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是運動會結束之後的第一晚自習,黃平沒有理由名正言順地坐到王敏的身旁。就又有邢忠出面,早早地拿着黃平的書放到王敏的桌旁。而黃平故意來得很遲,當他來時發現自己的放在王敏的身疑。就像一隻困獸,只給它一條出路,決不讓他猶豫、徘徊。水已流去,花已開放,太陽又將升起,一切已明朗,坦白於世。無需再妄加惴測。黃平鬆了口氣,把所有的擔心,困頓全嘆出來。眼睛出奇的鎮靜,說:“其實,我早應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只不過我這個人愛幻想,太認真,總喜歡拔苗助長。有一絲希望,就讓它像洪水一樣氾濫,結果受傷的總是自己。”

王敏聽了,十分安然,竟頑皮地笑着說:“看來,你不生氣了。我不需要再開導你了。”

“我其實沒什麼想不開的,只要你說實話,講明白就行了。”

王敏喝了幾小口飲料,又文靜地說:“你這樣說,我就放心多了,你給我添了一件沉重的心事,現在又幫我解了。不過也讓我獲益匪淺,讓我不得不深思,怎樣去跟一個人交往。以前我以爲待人隨和、真善一點,這樣大家都能從彼此間獲得快樂。可這一次是我徹底失敗,我竟給別人平添了幾分煩惱。”

“我想,那可能是你不夠坦誠的緣故。當一個人想從你這獲得快樂時,我想他是會滿足的。可當一個人對你感興趣時,你就很難應付了。他會把你當作一件神秘莫測的東西,一心要知道你所有的,包括他能看見和不能看見的,都想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你能做的,就是讓他能看見。至於你覺得他沒有必要知道的那些東西,他不知道,所以他一直覺得少點什麼,糾纏不休。”

“你覺得我不坦誠嗎?”

“但是你不夠巧妙。你發覺一個人做了使你不快樂的事,你爲了避免不快就逃避,你知道這很傷一個人的自尊。”

“看來我傷你很深。”

“以前也許是吧,現在我才發覺,那叫自作多情。其實我這個人膽子很小,想到什麼總是積在心裡不敢說出來,除非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可那時已陷入太深。”

王敏的臉已變得端正俊朗,一覽無餘。她親切可人地問黃平:“我現在有什麼可以替你做的嗎?”

“現在你該坦誠一次吧,說說你的男朋友。”黃平已不再猜疑、妒嫉。

王敏有點不好意思,當她覺得無所謂時又笑着說:“我跟我男朋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經歷才走到一起,就像兩個人走同一個地方,雖然出發點不同,但終歸走到一起。可以說是在歲月的消磨中不知不覺中就到一起了。我們從小學開始就一直是同學,一直到高三。第一年他考了張掖師專,我沒考上,於是我就又補。雖然他在師專,可他鼓勵我考個更好的,也怪我不爭氣,又考了一點分,就來張專了。其實,我跟他挺自然的,從開始到成爲雙方最親密的朋友。”

“就跟樹上的蘋果一樣,總會成熟。”

“差不多吧,即使現在,我們也很自然。就像普通同學一樣,有空了一起轉轉街,吃個飯,玩一玩。沒空的時候誰做誰的事。我們靠得是互相間的遷就與信任,可以說我們都在努力做互不傷害,互不隱瞞的事。他有什麼事就告訴我,我有什麼事也告訴他。”

“也包括這件事嗎?”

“這件要除外了。就是你說的我發現的太遲了,現在才初見端倪,事情不會再擴展下去,所以我沒告訴他。”

“那以後呢?”

“說不上,沒有必要我想最好不要說。”

“總的來說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爲什麼?”王敏驚奇地問。

“因爲它是失敗的,人們總是逃避失敗,所以也就不想讓別人知道。”

王敏聽了笑了一下,表示認同,又不解地問:“我有點不明白,我有什麼好的,竟讓你偷偷迷戀上了?”

黃平真有點爲難,不知從何說出,迷戀一個人也是一個過程。以前他迷戀好多,現在卻成了一個模糊概念。只知道一個人好,具體他也說不出。於是他很鄭重地說:“首先是你的縱容,對別人私心的縱容就是對自己的犯罪。要說個明白,說個理由,真不好說。我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上說:醜陋的人可以追上美麗的人;年紀大的人可以追上年紀小的人,因爲他們都有一個理由,爲了這個理由緊追不捨,受盡折磨,嚐盡辛酸,那就是愛。爲了愛,他們無怨無悔。至於愛,也許愛他的美麗,也許愛她的善良、溫柔、大方或真誠,瀟灑等等等等。像我這種小而醜的人,說理由也就是一個愛字。愛的或多或少,可只要有一樣值得愛的東西就足夠了。”

王敏看着黃平深沉的臉和聽着他深沉的話語,有點不可思議,於是她笑着說:“黃平你真得讓我佩服,你的這些話怎麼就像哲人說的一樣,似乎有點深邃,又好像平實有力。你對生活有這麼深的見解力,找女朋友,簡直不在話下,不過這一次你找錯對象了。”

“由於你的率直、真切給了我勇氣,我才能從痛苦中掙扎出來 ,坦然地面對現實中的一切。”

“其實我未必真得適合做你女朋友,我太隨便,你又太認真。”

“其實我今天才發現,做人的原則不同,處事態度不同很容易產生隔閡和分歧,所以做事還是要認真嚴肅一點。”

“那樣太累了,即使有了男朋友或女朋友也不要太累,人輕鬆一點總走得快。”

“可是,人嚴肅認真一點,走得踏實。”

事情十分了然,似乎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王敏站了起來,伸出一隻手,黃平一看笑着說:“怎麼,要握手言合?”

這是黃平第三次握住了王敏的手,不過也是最後一次。這一次,他沒有出汗,很穩重,很用心地握了一下。桌上留下了兩個空飲料罐。出門的時候王敏舒心一笑說:“我們倆已是再真誠不過了,你再也不會爲難我了,也不會再執着了吧?”

黃平反問道:“有那個必要嗎?要是有必要我會執着到底。”

兩人出了門都舒心暢快。

秋風剪下柳葉,然後拋出,讓它們四散飄飛。它們在歡笑中 ,在人們在腳下沉寂下去了。它們累了,將沉睡一個冬天,可到了明年春天,它們又會在枝頭上笑迎春天,只有等待才能獲得新生。

校園中依然充滿歡樂,誰也沒有發覺有什麼變化。可黃平他變了,發現天更沉靜,大地更圓熟,葉子跟人的臉一樣都枯黃了。自從跟王敏達成共識,他的心就跟天一樣,整個人就跟大地一樣,他看誰都親切透明。他知道愛一個人不容易,恨一個人更難。所以在這之後他不再輕易地去愛一個人,當然也不會輕易地去恨一個人。他要珍惜自己擁有的一切,去激勵自己成長追求。他還得爲自己的夢執着地去付出。

愛情,他覺得要爭取到它太不容易了。他抹去傷心的眼淚,在黎明的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他爲自己寫下了這麼一段話:與你相逢如煙如夢,真真假假好似是風,風吹,風落,風過,留下滿身疼痛,就像傻子一樣不知對誰訴說。也許是錯,也許太執着,時光忽明忽暗,太陽大起大落,在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將忘記過去,尋求新生。我將等待,接受時間對一切的考驗,包括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