躺在他的身邊,還有一人,看服飾依稀象史夫人,整個面部蓋着溼布,躺在方東白的身邊。這裡十幾人,有站有躺,便擠在這崖下潭邊的一塊潮溼的岩石上,直是擁擠不堪。張無忌先揭開了史夫人的蓋面溼布,不由嚇了一大跳,只見她滿頭焦黑,頭髮眉毛一根不剩,竟是被火燒成了重傷;忙轉過臉去看方東白,他卻是雙腿的褲子幾乎快被火燒盡,裸露在外的雙腿佈滿了滲人的碩大燎泡,右胸至頸全然被鮮血浸透了。當下將老丐貼崖壁橫放了,搭了搭方史二人的脈搏,見史夫人的脈搏極快且亂、方東白的脈搏卻微弱至極。

真陽道:“大火起來時史夫人忽然驚慌失措地找史幫主,沒想到被困在火中,還是方幫主救了她,結果自己又不慎被山上韃子投擲的石塊打中,吐了許多的血,幸好二師伯救了他……”

史紅石一直跟在楊昳的身邊,爲何史夫人還會突然驚慌失措地尋她?想必是這個守寡的史夫人一顆心繫在老情郎的身上,竟一時間忘了女兒了,直到大火燒起才猛然驚覺,回頭一看,就此心慌,人羣大亂之下胡亂叫喊尋找,就此糟糕。還好這老情郎尚有情意,關鍵時刻救了她一命,沒有辜負了她的一片深情。不過,這史夫人本來就生得醜陋,現下被火燒了頭顱,變得更加醜陋了,上天待人之不公,當真過甚了!

又仔細搭了搭二人的脈搏,又察探了方東白右胸上方的直至右側面腮的砸傷,耳聽麻尋天干澀發顫的聲音道:“張大俠,他二人現下怎樣?”

張無忌面現難色輕聲嘆道:“方幫主內外傷都極重,武當的三黃寶臘丸、貴派的百靈散只能稍稍止血止痛……”口中說着話已將方東白被砸斷的鎖骨和兩根肋骨都扶正對好,自水中撈了支刀鞘和劍鞘,撕死屍身上的布料將方東白的傷勉強綁縛了。又喂服了幾丸自制的傷藥,嘆了口氣,沒往下說。繼續看史夫人,她卻是被武當內家指法封了昏睡穴,昏暈過去了。她收的雖是皮外傷,但受傷的部位卻是頸部之上,鼻孔以內全然腫脹,只能用口勉強呼吸,麪皮也開始起泡潰爛,在這種環境之下,手中無藥,卻又如何着手醫治?

張士信苦道:“我的臂膀只怕也斷了……”

一聽這個,麻尋天當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提起來切齒喝道:“你還有臉說你的臂膀斷了!都是你!我丐幫一千多人都死在了你的手裡!連新上任的幫主也累得如此!我他媽先殺了你這龜兒子再說!”喝罷擡掌便向他面門劈去。

張士信驚得大呼,還好麻尋天的手腕被張無忌拂住了。事已至此,殺了他也沒用。張無忌又想起範遙曾說神衣門同張士誠有關係,心想一直沒有機會問他,這下卻不能再錯過了。但看周圍除了俞蓮舟等人外,還有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八卦刀胡德、青海三劍、巨鯨幫的麥少倫以及丐幫的幾名年老長老等人,不能當着這些人的面問他,便過去幫張士信接斷裂的臂骨,口中道:“現下四處都是大火,我們要麼等候有人來救,要麼便從這道巖縫殺將上去,從上面放了繩索下來救人。張將軍以爲如何?”

初時拿主意已至害死了這許多人,最麻煩的是隻怕這些江湖好漢不會同自己干休,不似自己的部下,作戰傷亡實屬尋常,是以此時張無忌問她,他竟張口結舌,不敢再拿什麼主意了。張無忌見他的四名侍女一個也沒見了,想必死在了火中,現下只剩下他一個,還受了傷,對於這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來說,倒也確是十分可憐,但他們兄弟如果當真是神衣門的主使人,害了明教這許多人,卻也決不可饒恕!再說,敏敏還一個人在山上,自己決不能這麼幹等下去!當下沉聲道:“依在下而言,我們需當立刻衝上山去!不能在此坐以待斃!” WWW тTkan ¢O

其他人都面色沉重至極,沒有開口,張士信嚥了幾口口水,幹嗑兩聲嘆道:“適才爲了衝這道巖縫,我們上百人都死了……不過張大俠武藝高強,或有可能……”

真陽忙道:“師兄不可聽他的!上面的山岩極陡極滑,無法攀蹬,況且山頂的守軍又多,我們已經衝了數次了都沒有成功,反而送了許多人的性命!”

張無忌看向俞張二俠,兩人都沉着臉搖了搖頭。

張無忌很想試試冒死去衝此關,但想到適才由於自己的託大差點葬身火海的事來,心想自己畢竟還是血肉之身,天下尚有無數的事情自己是無能爲力的。但想到趙敏尚一個人在山頂上,現下天又黑下來了,不知會有什麼危險向她靠近,心便無法平靜,當下再也不願多想,開口對俞張二俠道:“小侄不才,願意試一試。”

俞張二俠對望一眼,一起點了點頭,道:“我們三人同去!”

真陽也握拳道:“我也同去!”

張無忌自到來時眼角餘光就沒有離開過青海三劍,三人雖未發一言,但他們、尤其是姓葉的道士眼中總有異樣的光芒流動,當下對俞蓮舟等三人搖了搖頭道:“待會兒崖上元軍見到有人上去,必將會拼力投石,崖下傷者人多,也需要保護!二位師伯和真陽就留在下面吧!青海派的三位前輩高人武藝高強,又自幼生長在高山之上,爬山功夫定然遠非常人可及,便由我們四人同上最好!望三位萬勿退縮推卻!”說罷向三人抱拳,直視三人的眼睛,神光大盛,三人竟不敢和他對視。

第十三章終南山中仙風長第十三章終南山中仙風長第七章邪徒本面原無常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五章峨嵋絕頂青絲揚第十三章終南山中仙風長第十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上)第四章驚天動地震八方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二十章風雪江湖冰迫浪。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六章奸佞妄爲何可當第十四章陽爲陰者陰爲陽第八章野店奇棺藏屍王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九章九陰九陽亂爲傷第二章豔女月夜拆鴛鴦第八章野店奇棺藏屍王第十六章山野長空盡玄黃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二章豔女月夜拆鴛鴦第三章名山大川雪茫茫第八章野店奇棺藏屍王第三章名山大川雪茫茫第十二章疾風寒雪舞殘陽第一章山河萬里雨露香第九章九陰九陽亂爲傷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十二章疾風寒雪舞殘陽第十二章疾風寒雪舞殘陽第十五章西去小昭在何方第十五章西去小昭在何方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十四章陽爲陰者陰爲陽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十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上)第一章山河萬里雨露香第四章驚天動地震八方第九章九陰九陽亂爲傷第四章驚天動地震八方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七章邪徒本面原無常第十七章怎知伊人病膏肓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二十章風雪江湖冰迫浪。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四章驚天動地震八方第十六章山野長空盡玄黃第三章名山大川雪茫茫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七章邪徒本面原無常第四章驚天動地震八方第五章峨嵋絕頂青絲揚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十七章怎知伊人病膏肓第六章奸佞妄爲何可當第二十章風雪江湖冰迫浪。第九章九陰九陽亂爲傷第十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上)第八章野店奇棺藏屍王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十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上)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二章豔女月夜拆鴛鴦第五章峨嵋絕頂青絲揚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四章驚天動地震八方第二章豔女月夜拆鴛鴦第四章驚天動地震八方第十九章火海絕域誰稱強第五章峨嵋絕頂青絲揚第七章邪徒本面原無常第一章山河萬里雨露香第二章豔女月夜拆鴛鴦第十四章陽爲陰者陰爲陽第一章山河萬里雨露香第二十章風雪江湖冰迫浪。第十七章怎知伊人病膏肓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二章豔女月夜拆鴛鴦第十四章陽爲陰者陰爲陽第五章峨嵋絕頂青絲揚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戲羣狼第二十章風雪江湖冰迫浪。第十一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下)第十三章終南山中仙風長第十章雪山神廟奪丐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