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親愛的路人（1）（子傑篇)
我嚐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當敏敏再次對我說離婚兩字時，當敏敏把離婚協議書拿到跟前時，當我咬着牙滿眼都是淚的簽下名字時，我嚐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我不明白，爲什麼我和她會走到這步境地？明明我是來挽回這場婚姻，贏回敏敏心的，可卻像是走進了賭場，一路輸，輸到一敗塗地，最終婚姻沒了，敏敏也沒了......
我一夜又一夜坐在走廊上，仰靠着冥想，這是爲什麼？是我一開始就錯了，錯到我其實不該來找她？她此時那麼痛苦，是因爲我的糾纏嗎？
反思過往，回想我和她這段日子所經歷的一切，又是心疼又是驚痛。
在墓地行之後，我就決定換一種方式橫切入她生命，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想着剖開她的心，逼她承認自己愛我。殊不知，逼到最後，她告訴我所謂的“真相”是：她和陸向左酒後亂性，好在了一起。說她叔叔是因爲怕她吃虧，纔將那件事給隱藏了去。
我不信，抵死都不信她真能和陸向左好，她不是這種人。但所有的自信，都被她用尖刀刺破，她說他們青梅竹馬，陸向左陪她走過的時間不知要比我長多少，而她以爲的厭惡其實是喜歡，後來更是再愛上。
字字句句都在指證她對我其實是錯愛！錯愛兩個字，橫劈入腦中，疼得不是一點點，是翻江倒海，等於是將所有我和她的一切統統抹掉。我可以接受她任何理由，唯獨無法接受她愛錯了我這一個！
就像是唱着歡快的曲調卻突然嚎啕大哭，像是晴空萬里卻驟降大雨，這比喻不恰當，但就是那個理，我滿懷信心要將她拿下，可是她卻吐出了一個令我防不勝防的答案，那堅信的堅持，被無情打垮，當場我就丟盔棄甲，咬着牙說着心灰意冷的話，一步一步離開。
可是我仍然邁不出步子，走出院子，走出那扇大門，我知道這一走，就代表我和她正式分崩離析，再無退路。只要一想到從今往後都不能再來找她，我就痛得揪心。席地而坐在院門前的臺階上，夜晚的寒涼絲絲入骨，我把事情的本末前前後後想了許多遍，終於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不愛我了，否則絕不能狠得下這心。
到頭來，我還是失去她了。
不管什麼錯愛不錯愛，如果當初她還愛我時，我能早一點認清自己的心，能給她所有想要的愛意，是否就沒有她的離開，也沒了她說的......錯愛？
敏敏，你怎能如此殘忍，在我沒意識到愛的時候，肆意放縱着我，將我安放在高處，從未試圖將我拉下來；而當我認清了，想要挽回營救之後，你卻鬆開手說你愛錯了我。
這要我情何以堪？
胡思亂想一整夜，周圍靜到一絲聲響都能聽見。天亮時分，沉靜的屋內終於有了動靜，在這之前，裡面與外面一樣，無聲。聽那椅子的聲音，我就猜到這一整夜，我在外面坐着，她在裡面坐着，仍是那張我離開前她坐的椅子。
心抽痛的厲害，一早就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她曾那般愛過我，自然是不想傷我。所以之前一再逃避，請我放手，她就是想用這樣委婉的方式來告訴我，我們已經不可能。可偏偏我太過自大，篤定了她對我的愛，卻不知沒有人會留在原地永遠等你。
直到今天我逼得她退無可退，終於說出了事實，也逼着我不得不放開她的手。在聽到腳步聲臨近門邊時，我心不由提了起來，驚慌地想，她若看到我還在這，會不會覺得困擾，會不會再趕我走？
可真的那門打開後，她的氣息緩緩而繞到鼻間，我心顫了，後悔了，那些心灰意冷的話根本不是我真的想表達的。而我又實在沒有一點辦法了，只能枯守在門外，這一刻我才發現，我仍未死心。如果......祈求她給我一次機會，會不會還有迴旋的餘地？
以前的我姿態太高，那麼爲了不失去她，我願把所有的姿態收回，寧可低到塵埃，只求她能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可她卻說她就像我身上的一塊頑疤，晾一晾就會褪去，我也會痊癒。可是這塊疤如果長在了心上，要怎麼痊癒？根本就痊癒不了，我也不想痊癒。
我只想讓這疤痕更深一些，深到她不會莫名其妙說錯愛我，就要離我而去。
說着說着，我控制不住淚意涌出，聲音嗚咽。從小到大，我極少哭，可是這一刻極度恐懼，深怕自己哪怕低到塵埃，也挽回不了她的心，求不到一個重頭來過的機會。
當她從後摟住我的時候，我的心都要化了。到底還是打動了她，錯愛也是愛！我怕她反悔，不管不顧纏着她的身體，像不知疲憊又需索無度的獸，而她就是我懷中的白兔，任我捏揉翻騰，即使身體滿滿填充，四肢交纏，汗水交融在一起，都不能彌補我心內的恐慌。
我跟她提出生一個孩子，有了孩子，她就有牽掛，不會說放手就放手，不會再因爲許多外界因素而逃開我。但她臉上的遲疑與拒絕，是那麼明顯，明顯到根本就沒遮掩，心沉到谷底。原先是我不想要孩子，她滿臉的失望，而今我說想要孩子，她卻......
當真是愛得多與愛得少的區別嗎？
待她沉睡過去後，我久久不能入眠，即使滿身疲憊，身體內某條神經一直梗在那，是激動，也是後怕。今天我若還保留一點孤傲拉不下面子去求她，那麼這一刻根本不會到來。她推拒我的決心是有多強烈，已經完全顯露給我了。
我輕撫着她的發，壓在她耳畔低聲說：敏敏，從今以後對我說真話，說你也會害怕、會心碎、會想念，說你也想有個家，那個家裡有我；從今以後我負責把你的心捧起來，再也不讓你受委屈，再也不讓你的眼淚掉到地上。
她自然是在說假話，如果她真的愛陸向左，現在她就絕不會與我滾在牀上。她不是別人，她是蘇敏，這就是她的性格。所以她的那句錯愛，明明是在撒謊。
是對我表現不滿意，不肯原諒我從前的混，才如此故意說了來氣我的吧。而且，這個世界上哪有人比我更愛她，那陸向左如果真和她有什麼，又怎會這麼久不曾碰過一面？又怎會這之後的半年，他來的次數寥寥可數。
所以這丫頭，分明就是在騙我！
爲表誠意，我親自下廚做菜給她吃。自上回她說早在認識我時就會廚藝，暗示了我對她的不瞭解後，我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在網上研究一些菜食。想要對一個人好，必須得從生活中的細節做起，這話不知從哪看過，就這麼記在了心上。
那如果一碗清湯麪外加兩個荷包蛋，是敏敏給我的最美好的念想，那麼我也想爲她做一道菜，讓她無論何時吃到的時候就會想起我。
知道她喜愛吃魚，因爲以前我們去外面吃時，她幾乎餐餐都點。她對魚的鐘愛，就像對很多事的執着一樣，一條魚，她可以從頭到尾巴，吃得一點都不剩，而且表情享受。
所以我首先學做的就是魚，翻遍網絡各大菜色，最終定下清蒸鱘魚作爲贈給她的禮物。爲了這道菜，我私下裡試做了幾回，今兒覺得是能拿出手了，纔敢在她面前表現。卻沒想......她被魚刺卡喉了！我又懊惱又心疼，試各種辦法都無效，只能去醫院讓醫生取，可她從那病診室內衝出來時，就一頭撲在了我懷裡，抽噎着宣誓說再也不吃魚了！
我苦笑着想，贈給她的第一道菜就這麼夭折了，倒也算留了極深的印象，就是不好的。
後來某天，她捧着電腦在上網，忽然一個拍腿，喊我過去看。只見她的屏幕上顯示的是某個人的博文，而博文的第一句話就是：張愛玲說，人生三大憾事——紅樓未完、玫瑰無香、鱘魚有刺。她那一臉恍然而悟又搖頭晃腦的樣子，頓讓我覺得猶如回到了當初，心中很是甜蜜。就該如此，我就是想她在我的身旁，做自己想做的，無憂無慮。
藉着小小的冷戰，以工作的名義，我將她從秦周那邊調了過來。看着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與袁珺鬥智鬥勇，我就欣悅，就知道袁珺這步棋下得好。而袁珺也喜歡撩她，兩人三不五時就撞些口角什麼的，無傷大雅，我還能借此機會從中調停，拉近我與她工作中的關係。
眼見我們相處越來越融洽，平和又甜蜜，卻因爲一些事，生出了裂痕。
若若跟子揚鬧矛盾，在生下唯一後三個月，居然獨自跑來找我了。事出突然，我只能放下手邊的事去接她，等把人接到了，聽她口裡叨叨的埋怨，不由苦笑。無非就是他們夫妻爲了孩子問題起了分歧，鬥鬥嘴而已，至於離家出走嘛。
但若若突然冒出句問話，讓我明白，她是內疚以前，不放心我和敏敏，所以才趕過來的。
經她這一提醒，我驚覺此事不能讓敏敏知道，否則好不容易修補起來的關係，就又可能要瓦解。敏敏對若若沒有敵意，卻十分在意，是我以前表現得太混，讓她誤認爲我對若若永遠都不死心，而這其中的糾結，解釋又解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