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廣播劇社團的小編劇,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修改被退回來的劇本。
導演的意見很多,這裡不行那裡不行,我很想反駁幾句,卻又覺得無力。
這個社團是由幾個廣播劇愛好者合辦的,自然是沒有盈利,靠的是大家一腔熱情,選一個好的小說找作者授權,然後改成廣播劇,再放到網絡上供發燒友們一起娛樂。
而我,不過是幫忙朋友而已。
我的朋友洛君,是這個社團的策劃。洛君是女生,只不過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大家一開始叫她洛哥,她聽着聽着就不樂意了,說我這樣嬌豔一枝花怎麼能被叫成“哥”?於是才被改口稱爲洛君。我和洛君交情匪淺,算是青梅竹馬。她看過我平日裡寫的那點沒頭沒尾的小說就興致高昂地讓我去填補她社團編劇的空缺。其實每天工作就夠我頭疼,少少的業餘時間寫寫劇本,居然還要受這份罪,多少是有些委屈。
對於我而言,寫寫小故事不過是勞累的上班時間之外放鬆自己的一個娛樂項目而已,但是若是還要再上升到工作一般嚴苛的地步,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承受不住了。
可悲的是,就算如此,我也從未跟洛君抱怨一句。
“我真的只是一個隨便寫寫小說打發時間的,水平跟編劇還有很大的差距,而且那個導演修改過的地方很多連語法都不通順這實在讓我無言以對……”
以上這些話,我統統只敢放在肚子裡。洛君每天白天要在公司裡奔波,晚上要爲社團的事情忙到快要把一頭長髮抓禿了,我哪裡敢再給她增加負擔呢?
我知道洛君這段時間爲了一出新的廣播劇CV的事情很不開心,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眼看着此劇就要流產了,那晚她找我出去喝酒,就算已經是十點了我還是抱着包,拎起裙角,偷偷從我爸媽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我很少在夜晚這個點鐘出門,洛君來接我。
當我走出小區的時候她的車已經停在那裡了。
洛君摁下車窗,衝我招手,我三兩步熟練地鑽進她車裡。
“怎樣,小柏,今晚做好宿醉的準備了嗎?”洛君撩下此等狠話之後就把車發動了,我鐵青着臉正想說我真的一點酒都不會喝,結果只聽見耳邊的風聲,我被迅速地帶走了。
洛君算是女生中很敢開車的,當初她考駕照的時候教練說,女生開車要的就是膽子,沒事,一腳油門踩到底。結果洛君就真的一腳油門死踩到底,把人教練的車窗玻璃給撞了個支離破碎。教練估計是覺得這小姑娘看上去嬌弱纖細,很自然地就把她劃到柔弱型裡去了,大喊着要有膽子有膽子,絕對沒有想過此洛君之前可是被稱作“洛哥”的。教練鐵青着臉從車裡爬出來,很嚴肅地對洛君說了句“再見”就一溜煙地跑了,雖然相處時間很短暫但是此教練對洛君今後駕車成爲馬路殺手的生涯有着不可磨滅的影響。洛君什麼都沒記住,只深深地記住了教練讓她放開膽子開車這句話,所以很多時候,洛君都是一腳油門踩到底。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她考到駕照的過程是多麼的曲折,只是看見她戴着墨鏡勾着嘴角一副得意的模樣在華麗的黑車裡向我招手我就歡天喜地地鑽進去了。從小到大我還沒坐過私家車呢,結果這個僞富婆勾勾手指我什麼也沒多想就此被勾搭了。上了高架我見她面露邪惡的笑容,速度一路飆升就沒有落下來過,那會兒我才感覺到害怕。
“洛,洛君,慢點好嗎?我怕……”
洛君那眼角瞥我:“小柏,你別總是一點點小事就大呼小叫的成嗎?你要相信我駕車的技術,我是有駕照的好嗎?”
我覺得好委屈,一我沒有大呼小叫,二你開的那麼快表情還那麼奇怪,我膽小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這不是成心讓我得心臟病嗎。
自從那次以後無論洛君她怎麼威逼利誘我都不再坐她的車,直到後來我換了工作,離家太遠,而新公司剛好又在洛君公司隔壁,於是她莫名獻殷勤每天早上在我家樓下等我,說順路要送我上班。那天陽光很明媚,襯得她整張臉特別的真誠,於是我就此被她拐上了車。
三個月了,除了被刮過幾次眼睜睜地看着洛君暴躁地衝下車對着對方一頓吼之外,她的確沒有出過什麼太大的事故,於是我也漸漸放寬了心乘她的車讓她接送。
可是今天她卻要帶我去喝酒?莫非是酒吧之類烏煙瘴氣的地方嗎?我從未去過酒吧,酒量也是誰都能把我放倒。
“洛,洛君,爲何要去喝酒?”我顫抖地拉着安全帶,小聲問。
洛君雙手扶着方向盤,怒視前方,生硬地回答:“陪我去喝酒,廢話那麼多幹嘛。坐穩了,老孃要繼續加速了!”
我一臉驚恐地看着車飆到了一百整,我有種想立刻回家或者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的感覺。
洛君有很多朋友,基本上都是網絡上認識的。平日裡只要有她的地方總是有一羣羣我不認識的新面孔,對於怕生口拙完全找不到話題的我來說認識新朋友是一種折磨。可是今天一反常態,在酒吧洛君沒有叫任何朋友也沒有理任何搭訕者,只摟着我狠命喝酒,那架勢讓我想起了前段時間她爲了幫一小女生出氣要了命一樣把她劈腿的男友灌到當場嘔吐的場面,只是現在她灌的是她自己。
我心疼她,幫她撫背:“洛君,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作爲青梅竹馬的默契就在於此。她是那種開心了就會咋咋呼呼讓全世界都知道她開心的人,而不開心的時候則是喜歡把自己埋在角落裡,只讓自己一個人難過。我知道她最近有心煩的事情,她肯在我面前表現出來也是一件好事。
她皺眉重重把酒杯砸在桌上,我看着她安靜的側臉。
“小柏,你說,理想究竟是什麼?”她問我。
“理想麼?”對於心情不佳的人我總是有那麼些心驚膽戰,因爲我知道自己的口拙不僅是表現在和新朋友的交際上,對於安慰人,我同樣是那樣愚笨。
“所謂理想!”洛君她自己回答了,“所謂理想,就是區別於幻想,通過努力可以實現的才叫理想,不然全都是幻想。”她低下頭,凝視我,“小柏,你知道麼?今天社長告訴我,要想做這個廣播劇根本就是幻想,因爲沒有合適的CV!社長說原著小說裡這個角色本來就是一個矛盾體,說我找來的那些CV沒有一個有那種嫵媚的攻音氣質!可是我不信啊小柏,我喜歡這部小說喜歡這個人物,我就是要把它做出廣播劇,就算是業餘那也是我的愛好我的理想,憑什麼他企圖澆滅的我一番熱情?”洛君說到激動處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晃動我的身子,“小柏你能明白麼能明白我麼?”
我心疼地摟住洛君,讓她盡情地發泄。
其實我很羨慕她,因爲無論做什麼事她都能有自己的堅持都能有一番熱血非要做好。她就像陽光,而我,只是角落裡的影子而已。
那晚明知酒量欠佳的我陪着洛君喝了很多,結局也自然是我很快就倒下了。洛君找了個朋友來開車,昏昏沉沉幾乎不省人事的我被一同拖到她家去了。
洛君把我抱到她的牀上,我摟着她的小獅子不放。
迷糊之間我聽見洛君開電腦的聲音,不知道她在做什麼,爲什麼這麼遲了還不睡覺仍然上網。
“洛,上次的DVD看完了嗎?”
我聽見有一個厚重,略帶沙啞的陌生聲音緩慢地從洛君的電腦中傳出。她在語聊麼?
“看完了,你什麼時候來拿?”洛君喝了那麼多居然說話還是那麼清醒。
“擦,我借你的東西你就不能親自送回來麼?”
此話一說,我精神爲之一振,突然睜開眼,對着叼着煙的洛君突然來了一句:“好萌的攻音啊。”
洛君愣住,表情就像被鬼附身了一般,整個人僵住了。
菸灰掉了。
“洛,你傻了?說話。別指望我再特意跑去找你,你有車,開車把DVD給我送回來。”
洛君突然很激動把她的筆記本都抱了起來,吼道:“揚,多說幾句話!快!”
“……你幹嘛?”
“快!”
估計對方被洛君突然的抓狂嚇到了,語聊就此斷線。
我雙眼發直看着興奮的洛君,見她握拳道:“這就是我要的CV啊小柏!就是這個聲音!我之前怎麼都一直沒有發現呢?”
我覺得腦袋很痛,實在是不知道洛君在興奮什麼,就此迷糊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