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番吩咐後,又回到許仙面前。
許仙站起身來道:“時候不早,我該告辭了,你早點歇息吧!”
尹***彷彿吃了一驚道:“你到哪去?”
許仙怔了一怔,他也不知去哪裡好,忽而別有深意的笑道:“怎麼,***還要留宿不成。”
“不要胡說!”尹***臉『色』大紅,心中卻一番糾結掙扎,難道還真要留他在此過夜不成。
“那就不說了。”許仙已推開窗,踏上窗臺,灑然而去。
寒氣一陣侵襲,尹***縮了縮身子,伸手道:“喂!”但許仙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只餘下月光照着花瓣落進屋裡。
尹***心中一陣悵然,氣惱頓了頓足,你若真的無處可去,我還能趕你走嗎?竟然如此決然離去。
離開那個溫暖如春的房間,許仙悠閒的坐着彩雲,在朗然月『色』下緩緩升空,眼看着桃園漸小,再看着長安漸小,唯有頭頂一輪孤月不大不小的掛在天上,讓他生出一股遺世獨立的感慨。
這人世興衰,天下變幻,到底還有多少值得自己在意的呢?
許仙用力的搖搖腦袋,自己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練功把腦子練傻了,以前他可從沒有這麼想過。
但是不可否認,自從點亮了最後一顆星,一絲前所未有的通明感覺就浮現在他的心間,彷彿對曾經的一切都有了一種全新的體悟。
這一絲感覺是如此的微渺,卻在不知不覺間瓦解着他本來的心『性』。
他忽然明白了“太上忘情”的含義,並非是刻意的想要超凡脫俗,而是有很多的感覺,在達到某種高度之後,即便是想要保存,都變得如此艱難。
許仙輕輕嘆了一聲,而後振作精神,身形倏地消失在天際。
一個時辰後,許仙出現在蘇州城上,俯瞰滔滔的太湖之水。雖然吳人傑說吳玉蓮母女有漕幫保全,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來看一眼的好。
許仙明白自己未必是真的有多麼擔心,只是想通過這些人間之事來消釋方纔那一刻的那種感受而已。
他並不想做一個太上忘情之人,他努力想要保存心中某些東西,某些被另外一些人當成累贅的東西。
善意和同情,有了這兩樣東西,他就註定沒辦法成爲潘玉那樣的人中之英,沒辦法成王成霸,連領導別人都會覺得爲難。
感情與慾念,放不下這兩樣東西,魚玄機當初曾多少次教訓他,想要修道成仙,就不能執『迷』於此。
但是最終就連她們也深陷其中,不顧一切的站在他的一邊,選擇了一條與本來的觀念截然不同的道路,讓他確信這些東西並非沒有意義。但她們瘋狂的選擇,豈不是像中了魔障一般嗎?爲此受了多少辛苦與委屈,或許這些東西,纔是最大的心魔,而他就是那個魔頭。
許仙強令自己拋開這些心思,降落下去,落到百草堂後的宅院中,這裡並沒有被當作吳人傑的家產被官府沒收,因爲本來就是漕幫送給許仙的產業。
亭臺樓閣,一如往昔。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許仙卻注意到一個屋中還亮着燈火,他來到門外,只見一個女子正藉着燭火伏案讀書。
女子滿臉憔悴,卻不掩舊時芳華,而且顯得成熟了許多,正是吳玉蓮。
許仙記得她當初最不耐這些繁瑣的醫書,如今竟也能平心靜氣的攻讀了,見她果然無恙,而且聽聞不遠處的房間裡還有一個細細的呼吸聲,放下心來,便欲就此離去。
飄渺的鐘聲從遠方傳來,許仙怔了一怔,纔想起這寒山寺的鐘聲,忍不住站在原地靜聽了一陣。
吳玉蓮驀然擡起頭,打了個哈欠,原來已經是夜半了,合上書頁,來到觀音菩薩像前,閉目合掌祝道:“菩薩啊菩薩,請保佑我爹能夠平安回來,只要他能夠回來,我再也不任『性』惹他生氣了,也答應跟他好好學醫,總之什麼都聽他的……就算……就算……”
許仙神思歸來,聽她如此祝道,不禁微微一笑,但聽她說到最後,卻似在心中掙扎些什麼,稍稍凝神靜聽。
“……就算她讓我嫁人,嫁給別人,我也答應他!”吳玉蓮言罷,眼圈就是一紅,連忙用手掌按按眼圈,下定決心似的說道:“不能再哭了。”
許仙心中一柔,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敲了敲房門。
吳玉蓮連忙眨眨眼睛,用衣袖擦了擦,纔來到門前,分開房門道:“娘,我這就……睡……”
許仙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好,深夜造訪女子閨房,不免有些於禮不合,但他還是想讓她提早放下心來,知會她一聲,她父親已經脫難了。
吳玉蓮不能置信的道:“許大哥!”彷彿什麼也沒想似的將許仙讓進房中:“你怎麼回來的,你什麼時候回來蘇州的嗎?”也不問他怎麼會這麼晚現身她門前,讓許仙準備了一套說辭,都用不上了。
許仙見她依舊用往日稱呼,並不因他的身份改變而有所不同,感到一些親切:“我剛剛纔到。”
只這一平平常常一句話,卻讓她情緒有些失控,含淚道:“我爹,我爹他!”
許仙連忙道:“你爹他已經沒事了。”
吳玉蓮淚眼朦朧的道:“是真的嗎?你見到我爹了?”
“嗯,見到了,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放心吧,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吳玉蓮破涕爲笑:“太……太好了,菩薩一定是聽見我的禱告了。”望着眼前之人,忽的想起方纔的禱唸,在這之前,她已不知禱唸了多少次,難道非要加上那最後一條,才能夠應驗嗎?
一時之間想的癡了。
許仙訂正道:“不是菩薩聽到了,是我聽到了。”
吳玉蓮回過神來,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道:“謝謝你,許大哥!”緣分二字,她已盡信。
許仙道:“此事本來就與我有關……”話梢止於,接着門外傳來呼聲:“玉蓮,玉蓮……”
“不要告訴別人見過我。”許仙囑咐的聲音猶在吳玉蓮耳畔回『蕩』,身影已化風而去,微風拂動着燭火,房中光影跟着一陣搖曳。
吳玉蓮幾疑方纔只是一場夢境,聽聞咚咚的敲門聲,忙去打開房門:“娘,什麼事?”
“我聽見聲音。”
“沒有誰,是我在自言自語,還有,爹他快要回來了!”
“你怎麼知道?”
“菩薩聽到我的禱唸了。”
“傻孩子,別胡思『亂』想了,快點睡吧!”
許仙回到杭州府邸中,在心中默唸道:“娘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