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9月的最後一天,軍訓在喧鬧與落寞中結束了,文武站在宿舍的窗戶前大喊道:“解放了,可以自由談戀愛了!”樂樂天和秦勝卻在後面捂着耳朵煩的不行不行的。
“秦勝,國慶節有安排嗎?”樂樂天問。
“不用問了,他賣給趙瑾了!”文武說到。
“其實,我和趙瑾也可以和你們一起玩。”秦勝言不由衷的說。
樂樂天搖搖頭說:“算了,省的我看了傷心,再說,我還想去找找黨培。”
文武也說:“是啊,你這明擺着欺負咱們兄弟沒馬騎嗎!”
秦勝說:“你可以約小美啊!”
文武說:“雖然我早就想把她搞到手了,但這個小女子不用點手段真是很難搞。”
文武言語剛落,就聽到門口有人慵懶的說:“我若不在,你們就這樣不停的意淫我表妹嗎?”
三人齊扭頭看向門外,暗黑交錯的門口,反射出一個酷酷的剪影,那人歪着身子,肩膀上扛了了吉他。
三人異口同聲詫異的說:“六哥!”
站在門口的小六把行李扔進宿舍,把吉他立在地上,仍是那樣慵懶的用手攏攏頭髮說:“聽說,你們在學校玩的風生水起,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要來上學!”
三人下巴立刻掉在了地上,外太空般意外的說:“什麼!上學?”
小六也用意外的眼神看着他們三人說:“怎麼?不行嗎?”
三人立刻狂點頭說,“行行行!”
樂樂天說:“既然人湊齊了,不如晚上喝一杯,也當作國慶節散夥飯,國慶大家就自由活動,開學後再續前緣。”
秦勝點頭說好,文武提議到:“就去校門口那家買春餅的小飯店吧,別看小,炒的菜很地道,老闆娘是個很漂亮的小少婦,聽說老公去年騎摩托車撞死了,目前只和一條小狗相依爲命,當然,最重要的是豬頭總去泡她,豬頭去得,咱們爲什麼去不得?”
樂樂天突然想起曾經看過雞和馬路的問題,施耐奄會說:“那廝雞過了馬路,俺爲啥過不得?”於是,他們決定去那家小飯館喝酒。
那寡居的女人果然清麗,只是臉上總隱着一種淡淡的哀愁,楚楚可憐的樣子。樂樂天不由得又想起了黨培,分別的那晚,水母陰姬頹廢中帶着幽怨的表情隨和少婦的哀愁不一樣,但一樣的卻是帶給別人心裡的哀傷,讓人感覺他們都是不快樂的女人,讓人不由得想借酒澆愁。我見猶憐的感覺讓他們故意多要了幾個菜。
本來說男人喝酒不關女人的事,文武還是把消息透露給了小美,趙瑾雖也知道,但被家裡來的車接走了。剩下這幾個人,想要體驗一下自由的象風一樣的感覺。
因爲到了放假期間,飯店沒有多少客人,樂樂天注意到,閒下來的時候,那少婦就坐在飯店門口,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注視着馬路,似是在等什麼,那條白色的小狗,也懂事的趴在她腳下,整個湖面,安靜又動情的象西方名家的油畫一樣。
“她在等什麼?盼望她丈夫的歸來嗎?等一個永遠也不來的人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樂樂天因人憐己,心情不由得產生晚秋般的蕭索之意。
“人生得意須盡歡,來幹!”樂樂天不看也知道是秦勝在張羅喝酒,樂樂天本無得意之事,無語迎合,只秘密舉杯,小美本來是喝可樂的,但見樂樂天不開心,怕他喝醉,忙把可樂推到樂樂天面前:“讓我嚐嚐啤酒的味道吧?”樂樂天衝小美空洞的一笑說:“女孩子總喝酒會變頹廢。”小美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因她遇到了樂樂天,所以,註定她的善解人意會碰到釘子。樂樂天的心裡,早已被黨培塞得滿滿的。
文武本來挖空心思想着一句古詩詞迎合秦勝,怎奈讀書少,但見小美對樂樂天的舉動,不由想起他初中泡妞時背的李商隱的無題詩,說到:“隔座送鉤春酒暖,來,幹。”
小美被樂樂天決絕本就委屈,轉頭看着文武說:“春你妹,都秋天了,喝死你。”
文武本來應該尷尬,無奈他本性二皮臉,非但不覺尷尬,而且一臉邪笑着說:“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完,先喝下杯中酒。
小六也笑笑不說話喝下酒,秦勝、樂樂天隨後,只有小美氣呼呼的喝下可樂,一時不知拿文武怎麼辦纔好,喝完後,還惡狠狠補了一句:“今年不知怎麼了,什麼都不順。”
酒過三巡,文武嘻嘻笑着說:“少陪!”然後去逗那條小狗,任誰都看得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沒逗幾下,他就開始和那少婦搭話,那少婦倒是有問必答,但絕不多說一句話,也從不笑,冷豔中有幾分脫俗。
第二天,舉國同慶,樂樂天卻把空調開到17度,躲在屋裡蓋着厚被矇頭大睡,迷迷糊糊中,他夢見文武紮在女人堆裡一臉淫笑,又似乎是秦勝和趙瑾在甜蜜的調情。半夢半醒間,手機響了,樂樂天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來,抓住手機放在耳朵上,接通電話,裡面立刻傳來文武激動的聲音:“樂樂天,我發現我愛上春餅店的那個少婦了,陪我去找她,我要向她表白。”
樂樂天不由皺眉叫到:“你神經病啊!才幾點?”
“我到你家門口了,你不出來,我就在你家門口大聲喊樂樂天我愛你!”
樂樂天猛地從牀上做起來,一下子精神了很多,咬牙切齒的說到:“算你狠!”
掛了電話,樂樂天從窗戶向外張望了一下,沒有發現文武,暗自叫到:“敢騙我!”說完又倒在牀上,還沒有5分鐘,電話又響了,樂樂天看都不看接通電話叫到:“你這個混蛋,大過節的,怎麼這麼無聊?”
“怎麼這麼大火氣?”裡面傳來小美的聲音。
樂樂天忙看來電顯示,果然是小美的號,自己無聲的埋怨了自己幾句忙道歉說:“對不起,我以爲是文武那混蛋。”
“今天有節目嗎?”小美問。
“文武約我去找他喜歡的人,你找我有事嗎?”
“沒有,祝你們玩的愉快!”
“謝謝!”
“再見!”
“再見!”
樂樂天掛了電話後,再也沒有什麼睡意了,起牀洗漱,然後打開電腦,進入QQ,可惜仍沒有水母陰姬的任何消息,不由得一陣悵然,他一直不想接受水母陰姬在他生命中消失的現實。
臨近中午文武纔來,樂樂天不由得搖頭嘆息到:“我怎麼認識你這麼不守時的人。”
文武卻振振有詞的說:“咱們也沒約時間啊!”彷彿轉頭間就把他說到了樂樂天家門前的事給忘乾淨了。
臨近春餅店的時候,樂樂天從一個小書店買了本《絕代雙驕》,他準備開始看古龍的書,來探究水母陰姬的內心世界。文武卻很是不屑的說,“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同齡人,手機下電子書看不就行了。”
樂樂天卻搖頭說:“看電子書就像穿着褲子拉屎一樣,那感覺你想象一下!”
文武果然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說:“哎呀!好特別,你只會形容!”正說着已經來到春餅店門口,正是中午飯店,裡面有幾桌客人,少婦穿花蝴蝶般忙碌着。
文武向裡面看了一眼,立刻火冒三丈,當然不是因爲少婦太忙碌,而是因爲有男人正在逗少婦那條小狗,更氣的是逗狗那人,竟是校務處的主任那豬頭。
樂樂天問:“我們還進不進去?”
“進去個屌!”文武憤憤的說。
樂樂天問:“那我們去幹什麼?”
“找個民族飯店,去吃紅燒豬頭!”
樂樂天搖頭到:“那會是個什麼樣的民族飯店?”
文武回答:“當然是漢族的了,難道還是大和民族啊!”
“好吧,去吃豬頭,文武,你流鼻血了!”
文武這才發現自己的鼻血已經滴到夾克上了,忙擡起頭來憤憤的說:“媽的!氣的我都上火了!”
後來,他們果然去吃了豬頭。
再後來,樂樂天和文武去了網吧,文武知道樂樂天是要看看水母陰姬在不在線,於是他不住的搖頭嘆氣說:“看來我也該試試在QQ上找一段撕心裂肺的戀愛。”
樂樂天登上QQ後,水母陰姬果然不在線,這是常態,樂樂天認了。他知道,自己的努力很可能付諸流水,沒放棄並不代表心裡不會產生絕望的心情,於是樂樂天重新申請QQ號,化名窮途末路開始和小美聊天。
窮途末路:可以不說嗎?
可以:你是???
窮途末路:很顯然,我是窮途末路。
可以:哦……
窮途末路:可以聊聊嗎?
可以:隨便。
窮途末路:你是隨便的女人嗎?
可以:我是可以不說嗎!
窮途末路:你的網名很怪。
可以:你的網名很俗。
窮途末路:世界是俗世,我是俗人,網名當然俗了,你呢?網名奇怪,人是否奇怪?
可以:你的問題很不友善!
窮途末路:可你還在和我聊。
可以:大概我們是窮途末路吧?
窮途末路:是啊!彼此窮途末路,便可百無禁忌,有心事也可隨便說,下了線誰也不認識誰。
可以:是這樣吧?
窮途末路:你有什麼心事,我做一回好人,聽你訴說。
可以: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沒人祝我生日快樂。
窮途末路:舉國同慶,但我僅代表我自己祝你生日快樂。
可以:舉國同慶?大家在乎的還是那7天的假期吧?
窮途末路:至少我祝你生日快樂!
可以:謝謝!雖然不是我想聽到對我說生日快樂的那個人。
窮途末路:那人是誰?你男朋友?
可以:不是,我喜歡他,但他喜歡別人。
樂樂天心裡清楚小美可能喜歡的是自己,但他仍是很想聽到小美說出來,這樣可以讓他感受到一絲絲被愛的幸福,這是他從水母陰姬身上所無法感受的。
窮途末路:就算如此,他對你說聲生日快樂也不過分。
可以:他不知道我生日是今天。
窮途末路:你爲什麼不告訴他?
可以:上午想告訴他,但他約了別人。
樂樂天想起上午小美打給他的那個簡單的電話,心裡忽然產生一絲愧疚。
窮途末路:能告訴我他是誰嗎?反正我們窮途末路。
可以:他姓樂,是個不太多的姓,叫樂天,是個比較俗的名字,
窮途末路:是啊,確實挺俗,但聽着有種喜大普奔的感覺。
可以:可他活的並不快樂,不管他叫什麼名字,只要他不選擇愛我,他就不會快樂。
窮途末路:爲什麼?
可以:因爲我們纔是一類人,我們的父母經歷相同,他們都沒有太高的學歷,所以沒有給我們起出太漂亮的名字,但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我們的生活無憂無慮,所以也也成了我們特別的性格,所以,也只有我們在一起纔會快樂。
樂樂天突然覺得小美竟然是個有思想的女孩,這實在讓他刮目相看,又想想自己的名字、小六的名字、小美的名字,可不是這樣!他們的父母確實沒有給他們華麗或文藝的名字,有時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名字是父母鬧着玩起的,他從小疏於父母的管教,但卻從不缺錢花,這讓他沒有養成太高貴的教養,但他就是喜歡這樣的自己。
窮途末路:唉!唯有嘆息,愛就是,不愛就是不愛,這往往是沒得選的事,只能跟隨心的聲音。
可以:你多大,說話老氣橫秋的,也是,現在誰還沒事聊 QQ.
窮途末路:你豈不是在聊?
可以:因爲他只聊 QQ.
窮途末路:你是大叔控嗎?這姓樂的年紀多大?
可以: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窮途末路:或許你可以試試我,我雖不年輕,但也不太老,也或許我們也是一類人。
小美不再給他回簡訊,樂樂天紈絝的一笑,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玩世不恭的蒼涼心態。
文武上網本是準備網遊,可一想到豬頭正在逗春餅店老闆的小狗,就提不起精神來,於是,他也效仿樂樂天開始網聊,隨便抓了個在網上自認是女孩,又肯和他聊天的開始他的撕心裂肺網戀之旅。那個女孩名叫“剎那”,最初吸引他的就是這個網名,他感覺這是個符合愛的撕心裂肺、尋死覓活的韓劇模式的網名。
文武:剎那!
剎那:你好!
文武:爲什麼是剎那?
剎那:因爲生命的美麗只是剎那!如流星般!
文武:讓我猜猜,你一定是某個大學中文系的。
剎那:多謝!不過你錯了,我高中還沒有畢業呢。你呢?哪個大學的?工科男?
文武:哈!哈!哈!你太擡舉我了,我不過十六歲而已,是不是還要叫你一聲姐姐?
剎那:喔!你好弟弟!
文武:給紅包啊!姐姐!
剎那:你一定是個開朗的人,開朗的人是快樂的。
文武:你一定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多愁善感的一定是美女。
剎那:我不是什麼美女,左不過是還活着罷了!
文武:其實,我和你差不多,左不過是還不曾死亡罷了!
剎那:這就是生命中美麗的剎那!
文武:是啊!誰也不知道它何時會象流星般突然熄滅。
剎那:所以,要抓住這剎那的美麗。
文武:是不是美麗的都是剎那?
…………
文武發現自己被帶入一種憂傷的情緒之中,起出是爲了迎合剎那憂傷的聊天方式,隨後是身不由己的陷入。他不由得想起古人們那些充滿哀傷憂思的詩篇,在他印象中不管唐詩還是宋詞,都充滿着灰色的哀傷和諷刺,他認爲這些與自己命裡八字不合,所以他的腦子裡這方面幾乎是空白,但和剎那聊天之後,他突然想找些唐詩宋詞看看,讓自己多一些憂傷的文人氣質。
那一旁,樂樂天腦中正飛速的盤旋着與小美的種種過往,他知道小美真的是不錯的交往對象,可惜心的嚮往不是小美,心亂如麻之際,文武突然衝上來說:“樂天,知道嗎?我發現自己愛上了剎那!”
“誰是剎那?”
“剛認識的網友!”
談到網友,又把樂樂天鉤回到對水母陰姬的思念之中,不由得一陣子黯然神傷。但他對文武的話,是連標點符號都不信的。
“好像聽你說過很多這樣的話了,你似乎總能很成功的見一個愛一個。比如小美!春餅店老闆!”
文武一臉真誠的說:“他們我都愛呀!一個男人同時愛上幾個女人這很正常,女人也可以同時愛幾個男人呀!”
“你未免太濫情了吧?”
“不是濫情,是多情,多情是詩人的氣質!”
“可誰都愛就等於是誰都不愛,誰都不愛是無情。”
文武一本正經的說到:“你錯,我的愛已經上升到了超凡脫俗的境界,上帝可以愛每個世人,我爲何不能同時愛幾個女人呢?”
樂樂天無奈搖頭到:“但願你哪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吧!”
文武無恥的說:“這恰恰就是我人生追求的目標。”
“你又流鼻血了!”
“卵蛋,今天火氣出奇的大。”文武說完,忙把頭擡起來,舉起右手。
樂樂天從口袋裡掏出紙巾給文武:“你舉手幹什麼?”
“哪個鼻孔流血,就舉那邊的手,很快就不流了。”
“迷信!”
“是科學。”
因爲流鼻血,二人也沒有上網的興致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除了網吧,文武一直保持仰頭舉手的姿勢,引來路人側目的餘光,樂樂天小聲說:“要不你把手放下吧,好丟人啊!”
文武卻美滋滋的說:“有街拍的沒?沒準我馬上要變網紅了。”
樂樂天和文武正聊着,突然看見一個穿黑色職業套裝的女子鑽進了一輛出租車,樂樂天分明的看到那是黨培,樂樂天慌忙把文武丟在一邊,匆忙在馬路邊攔出租車。
文武忙問:“你怎麼了?”
樂樂天焦急的說:“我看見水母陰姬了。”
言語間,終於攔住一輛車,樂樂天和文武忙鑽進車裡,讓司機去追那輛出租車,可追來追去也再也沒見到那輛車的影子,樂樂天懊惱的說:“我要是記住那輛車的車牌號就好了。”
文武輕輕拍拍樂樂天的肩膀說:“算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忘掉。或許是你眼花了。”
“我看清了,那就是水母陰姬。”
“那更註定你們無緣了,忘了吧!”
“不,我們是有緣的,要不怎麼會讓我遇到他。”
“我知道你是不聽勸的。”
“所以,你該鼓勵我纔對。”
“你執着於過去的,很可能會錯過眼前的。”
樂樂天不由自主想起小美,只一霎,他又堅定的說:“我一定會找到水母陰姬。”
文武搖頭到:“不講了,你是吃了秤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