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無力的憤怒(10000票)
一直到靜默無人時,我們才停下來,沒人說話,只有劇烈奔跑後的喘氣聲。兩手‘交’聯處,粘膩與溼滑,被風一吹,格外冰涼。掙動,他緊扣,不依不撓。心上浮起冷笑,許子揚就是許子揚,他不會因爲一時的愧疚和沉痛而改了‘性’子,骨子裡的強勢永遠都存在。剛纔那小心翼翼一聲不敢吭的樣子,不過是他虛妄的面貌,剖開表皮,現在纔是真實的他。
早把這人看透,也一再告誡自己,可就剛纔奔跑時根本就沒他念,只一心緊隨。罷了,痛也好,恨也好,低嘆着妥協:“我們明天就走吧。”至少先離開了這裡再說,總不能爲了一時之氣而真將命送在了這裡。
有人問爲什麼覺得生命很珍貴,因爲死去的時間太長了,死了就愛恨到頭了。
既然我想這個人與我一樣不好過,那麼怎麼都不能就此淹沒在這座陌生城市吧。後來兩人無聲走着,到了一處比較偏僻的小旅館,就進‘門’準備入住。可卻遇上了難題,店家是個藏民,他不懂漢語,我們又不懂藏語,於是兩種語言‘交’匯着,誰也聽不懂誰。
後來還是個好心的旅客正巧走下來時聽到了,他聽得懂藏話,上來解釋說店家要我們出示身份證,可我們的身份證明都在那家旅館裡。最後給店家加了雙倍的錢,才總算勉強要到一個房間。我一進‘門’就倒在‘牀’上閉上了眼,折騰了一天,又午夜驚魂般的逃命,着實累了。
‘迷’‘迷’‘蒙’‘蒙’之際,似聽到耳邊傳來輕嘆,也無暇去管,很快就沉睡過去。
早上是被許子揚推醒的,睜開眼對上沉黯的眸光,擔憂的面孔,一瞬間甚至認不出這是誰。可能是因爲我眼中的茫然,他看我的眼神,猶如火光一點一點地熄滅,轉成幽暗的冰涼。
“你做噩夢了?”
我微微一愣,有嗎?擡手‘摸’了一把額頭,果然滿手溼滑,全都是冷汗,但腦子裡卻一片空白,沒有殘餘一點夢境。搖搖頭,掀開被子從另一邊起身,昨晚躺下時連衣服都沒脫,只覺得困頓的不行。
窗外天已經大亮,收整了下我們就出‘門’了。既然決定離開,也不想再拖延時間,當回到旅館時,一進‘門’就見旅館老闆苦着張臉在與當地警方說着什麼。這老闆雖也是藏民,但是他會說漢語的,大致是在講述昨晚暴徒衝進他店裡,砍殺旅客的情景,看樣子受傷的人不少。
警察把我們給叫住,盤問了一番,問我們爲什麼昨晚沒有回來,神情間倒像是把我們給當成了恐怖分子般防備。不由暗惱,但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是許子揚也只是耐着‘性’子解釋我們昨晚因爲去某處景點回得晚了,在附近的旅舍住下。警察將信將疑,肅穆着神‘色’警告我們不要隨意再走動。
走上二樓,從依稀凌‘亂’的血跡可窺知,昨晚這裡有一場不小的暴動。而大多數房間‘門’都‘洞’開着,我的那間也是,許子揚在先入內查探發覺沒異狀後才讓我進‘門’,他則走向了對面的那個空房。這才知道,原來他定了我對‘門’的房間,難怪昨天明明聽到腳步聲離開,開‘門’卻又見他坐在‘門’口。
無暇顧及其他,房內一片凌‘亂’,明顯是被翻過,暴徒就是暴徒,他們不會過‘門’不入,很明顯將我的房內各處都洗劫了個遍,幸而我也沒什麼財物,證件與衣物都被扔在了地上,倒也沒什麼遺失的。
許子揚很快就過來了,他手上只拎了個輕便的包,進‘門’就說:“等等再走,看看局勢。”見我不語,他又解釋:“現在走,底下的警察可能會把我們當成疑犯,以爲我們是畏罪潛逃。昨晚的暴徒不尋常,專挑旅客下手,顯然是有意挑起旅客與藏民的矛盾。”
我不太明白,這有何不尋常?卻聽他分析道:“從剛纔那旅館老闆的描繪來看,這批人不像是本地人,原本接到的真實線報也是有可能某地分裂勢力進駐藏區來挑‘亂’是非。”
驚愕住,沒想這其中還有如此文章。當人們長期處於安逸狀態下,忽然有一天置身在暴‘亂’時,說不恐慌是假的。那些沒有人‘性’的暴徒爲了自己的‘私’‘欲’,而置他人的生命於不顧,只爲挑起事端,達到動‘亂’的目的。
憤怒嗎?憤怒。無力嗎?無力。
到得中午時分,許子揚去樓下查探了一番,就帶着我退了房,走出了旅館,往火車站方向而去。可抵達後一問,心涼了半截,就在昨夜,火車站這邊也發生了暴‘亂’,於是火車站線全面封鎖。他默不作聲帶我又去了汽車站,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此處。
不用說,機場也肯定停運,全城封鎖了。不過晚了一天,我們就真的走不了了。
許子揚的面‘色’很難看,他拉着我手一面撥着電話一面往外走,可撥了好久都不見撥通,我翻出自己的手機開機後查看,發現果真沒訊號了。他沉‘吟’了下,就有了決定,不回旅館,喊了輛車報出地名時,我微微驚訝,居然是去峽谷那邊。
儘管城內有動‘蕩’,但似乎沒有侵擾到藏居這邊,走到深處敲開一家屋‘門’,樸實的藏民在我們邊打手勢邊解釋的情況下,將我們讓進了屋。等到入內後,才發覺那藏民是有些懂漢語的,因爲他家的‘女’兒在南方城市讀書,這真可算是意外的驚喜。
事實證明,許子揚的決定是對的。此時唯有借住在藏民家中才是安全的,之後幾天,時有傳來某旅館被砸的新聞,而武裝部隊也正式進駐,開始制止惡勢力。全城戒嚴,就連藏民都不能再隨意走動,卻在這種情形下,不知許子揚上哪聯繫了一輛返程的黑車。
夜,黑茫茫的,他一手拎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拉緊了我走在夜幕中。空氣沉重地只聞急促的呼吸聲,這兩天我們並沒再爭吵,但‘交’流也不多,每天上演的是默劇。不知走了多久,黑茫中終於可見遠處有黑沉的車影,到得近處才發現竟已有好些人等在這裡了。
從行裝上看,應該都是各地過來的旅客,與我們一樣,因爲突發事件而滯留在此地。這麼多人聚在一處,居然無人說話,全都沉默着,可以想見大夥都被這幾日的動‘亂’給壓得人心惶惶,喘不過氣來。
那輛黑車是個中巴車,大致能坐二十多人,可等在這裡的初步估計起碼有四五十人。人數上翻了兩倍,我蹙了蹙眉,轉頭去看許子揚神‘色’,月光下他暗沉着臉,眉‘色’不動。
很快就有人來點人數,安排着上車,我們排在隊伍裡,上車後發現只剩最後一排有座位了。狹小的靠窗邊的位置,他讓我坐在了裡面,然後緊挨着我坐下。身體緊密接觸,這是連着幾天來我們靠得最近的一次,我沒有作聲,只盡量往裡湊一些。
眼看着車廂越來越擠,居然站在底下等候的人全都擠上了車,嚴重超載。可這時候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因爲每個人的心思都一樣,就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終於車子起動,緩緩在夜‘色’中馳騁。
我透過車窗,看着黑茫茫的一片,腦中忽然閃過那個夜晚的事,也是這麼黑的無邊無際,也是這麼氣氛壓抑到窒息,莫名油生出不祥的預感。那一夜,一直都是我的噩夢,不管記憶如何翻轉,都無法擺脫。因爲那個晚上,我經歷了生死、掙扎,不與命運妥協,也在那之後墮入永恆的黑暗。
由於路面的不平整,車速很慢,可即使這樣也時有顛簸。幾次都不可預防地朝他身上跌去,他的手穩穩扶住了我,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到我胳膊上。只輕輕一掙,他就鬆開了,微側了目光瞧他,沉肅着臉,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一個急剎車,全車人都驚呼出聲,原本站着的乘客往前栽去,此起彼伏的呼喊。我是被許子揚緊緊拽住,纔沒磕碰到前座上。前頭傳來怨怪聲,一時車裡氣氛變得‘混’‘亂’。
其實怪不得誰,每個人都焦躁之極,突發狀況難免會惱。過了會,有人在喊是車子出故障了,而且車輪底下被一個大石頭給卡住了。司機和車主喊大家下車幫忙推車,雖然有人罵罵咧咧,但還是徐徐走下了車去。
男丁上前推,‘女’同志們站在兩旁,很快車子就推過了石塊。但車子卻一直起動不起來,黑不隆冬的,司機在那查探半天也沒查出究竟,後來人羣裡有懂車的過去‘摸’索了一陣,總算是給起動起來了。
再次排着隊上車,這次我與許子揚被擠在了後面,心想可能等下要沒位置了。哪知當人上了三十多人時,那車主突然跨上‘門’一攔,揚聲道:“就這些人吧,中巴車載不下太多人了,要不鐵定得翻車。剩餘的人把車錢退給你們。”
此話一出,被堵攔在下的人頓時就‘亂’了,紛紛吵起來,哪知那車主見情況不妙,刷的一下把車‘門’一關,就想讓司機開車。沒上車的有十幾個人,一時間大家都沒料到車主會如此,等反應過來時車子已經緩緩而動,靠在車‘門’邊的人被帶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