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晴歌坐在牀邊,靜靜地凝視着那張陷入昏迷的臉龐。
相濡以沫三年,怎能忘卻這張容顏?
饒是葉晴歌這樣的女人看着這張略微帶着疲憊的臉龐依舊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澀,伸出手,竟然緩緩撫過那張臉龐。
“蕪道,其實你原本可以不這麼累的。你和你的父親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江山和紅眼之間,你和你的父親同樣可以兩者都擁有,但你的父親選擇了紅顏,而你,雖然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但你父親的聰明恰恰是他看見了擁有江山太累。興許你也看到了,只是你從來不想要逃避,無論是上一輩強加在你身上的枷鎖也好還是你自己願意揹負的罪孽也罷,這一切,其實原本你都可以避免的。”葉晴歌凝視那張臉龐良久,緩緩起身,走出房間。
房間外,一個落拓的中年男人正依在窗邊。
“蕪道的病情並不理想。”葉晴歌走到男人的身後,皺眉道。
“理想的話我就不會留在這裡了。”男人摩挲着掏出一盒煙,點燃一支,把那包煙放回口袋裡。
“那你打算怎麼辦?”葉晴歌的眉頭皺得更深,雖然自己還有這個男人在,葉蕪道的安全無須擔心,但讓她牽掛的是葉蕪道身上的新傷舊傷,之前帶着他輾轉大江南北近三年,對葉蕪道的身體狀況她自然是最有發言權的,剛纔進入房間見到了葉蕪道身上的傷勢之後,她只能夠用四個字形容,那就是觸目驚心!
那些傷勢越是猙獰越是深重,葉晴歌這樣不沾染人間塵埃的女人心中就越是有一股含而不發的怒氣。
“兔崽子身體原本就孱弱,加上從恢復記憶以來大仗小仗不斷,身體早就已經滿負荷運行,如果不是一直都有用中藥調理的話,恐怕早就崩潰了,而這一次和武藏玄村的對決看似嚴重,其實傷並不重,只是這一次成爲了一個引子,將他身體裡面堆積下來的問題全部爆發出來了,總而言之,危險。”男人用一種葉晴歌從未聽過的凝重語氣說道。
“無論如何,蕪道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要整個日本陪葬!”葉晴歌手中,一枚凰琊耳環出現,光華流轉,數十年未曾起漣漪的心境在聽見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掀起波瀾。
“真要這樣,一個日本不夠。”男人淡淡道。
“我要帶他回去。”男人忽然道。
“崑崙?”葉晴歌顯示驚訝,繼而就釋懷,點點頭,輕嘆一聲:“興許也只有那裡還能有一線生機。”
“可是蕪道的基業怎麼辦?這種關鍵的時候無論哪一方面都不太可能太久地離開他的指揮,特別是日本,一旦他不在,恐怕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付之東流。”葉晴歌皺眉道。
“少則一個星期,多則一個月,兔崽子就會回來。”男人彷彿早就預料到葉晴歌有此一問,淡淡回答道。
“這樣最好。”葉晴歌絲毫不懷疑男人的話,對於她來說,這個世界上只要這個男人想要去做,幾乎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成的。只是太多東西,不是這個男人得不到,而是他不想去要而已。
“那一戰,到底如何?”解決了心頭的一件大事之後,葉晴歌忍不住問道。
“驚豔。”男人玩味無比地回答,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轉過身,看着葉晴歌,眼中不再是落拓和滄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豪,爲人父,爲子而豪。
“三十六分鐘,一百九十七招,武藏玄村前五十招佔盡優勢,後五十招平分秋色,再後五十招落下風。最後四十七招兩敗俱傷。那個老頭子連壓箱底的功夫九字真言都使出來了,不過小兔崽子的佛門手印功夫讓人拍案叫絕。這一戰之後,日本除去那個小丫頭,未來十年都沒有堪稱精彩的戰鬥咯。”男人看了一眼房門緊閉的房間,笑容滿是回味。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真覺得錯過了可惜。”葉晴歌搖搖頭,微笑道。
不知怎麼的,忽然想到了葉蕪道對她說的,要她陪他站在世界巔峰的混賬話來,絕世的清冷容顏一陣極不易察覺的煙火紅暈一閃而過。
“葉琰那個丫頭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差點沒有哭出來,第一次見到那個連他爺爺都敢算計的丫頭這麼失態的,不過還好,我也已經安撫下她了,以她的智慧想必應該知道接下去要怎麼做,其他的女娃最好不要讓她們知道了,特別是還在日本的司徒家的女娃,她手上可是有兩個神榜的人物,要是發起瘋來搞不好日本還真的要給她踩平了,這塊地方還要等着讓兔崽子練練手,不能這麼快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另外,雪痕那邊要瞞好,雪痕天天唸叨着兔崽子,要是讓她知道了兔崽子又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恐怕又要失魂落魄了,哎,兔崽子就是欠這個丫頭太多太多了。”男人長長地出了一口煙,凝望着天空,想到了那個讓整個世界爲之傾倒而從來只傾心於自己家兔崽子的女孩兒,饒是他這樣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娃恐怕是全世界對兔崽子最癡心的一個了。
葉晴歌點點頭,顯然是贊同他的話。
“武藏玄村殺了沒有?”男人忽然問。
“沒有。”葉晴歌搖搖頭。
“那也好。留着,還有用,兔崽子在日本佈下的這一局,我們最好不要去插手。話說回來,兔崽子現在的手段是越來越圓潤了,他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我這個老子恐怕還真猜不透。”男人的語氣中滿是自豪,哈哈大笑。
“在靖國神社你出手了?”葉晴歌忽然問道。
“殺了幾個不眨眼的小蝦米,嚇唬嚇唬幾個老頭子而已。兔崽子在靖國神社做出那樣的事情,要是不嚇唬嚇唬這些被宗教信仰迷糊了腦袋的老米蟲,還真保不準會不會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來,現在兔崽子自己在昏迷中,所以只能用這個辦法讓他們暫時不敢動。”男人聳聳肩,彷彿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靖國神社的牆壁上寫下了華夏忠魂。若是讓爸爸知道了恐怕不知道會怎麼想。”葉晴歌嘴角翹起一抹會心的笑意,葉正凌雖然在商業上是一名不擇手段的鐵血梟雄,但實際上卻有着極深的仇日情緒,興許這和他所在的那個時代有關,但葉家是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出現任何日貨的,這一點幾乎可以說是葉家人沒有人敢觸碰的禁忌。
“已經知道了。兔崽子闖下這麼大的禍,靖國神社那邊可以做縮頭烏龜,但是日本政府必然不能就這樣善罷甘休,如果不讓那些老頭子知道,恐怕兔崽子以後想要光明正大地進入日本就難了。所以他們必須知道。”男人彈了彈菸灰,忽然擡起頭,看着不遠處自建築前流淌過的幾棵小樹,微笑道:“跳蚤還真是多,剛清理了一批,現在又有一批不知死活的送上門來了。”
“儘快回國吧,我現在帶蕪道去領事館那邊,既然爸爸他們都知道了,想必國內的關節也都打通了。留在日本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難保那羣右翼分子蒙受這樣的奇恥大辱之後會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而且蕪道的身體不能拖了。”葉晴歌說完之後,轉身向房門走去。
而男人則丟下了菸頭,望着窗外的那個方向,淡淡地轉身,朝留樓下去。
天照神社有一位守護者,這位守護者並不爲外人所知曉,但另外兩大神社,還有例如武藏玄村,葉隱知心,安倍晴海這樣的日本頂級武者是知曉其存在的,這位守護者的武力幾乎可以和武藏玄村抗衡,而守護者親自訓練了兩支部隊用來保護天照神社,其中一支就是被命名爲天照左眼的頂級殺手部隊。
總共七人,詭秘無比,爲世人所知的戰績只有一次,和曾經的日本太子英式弈旗下的千尾八部衆戰鬥過一次,兩敗俱傷,實力之恐怖可見一斑。
而這支部隊現在正潛伏在一幢建築前,他們得到的命令就是伺機動手,不計一切代價擊殺在那幢建築物內昏迷的目標人物。
左眼一號是整支部隊的靈魂人物,他靜靜地潛伏在一棵樹上,他自信依照自己的能力是絕對不可能被人輕易發現的,而他最大的驕傲就是曾經隱藏氣息靠近過師父身體十米的距離才被發現。
他正在用秘法和另外六個人相互聯繫,忽然,另外六個人忽然全部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中,他能夠感覺到,六個人是依照躲藏的次序一個一個消失的,但是因爲消失間隔的時間太短以至於產生了讓人誤以爲是同時消失的錯覺,這種從未有過額感覺讓左眼一號有些惶恐,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自己的六個實力超強的同伴會無聲無息地消失掉?
身後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眼一號驚恐地回過頭來,卻見到一箇中年男人懶散的臉。
這個人是怎麼出現的?若非是常年的精神修煉讓他的精神承受能力達到了常人無法現象的地步,恐怕他會驚恐地叫出來。
“你是誰!”左眼一號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在這種時候所有人都會問的臺詞。
“爲兒子討債的老子而已。”男人的話在說玩的時候,他的手已經輕描淡寫地捏碎了左眼一號的喉嚨,而後彷彿做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拍了拍手,跳下樹,深深地看了左後方某個方位一眼,繼而如同閒庭散步地離開。
在男人凝望過的那個方向,數百米之外。
豐臣遵駭然後退整整三步。
“怎麼了?”房間內,虛空中,一個身穿黑袍男人的身體浮現出來,看着臉上從未有過如此驚恐表情的豐臣遵。
“天照左眼部隊,整整七個人,七秒,那個男人只用了七秒的時間,全部,全部死光了。”豐臣遵的腦海中忽然閃出一句話,任何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武力面前都是蒼白而空洞的。
黑袍男人急速掃了一眼剛纔豐臣遵所佔站的窗頭,然後用更快的速度閃歸來,拉起豐臣遵就低喝道:“快走,馬上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你知道他是誰?”豐臣遵忽然問道,他一定要知道,知道那個保護被自己視爲生平大敵的葉蕪道的男人到底是誰,否則他如同魚刺哽喉,芒刺在背,這個男人太恐怖了,豐臣遵不會有絲毫懷疑只要這個男人出手,不要說自己,即便自己的家族都會遭受滅頂之災!
“你可知,青龍在中國最強的身份是什麼?”兩人來到車上,急速離開之後,黑袍男人似乎覺得好了一些,才冷笑道。
“華夏龍榜第一。”豐臣遵皺了皺眉頭,雖然不滿這個男人的態度,但還是據實回答。
“如果你覺得龍榜第一就幾乎天下無敵了,那麼我就告訴你,龍榜,就是這個男人排的。他是誰?他是葉家,河圖!”黑袍男人的聲音中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恐懼。彷彿回憶起了某一幕不堪回首的場景,男人隱藏在黑袍中的身體微微顫抖,繼而澀聲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知道我爲什麼會龜縮在你的家族?就因爲這個男人,是他把我從中國趕出來的,一句終生不可踏足華夏土地,讓我這一輩子都不敢回望我的故鄉,怎麼樣,很諷刺吧?”
“葉家,河圖。”豐臣遵無意識地轉過頭看着車窗外幾乎倒飛過的場景,從未聽過這個名字的他能夠從黑袍男人語氣中的恐懼去了解到這個名字主人的強大。
“不過你放心,他不會插手你和他兒子的競爭的,所以我告誡你,不要以自己豐臣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就在葉蕪道的面前擺譜,他是誰?中國最年輕的龍幫高手,若非他三年之前一人獨戰青龍,曹天鼎,曹秋水三名絕頂高手,他現在的成就幾乎可以問鼎世界神榜!退一萬步說,你也不看看他父親是誰!”黑袍男人的情緒緩緩平復下來,聲音嘶啞,再一次衝擊豐臣遵的承受極限。
“青龍,曹天鼎,曹秋水。”豐臣遵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三個名字對於中國龍榜來說意味着什麼,面對這三個人,不要說戰果如何,能夠讓這三人聯合出手,其代表的實力,已經足夠讓豐臣遵背冒冷汗。
似乎能夠看到豐臣遵的反應,坐在前面的黑袍男人嘴角出現一抹誰都看不到的冷笑,日本,終究是小了點,能出來的人物,也終究有限。聯想到那個讓神都恐懼的男人,黑袍男人的身體有一陣不可控制地顫抖。
“看來,是要勸家族改變策略了。”豐臣遵沉默良久,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