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嘴哭起來,他反倒安慰我:“別哭啊,我現在就只能相信你了。要是她死了,你可千萬記得,把我們倆埋一塊兒。我們家的人,肯定不會答應的,也只有你能辦到了。”

我站在醫院走廊裡號陶大哭,二十餘年的人生裡,我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從小我媽媽就教育我好女孩兒不能失態,隨時隨地,要一絲不苟,就算再難受,也要等到回家之後再掉眼淚。

而我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就站在那裡,號陶大哭。

我知道我已經失掉整個世界。

那一刻我終於決定放手,不是我的得不到,那麼我愛的人,應該擁有他愛的人。

大約是我這次失態的痛哭,終於讓蘇悅生明白,或者是從前他一直都明白,只是裝作不明白。

在七巧情況穩定之後,他帶我去加拿大。他在那裡買下了大片森林,還有一幢房子。在森林的另一邊,是大片開闊的土地,種滿了金燦燦的向日葵。

我第一次看到那片金燦燦向日葵海洋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從直升機上俯瞰,那些向日葵被種成巨大的雙心圖案,被深藏在森林的包圍中。我從來沒想過,蘇悅生還會這樣浪漫。

他說:“你看,這是我爲她種的。陸敏,你值得更好,一定也會有個人,願意爲你種更多的花,願意爲你做更多的事。那纔不辜負你。”

這是我聽過,最動人的拒絕。

在返回的途中,我真誠對他說:“我會找到這樣一個人。”

這樣,纔不枉我這一生。

【後記】

寫完《尋找愛情的鄒小姐》的最後一稿,正在茫茫大海上,萬頃碧波無邊無際,早起本來是晴天,可是等我擡頭望去,舷窗外已經是陰雲密佈,沉沉欲雨。

人生或許也就像一條船,你會在船上遇見很多人,有的人遇見也就只是遇見,有的人會與你度過很愉快的一段時光,有的人會陪你走完整個旅程。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中途下船,但最終靠岸之後,都是曲終人散。

好像有些傷感啊,但世事便是如此,無常而無情。

所以纔要講溫暖的故事,像一盞燭光,在萬古長夜中,照見自己,也照見相遇的人。

在這部小說還沒有寫完的時候,有一次專訪,記者問起這部小說,我說還沒有寫完,想了一想又說,如果寫完我一定會爲它寫一篇後記,因爲它是我父親離世之後,我寫完的第一部長篇小說。

說完這句話,對着陌生人,我的眼淚就毫無預備地落了下來。

有些事情我們以爲過去很久,久到終於可以平靜地提起,但最後還是會失態,因爲明明知道,失去就是失去,永遠不會再來。

在父親走後,很多很尋常的日子,總是會想到他。有一次天很藍很藍,我從武昌家中返回漢口去,看到很多很多的白雲,也是那樣毫無預備,就淚流滿面。

我媽從來不再在我面前提起,你爸爸怎麼怎麼樣。我也很少在她面前,再說起父親。我們兩個人,都擔心對方太傷心,所以努力裝作這件事情已經過去。

但這世間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清楚明白地接受現實,它就真的不再讓你流淚。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的主題詞是尋覓,這部書的寫作過程也非常痛苦,中間我一度崩潰,覺得自己無法再從事寫作,陸陸續續休息了長達半年之後,我終於還是寫完了這個故事。我對朋友說,這個故事不僅是鄒小姐尋找愛情的過程,它的寫作過程,其實是我尋回自己的過程。

不是我們長大了,就不會再迷失自我。成年人的壓力與誘惑更多,很容易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幸好我將自己找了回來,雖然過程很艱辛,也很曲折,可是所有的困苦與壓力,都只能選擇勇敢面對。在各種膠着與掙扎中反反覆覆地思索,最後確認,其實拋開一切不談,我還是狂熱地愛着寫字。那麼就寫吧,勇敢地寫吧。

小說的後半部分,其實我自己寫得很開心,因爲我知道,雖然這是一個有着悲歡離合的故事,但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光明與溫暖。

因爲我已經決定做拿着蠟燭的那個人,世事這般無常,人心這樣叵測,每個人都只能在茫茫黑暗中孤獨前行,我願以文字爲燭,照見你腳下的路,照見你我的相遇。

東九區 20 14 年 8 月 11 日 10 : 26AM

番外——人生經歷一言難盡

姓名:鄒七巧

綽號:鄒小姐

愛好:看美人

人生經歷:一言難盡。

人生感想:從前言情小說裡頭只有女主帶球跑,誰知道後媽筆下還有男主帶娃跑。突然多出個老公還多出個兒子,突然就從鄒小姐變成拖家帶口的蘇太太,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啊!

姓名:蘇悅生

綽號:蘇先生

愛好:不說

人生經歷:一言難盡。

人生感想:其實最開始操縱我和七巧命運的後媽她想的根本不是大團圓吧,不然前面能寫成那樣彆扭?幸好後來她突然就想開了。

姓名:蘇澟

乳名:小燦

愛好:找媽媽

人生經歷:一言難盡。

人生感想: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有點難記。澟(lǐn)字是按家族排行來的,據說我爸翻康照字典翻了老半天才給我取了這名字。我出生100天的時候,我爸請攝影師來家裡給我拍百日照,結果我睡着了,怎麼整我我也不醒。閉着眼睛可怎麼拍照呢?後來我爸急了,拿着奶瓶輕輕拱我的嘴,想用吃的把我哄醒,結果我還是沒醒,仍舊閉着眼睛,不過在睡夢中舔了舔奶瓶咧開嘴笑得好燦爛,於是我就有了個乳名叫小燦,燦爛的燦。

我們家的悲劇吧,主要是我爸造成的。你說他個死心眼,我媽說她忘了就千萬別再告訴她,他就真悶着不說啊?後來我想想,覺得他是有私心的,你看他後來那麼些年裡,還換了那麼多女朋友,我纔不相信他跟那些女朋友只是拉拉小手散散步什麼的,我要是我媽,早就翻臉走人了。是真男人就得守身如玉!

我爸我媽那結婚證,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我媽看上去厲害,其實有點笨,要是我,我非得說那結婚證是假的,我爸想結婚啊,就得重新追求她一次。不就是在樹底下埋點兒東西,就搞定我媽了,我媽真是一如既往的年輕不懂事啊!你們說將來可怎麼辦吶……比攤上一個不懂事的爹更慘的,就是攤上一個不懂事的媽……

咳,說起我媽這人吧,還真有點迷糊。自從知道我是她兒子,她就母性大發,徹底愧疚了。成天唸叨說我從小沒在她身邊,動不動就覺得我可憐,以爲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都不忍心告訴她,我爸小時候可慣着我了,我作爲一個富三代,根本!就!沒有!吃過苦!而且雖然我是草,但長得帥,人愛其實是學校的校草啦,太多女孩子喜歡我了。我媽聽見我這麼一說,立刻跑到學校去看我們放學,接我回家的路上還問我:“喜歡你的是洋妞多,還是華裔多?”

我真懶得理她,她又憂心仲仲:“你不會喜歡那個韓國來的金允慧吧?她媽媽可是女明星,攤上個娛樂圈的岳母,你將來要做公衆人物怎麼辦?”

拜託!金允慧只是暗戀我!我對她沒感覺的好不好?

而且金允慧媽媽真的很漂亮!難得沒有整容,看金允慧長得待別像她媽媽就知道。

我媽聽我這麼一說,徹底神經過敏了,第二天早上我在樓梯上,聽到她在樓下問我爸:“我要不要去整個容?省得兒子未來的丈母孃嫌棄我?”

還是我爸有辦法,他什麼都沒說,摟住我媽的肩膀,然後“叭”一聲狠狠親了我媽一下,然後我媽就紅着臉啥話也不說了,也不提整容的事了。

說我媽脆弱吧,她還真脆弱,但她有時候剛強起來,也真是剛強。比如那回暴風雪我們被救了,我爸被直升機送到醫院裡,馬上要動緊急手術。醫生說風險比較大,連律師都趕來了,就我媽敢力排衆議簽字手術。

我爸進手術室之前,我媽說你要敢死,別人可就花你的錢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兒子了。都不忌諱我還在旁邊站着呢!什麼叫別人花我爸的錢?我爸的錢都有律師看着呢!

至於我爸的老婆——媽你那那會兒還不知道你跟我爸是有結婚證的好麼?

至於打我爸的兒子!媽你敢給我找後爸我也敢跟他對打!

總之把我給鬱悶的!我也不知道我爸聽見沒有,不過後來手術成功,我媽也不提這話了。

我想我是這世上少有的,可以親自出席父母婚禮的孩子。

不過他們的婚禮挺簡單的,就是個普通的儀式,趙昀叔叔給他們當的證婚人,我和金允慧給他們當的花童。親朋好友一共才十幾個人,不過大家好像都挺激動,我媽在婚禮上哭得稀里嘩啦,趙叔叔搞得像嫁妹妹似的,最後他跟我爸都喝醉一。我爸還問他:“你是不是暗戀我老婆啊?”

這叫什麼話?我要是趙叔叔,就往我爸臉上揍一拳了!幸好趙叔叔很淡定,說:“全天下只有你這樣的白癡纔會覺得你老婆好。”

唉,我知道趙昀叔叔的傷心事,他喜歡的那個阿姨我見過照片,長得比我媽漂亮多了。

關於我媽長得漂不漂亮這件事,真是見仁見智。我爸是真的覺得我媽長得好看!他都換過那麼多女朋友了,就只喜歡我媽。

記得我三四歲的時候,我爸端詳我半天,忽然說:“爲什麼越長越像我了?”

我是你親生兒子好不好?不長得像你還能像誰?

氣得我!

別以爲我年紀小就不會計較這種沒頭腦的話!氣得我三天沒理他。

後來我爸說,他希望我長得像媽媽。因爲兒子長得像媽媽,遺傳學上會更聰明。

得啦,別用遺傳學哄我了,你不就是因爲愛我媽所以巴不得我長得像她好鐵證如山我就是你們倆的愛情結晶麼?

唉,男人幼稚起來,比女人更可怕。

我媽在四川出車禍的時候,我爸緊張死了,飛到北美來帶我回國,還哄我說有要緊事得回國內辦,就怕我媽真出事了我趕不上看她最後一眼。後來我媽轉危爲安了,我爸也不緊張了,把我扔給趙叔叔,自己跑去醫院偷偷看我媽。

白癡!

叫我說什麼好呢?

我媽雖然大難不死但你還是把我藏起來究竟幾個意思啊?

幼稚!

但我爸再幼稚也比不上我媽。我媽有時候看上去挺精明的,有時候簡直就是三歲小朋友。比如我過生日,她從前三天就折騰起來,用各種材料煮什麼鮑魚,最後把那隻鮑魚藏在麪碗底下,端上來給我吃,還一臉期待地看着我。

唉,她不知道我爸每年都煮給我吃麼?

唉,她不知道她煮得比我爸煮的難吃多了麼?

唉,難爲我還要裝作特別驚喜吃到鮑魚,然後聽她講我是她心裡寶。

唉,難吃得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只好仰起臉淚花閃閃扮感動:“媽你煮得真好吃!”

反正再難吃也一年就這麼一次,就哄哄我媽高興好了。

不過我爸挺感激我的配合,所以等我不動聲色地演完感動大戲,他就宣佈給我買卡丁車當生日禮物。

還是我爸比較瞭解我。

令人憤慨的是卡丁車買回來,後院跑道修好了,我爸載着我媽開着卡丁車,玩得大呼小叫的,我在旁邊眼巴巴地看着他們玩了一圈又一圈,就不讓我玩一下,原因是我功課沒做完。

以前都是保姆管我做作業,現在變成我媽管我做作業,她可比保姆厲害多了。

每次我被她氣到,總是反駁她:“我以前的保姆是兒童心理學博士!”

我媽總是一句話就扔過來:“我是你媽。”

好吧,看在她生我一場的分上,我不跟她計較。

我媽每次總是痛心疾首地教訓我:“你一個富三代不好好學習,將來怎麼辦?”

我故意氣她:“每天就揮霍啊!揮金如土!”

“那你錢也得花得出去,花得有品味吧?”

“我爸我媽品味都這麼糟,我的品味怎麼能好呢?”

“你爸品味也不算糟,你總要比他進步一點!”

我都懶得說金允慧的媽媽有多麼溫柔了。

我怕刺激得我媽真以爲我要找個韓國女朋友了。

但有爸爸媽媽還是很幸福,我一直擔心畢業的時侯我爸還孤孤單單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現在好啦,他們一定會一起在臺下看我和同學們一塊兒合唱校歌!

哎,我媽懷孕了,我爸現在又神經過敏了,他希望有個小妹妹,但B助超結果還看不出來男女,於是他成天發愁:“萬一再生個兒子怎麼辦?”

說得好像他一點也不愛我似的!

番外——可不可以不勇敢

那一年夏天的時候,我決定離開北海道,回國生活。那時候日本的互聯網比國內發達許多,已經有人嘗試在網上出售不動產。所以我也把不動產出售的消息放到了網上,在寫出售信息的時候,也許是腦子發熱,我有意無意加了一句話:“中國人優先。”

不動產出售的消息放在網上許久,一直沒有人聯絡我。日本那時候經濟蕭條,我的房子在北海道很偏僻的鄉下,乏人問津。日本人都不想買,更別說中國人了。

終於有人給我打電話問起這房產,對方竟然說一口略帶京腔的普通話。這幾年來我難得說中文,好半天才捋直了自己的舌頭,交談了片刻,他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說希望能來看看。

我說歡迎。

沒過一天,他就從中國飛到札幌,然後直接搭了出租車過來。

一見面,他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覺得他有幾分眼熟。還是他先認出我,問:“你是趙均吧?”

我點頭,我終於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但我們不同班,也不同系,所以只見過面,沒說過話。大學裡我在學生會,跟不少人都熟。

我終於叫出他的名字:“蘇悅生。”

他朝我露出個微笑,但這笑容很快就沒有了。我覺得他有心事似的,但他鄉遇故知還是挺高興,又是大學同學。我去買了酒,回來做了日式的壽喜燒,跟他一塊兒喝酒。

酒一喝上,氣氛自然又不一樣了。我們聊了聊大學那會兒的傻事,然後又說了說還在聯絡的那些同學們。最後他問我:“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說來也就話長了。”我把酒杯擱下,“你呢?你怎麼跑到這兒來買房子?”

“說來也話長。”他把杯子裡的酒慢慢喝完了,說,“不提不開心的事了,講點高興的。對了,你們家不是剛在南美買了礦山嗎?都上新聞了,你是不是打算過去幫忙?”

我吃了塊牛肉,說:“跟老頭子賭氣,不跟他說話都有一年多了。幫什麼忙,他那攤子破事,我是不管了。”

蘇悅生說:“爲什麼啊?你要不管,豈不便宜了別人?”

我是長子,繼母生了兩個弟弟,繼母將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將我趕出家門纔好。我們家的事蘇悅生都知道,他家裡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反正糟心。

我告訴蘇悅生:“我認得了一個姑娘,老頭子棒打鴛鴦,把我們倆給拆散了。一賭氣,我就跑到日本來了。”

沒想到蘇悅生竟然哈哈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大約看我有點生氣,他連忙舉起酒杯,說:“同是天涯淪落人!幹了!”

沒想到他也遇到這樣的破事,我們倆端起酒杯,就走了一個。

喝乾了杯中酒,我拿起酒瓶又替他斟上:“你也被拆散了?”

“比拆散還慘呢。”他語氣裡有無限淒涼,“老頭子把我叫去,跟我說,那是我妹妹,同父異母。”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喝乾了杯中酒,問我:“我這是沒治啦,你呢?怎麼寧可賭氣,都不去挽回?”

“她嫁給別人了。”

蘇悅生愣了一下,拿起酒瓶,替我斟上酒,一時竟無語。

我們倆那天喝了太多,倒在榻榻米上就睡着了,睡到半夜我口渴,爬起來喝水,蘇悅生坐在外頭房檐下,也不知道在發什麼愣。北海道空氣好,漫天都是星星。我拿着水瓶晃出去給他,他接過去一口氣就喝了半瓶。

夜深人靜,不知道哪裡有小蟲唧唧叫着,這時節別的地方都是夏天,北海道的花卻正好,是春天的時氣。晚風吹來卻有秋意似的,蕭蕭瑟瑟。

蘇悅生問我:“你怎麼能忍她嫁給別人?”

我說:“不能忍又怎麼樣,又不能去殺人。”

我倆個坐在漆黑的夜裡喝着白開水,一杯接一杯,長夜漫漫,真是難以忍耐的寂靜。最要命的是,知道天會亮,天會藍,雲會白,花會開,花會謝,時間會過去,而希望卻永遠不會再來。

最後我以很便宜的價格將房子賣給蘇悅生,他說他要在這兒待一陣子,種向日葵。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種向日葵,但估計跟要了他半條命的那個妹妹有關吧,反正他不說我也不問。

收拾好行李,訂好機票,臨行前想了想,我還是跟蘇悅生說:“北海道的海水,即使是夏天,也是冰冷的。據說普通人跳進去,就算是會游泳,但也堅持不了幾分鐘,就會因體溫過低失去知覺沉入海底。我以前也想過太難熬了,是不是跳進太平洋,從此一了百了,無憂無慮。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我要是真死了,就跟她不在同一個世界裡了。你說最後就剩我和她還都活着,都還同在一個地球上這點奢望了,幹嗎還要自己把自己這點奢望給掐了?”

蘇悅生點了點頭,我知道他是聽進去了。

因爲這層緣故,我回國內之後,也一直跟他保持聯絡。反正傷心人對傷心人,也不提那些傷心事,就隨便聊幾句,我知道他後來又去加拿大買了地,還種向日葵。

看來那個妹妹,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再後來,好長時間我都挺忙的,偶爾給他電話,他也忙,似乎家裡什麼重要的人病了,總在醫院裡,不方便講電話。直到有天他突然找我,讓我回去喝酒,說是要給孩子做百歲。我們北方的風俗,孩子滿一百天要做百歲,遍邀親友,以望孩子長壽。我大驚失色,連忙飛回去,見了面才知道,他還真有了一個兒子。

孩子長得不錯,胖乎乎被裹在襁褓裡,他抱着兒子,臉上終於有了幾分喜色。

我都不好問孩子誰生的,孩子媽在哪兒,怎麼不見人。

最後還是他自己跟我說:“妹妹不是我妹妹,所以孩子生了。”

我都跟着開心:“這還不好!全解決了!”

他眉宇間的愁色又回來了:“孩子媽還在醫院裡,沒醒呢。”

我寬慰他:“醫學這麼發達,哪有治不了的病。”

又過了好幾個月,蘇悅生帶孩子來看我,跟我說:“孩子媽醒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愣了一下,說:“那不正好,重新開始。”

蘇悅生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從前發生過什麼事,但他滿是倦容:“太累了,她要是不記得我,就算了吧。你不知道,從前她最後的一個願望,是要永遠忘記我。”

我嘆了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從前蘇悅生問我,是怎麼忍受所愛的人嫁給別人。就是因爲我不願意看着她再痛苦,如果她覺得那樣更好,可以將我遺忘得更徹底,那麼就那樣吧。

走掉的人或許永遠不知道,留在原地的那個人纔是最痛苦的。因爲他不肯放棄回憶,而回憶只會讓人深陷在過去,卻永遠回不到過去。

小燦一天天長大,他學會的第一個詞是“爸爸”。

蘇悅生疼他到心尖子裡,每天抱着他不肯放,洗澡哄睡覺,親力親爲。

也是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鄒七巧。

她出院已經差不多大半年,比照片上微胖了一些,還能看出原來明媚鮮妍的底子,但是畢竟是大病初癒,總有幾分憔悴的樣子。

她對任何人都似乎沒什麼戒心,蘇說生說什麼就是什麼。蘇悅生說我是他的好朋友,她就笑嘻嘻地招待我。

她做人其實挺周到,爽朗又大方。

送我出門的時候,蘇悅生對我說:“這樣豈不也好?”

我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如果她記起從前的事,也許會突然離去,也許就會覺得累得不願意再繼續。

蘇悅生已經不願意再冒一點點風險,他願意在這樣偷來的幸福裡短暫地喘息。

那天我一直把車開到海邊,落日正徐徐降入海面,波浪涌起,撲上沙灘。

我愛的人離我不過一百多公里,我卻不能去看她。

也不是不能,就是自己沒勇氣罷了。

忽然就明白蘇悅生爲什麼不肯告訴鄒七巧,自己是她曾經深愛過的人。也不是不肯,就是沒有勇氣罷了。

不過日子長了,慢慢過着,總有一天他會說的吧,總不能就這樣,讓孩子一直沒有媽媽。而日子長了,總有一天她會想起來的吧,總不至於這樣,真的忘了一輩子。

而且,從前我愛的那個人說過一句話,她說:“真正相愛的人,即使失散在人海,即使真的忘記了對方,一旦他們重逢,他們仍舊會再次愛上對方的。”

所以我才能日久天長地等下去,等着一個渺茫不可及的希望,等着某一個重逢的日子,也許,會有那麼一天。

番外——十二月記

一月

北美又下了大雪。悶在屋子裡哪兒也不能去,只好天天換着花樣做吃的。幸好早先趙昀從國內給我們空投了花椒,終於湊齊了佐料可以煮火鍋。晚來天欲雪,正好吃火鍋。沒想到我起油鍋的時候,火警竟然響了。花椒都還沒爆香呢,廚房天花板上已經嘩嘩地開始噴水,火警嗚嗚地叫,蘇悅生穿着浴袍就衝下樓來,胳膊底下還夾着只穿着短褲的小燦。我一看到他們爺倆這副模樣就樂了,笑得不可開交。蘇悅生看我安然無事站在廚房裡,才知道是起油鍋引發了火警。他不知道爲什麼就板着臉:“過來!”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兇巴巴的,我纔不過去,一定又要罵我。上次我帶小燦偷偷去開雪地摩托,就被他好一頓教訓,害得我在兒子面前失面子,幾天都擡不起頭來。

他放下小燦,不知道從哪裡抽了條大毛巾,走過來往我身上一裹,就將我拖出了廚房:“淋得像落湯雞,還呆呆站在那裡不過來,傻啊?”

我這纔想起來:“哎呀我的花椒!”

“還管什麼花椒!上樓洗澡把衣服換了!”

“那是趙昀從國內託人捎來的。”

不知道爲什麼,蘇悅生一聽到趙昀的名字就有點不高興,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他說:“明天開車去華人超市買!”

“華人超市買的不是這個味。”

“花椒還能有什麼味啊?”

哎,怎麼能向他解釋清楚某一種特定的青花椒對我們四川人的重要性。

算了,只能託趙昀再捎了。

二月

北美還是在下雪,我跟小燦都迷上了雪地摩托,每天都非得開着它出去兜一圈。

左邊第三家鄰居是個白人,我英文爛,每次都是小燦跟他說話打招呼,我只是在旁邊微笑。鄰居大叔人挺好的,有時候會駕自己的雪橇出來跟小燦玩兒。

今天他送了小燦一塊鹿肉,據小燦說因爲大叔有打獵證,所以可以進森林打獵,獵到鹿了吃不完,所以送給我們一份。

我向他道謝,他又送了我一瓶酒。我推辭不肯要,他硬塞進我手裡,同時還塞給我一張小紙條。

我覺得莫名其妙,回家打開紙條一看,竟然是含情脈脈的約會邀請。雖然我英文不好,但這麼幾句簡單的句子,我還是看得懂的。

原來這位大叔把我當成小燦的新保姆了,以爲我是單身,見過我幾次,就被我的東方美給迷住了,他聽說東方人很含蓄,所以沒有當面表白,寫了小紙條訴衷腸。

蘇悅生對這件事嗤之以鼻。

第二天卻特意拖着我,帶了紅酒和火腿去給鄰居還禮,鄭重地向他介紹:“這是我的太太。”

鄰居大叔很窘迫,我只好站在一旁笑眯眯。

回來後我批評蘇悅生太小家子氣,哪怕過陣子再說也沒有這麼尷尬啊。

他說:“被人覬覦不可忍!”

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以前那麼多人覬覦他,我還不是忍了。

三月

北美倒是沒有下雪了,可是積雪也一點兒也沒融化。

蘇悅生的腰圍長了兩寸,好多褲子都穿不得了。北美沒什麼吃的,每天一到餐桌上,小燦就皺眉頭。他爹跟他一個德性,我煮飯的手藝又只能說將就,材料又少,巧婦都難爲無米之炊。

吃飯的時候蘇悅生雖然不抱怨,但也沒覺得他吃得有多香,但他怎麼能長胖這麼多!腰都長了兩寸啊!兩寸!

我比畫了一下,想想如果我腰圍長兩寸,只好不活了。

幸好男人胖一點兒,根本不覺得,視覺上就覺得他壯了一些,也不難看。

開車進城去買菜,順便我就鑽進一家小店,給蘇悅生買了兩條牛仔褲。晚上回家的時候他看到了,說:“這是什麼東西,難看死了!”

“牛仔褲啊!”我說,“你不是好些褲子都穿不得了,先將就將就,回去再買新的。”

他正裝都在英國訂,據說都是手工裁縫慢工細活地做,做一件就得大半年。但這會兒上哪兒找英國裁縫慢工細活去?

他說:“難看死了,反正我不穿!”

不穿就不穿,我也沒搭理他。

過了兩天,看他穿着那褲子帶孩子出去砍樹。

我吹了聲口哨,指了指他的腿。

他“哼”了一聲。

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一個男人穿他不願意穿的衣服麼?

叫他睡兩天書房就夠了。

他堅持不到第三天的。

四月

陽光明媚。

還是國內的春天來得早,迎春花一開開整一條街,像瀑布似的。路兩旁還有李花和桃花。玉蘭花已經開過的,只有尾聲餘韻般的一兩朵,像酒杯的盞,綻放在枝頭。

很少這個季節到北京來,煙柳滿皇都,天高雲白,特別的好看。

小燦對到北海里划船這件事,覺得索然無味。他坐在鴨子船上百無聊賴般弄着水,咕噥說:“都沒有天鵝可以喂……”

國內公園的湖裡都不怎麼興養天鵝,倒是動物園裡有,但動物園的湖不讓划船。

小燦實在不能理解,蘇悅生和我爲什麼非要帶他到北海里來划船。

最後還是蘇悅生跟他說:“小時候我最希望的事,就是爸爸媽媽帶我來公園划船。”

小燦扭過頭來,忽閃着大眼睛問我:“那媽媽你呢?”

我笑着說:“我小時候最希望的事,也是這個啊。”

小燦恍然大悟:“哦,原來你那麼早就認得我爸了,還天天想在公園裡遇到他。媽,你暗戀我爸二十多年了?嘖嘖!太厲害了!”

我憤然反駁:“誰說我小時候就認得他!暗戀他二十多年的,明明是別人!”

小燦朝蘇悅生做了個鬼臉,說:“看見沒有,我媽還是挺在乎你的。”

我這才發覺上了這小鬼的當。

哼,沒大沒小,沒輕沒重。

五月

細雨綿綿。

江南一直在下雨,這時節是梅雨季,正是吃楊梅的時候,也正好泡楊梅酒。

全家人一起動手,其實主要是我泡楊梅酒,那兩個人負責吃楊梅。

我怕小燦吃太多楊梅傷到胃,所以他吃了一會兒,我就打發他去給我刷酒瓶。

小燦這一點習慣養成得很好,家務事他還是願意做的,像北美長大的小孩,並不嬌慣。

所以他老老實實去廚房刷酒瓶子了。

蘇悅生看我揀楊梅,捂着腮幫子皺着眉。

我以爲他牙疼,連忙問:“怎麼啦?”

“好像酸倒牙了。”

“是麼?沒看你吃幾個啊?”我選了一個楊梅,打算嚐嚐,“是不是特別酸?”

沒想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擡起我的下巴,一手扣住我的後腦勺就給了我一個長吻。

這個吻好長好長,我都差點緩不過氣來。

最後他輕輕挪開嘴脣,問我:“甜不甜?”

這個偷襲的小人。

用計偷襲的小人。

不過……

楊梅確實挺甜的。

六月

晴空萬里。

西湖看膩了,又跑到西溪去。晚上的時候划船夜遊,最有意思。

船行水上,遠處另一條畫舫上有鼓吹,隱隱傳來飄渺的歌聲,隔得遠,細細聽,又像是崑曲,又像是越劇。

搖櫓的聲音越來越慢,歌吹的聲音越來越遠。蘇悅生問我:“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我搖了搖頭,說:“花開七分,情到一半。隱隱約約聽歌弦,就是最美的時候。”

他倒是瞥了我一眼,說:“你還真不愧做過餐飲娛樂業,挺高明的。”

那當然,當年濯有蓮也是非常高端的會所好不好!

不高端怎麼伺候得了他們這班大爺。

不過濯有蓮的生意已轉出去好久了,想起來還是蠻惆悵的。

不知道阿滿與陳規,現在怎麼樣。阿滿找女朋友不難,陳規找有情人,還是挺難的。

蘇悅生見我這樣的表情,於是問我:“要不要哪天抽空回濯有蓮看看?”

我搖搖頭。

他說:“當年做這個會所,也就是覺得要給你一些事情做,不然好像你整個人空蕩蕩的,沒着落似的。”

生命裡的大段空白,被一些人和事填得滿滿當當,十年光陰,花亦是開到七分,情卻濃到了十成。

我也知道,將來的人生不會再有空白,因爲將來的人生裡,已經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

七月

晴空萬里。

北京的夏天其實並不熱,但小燦鬧了一場熱感冒。我也被傳染,發燒、咳嗽,全身乏力,原本想硬扛,最後還是去了醫院,打針吃藥。

在醫院裡遇見程子慧。

狹路相逢,她的眼睛裡簡直要飛出刀來。

我第一個念頭是,幸好沒帶小燦。他的感冒已經好得七七八八,醫院又是傳染源,我就沒有帶他來。

程子慧上來還沒有說話,司機已經不聲不響擋在我面前。

我說:“別擋了,她又不能拿我怎麼樣。”

說來也奇怪,見到程子慧我並不覺得害怕,也許是時日久了,已經看透她的伎倆;也許是明知道,她不過也就是個可憐的瘋子。

程子慧說:“別得意!蘇悅生不會有好下場!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我憐憫地看着她,忽然就明白過來。只有心中沒有愛的人,纔會這樣膽怯,總擔心失去。

恨一個人也需要力氣。

我已經不打算再恨她。

八月

細雨綿綿。

北美的秋天非常美,葉子已經開始泛黃,森林裡苔蘚厚得像地毯一樣。一下雨,長出一些蘑菇。

不知道能不能吃。

蘇悅生聽我這麼說,立刻狠狠瞪了我一眼。大約真怕我一時嘴饞,誤食蘑菇中毒。

哎,北美什麼都好,就是吃得差了一些。雖然有華人超市,但到底比不上國內方便。

不過水果還不錯,後院的桃子熟了,一棵樹上結了總有幾百個,樹枝都被沉甸甸地壓彎,垂到了地上。

每天吃桃子,大家都膩煩了,我只好開始做桃子果醬。

小燦說:“知道麼,人生最惆悵的是暑假一眨眼就過去了。”

我說:“你可以期待寒假啊!”

“聖誕節還有那麼遙遠……”他十分沮喪。

“比起國內孩子你可幸福多了,國內的寒假可是過春節。”

小燦跑去用電腦查了查農曆,高興地回來對我說:“是啊!聖誕節要比春節遭兩個月呢!”

蘇悅生說:“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一羣猴子,每天早上吃三個桃,晚上吃四個桃。猴子們不幹,嫌吃得桃少了。於是養猴子的人說,那麼改成早上吃四個桃,晚上吃三個桃,於是猴子們就很高興了!”

小燦說:“這不就是成語朝三暮四嘛,我懂的。不過天天吃桃,誰會高興啊!”

於是無良的爹媽,捧腹大笑。

可憐不是在中文語境中長大的孩子,雖然懂成語,但還是沒懂雙關啊。

九月

天氣晴朗。

開車穿越大半個美國,難得拋下孩子出來玩,又是自駕,本來很開心,但最後卻成天惦記孩子。

我問蘇悅生:“小燦不知道吃不吃得慣新保姆做的飯。”

蘇悅生說:“我都給他請了箇中國保姆了,有什麼吃不慣的啊!”

“我還是不放心,我們趕緊回去吧!”

“今天上午你不是剛跟他通完電話,他不是說一切都很好,一點兒也不想你麼?”

我慢吞吞地說:“那可不一定,這孩子像你,在這種事上最是口是心非。”

沒想到蘇悅生竟然臉紅了。

開車又跑了百來公里,他說:“我們還是回去吧。”

過渡輪的時候,我們倆在船甲板上看水鳥。

他說:“那時候還真是挺想你的。”

我故意問:“什麼時候啊?”

他說:“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

他很少這樣直白地說話,我都不由得愣住了。

“以前我覺得,有些事不用說,做就行了。可是現在覺得,想一個人的時候,就應該說出來。”

我伸開雙臂,他將我攬入懷裡。湖風吹動我的鬢髮,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真的。

十月

小雪霏霏。

早起看到下了第一場雪,小燦高興壞了。穿了嶄新的雪地靴,跑到雪地裡去踩雪。

我在樓上都聽得到他的笑聲,像鈴聲一樣清脆。

無憂無慮。

雪下得並不大,邊下邊融化,路上變得泥濘難行,蘇悅生開車送他去學校,我留在家裡燙衣服。

有些事雖然有幫傭,但我還是很樂意自己做。

比如燙衣服。

不過剛燙了兩件,就覺得直犯惡心,也許是早餐的三明治吃壞了,我還是不怎麼喜歡西式的早餐,尤其是冷的。但蘇悅生吃三明治,我也就陪他吃了半塊。

乾嘔了一陣,最後也沒吐出什麼東西。漱了口之後歇了會兒,突然想起來去找驗孕棒。

兩道槓出現的時候,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樣一種滋味,反正酸甜苦辣,一應俱全。蘇悅生一進門,就看到我坐在壁爐邊發呆。

他估計被嚇着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把兩道槓遞給他看,他看了足足有十幾二十秒鐘,這才反應過來。

他大叫一聲就跑到門外去了,我納悶地跟在後頭,看着他在院子裡的雪地裡,竟然連續兩個側手空翻,快活得像早上的小燦。

十一月

北美普降大雪。

我跟鄰居辛普森太太學會了織毛線,於是立下宏圖大志,給小燦織毛衣。不過毛衣也太難織了,還是簡單點吧,於是變成了給小燦織圍巾。

12磅羊絨線,織了好久,圍巾還是短短的一截。

關鍵是蘇悅生那個人很羅嗦,稍微織得久一點兒,他就攔着不讓。

外面成天下雪,又不能出去。每天除了看電視織毛線,還能幹嗎呢?

但他不能理解。

等到週日的時候他開車進城回來,我發現他給小燦買了一打羊絨圍巾,各種顏色各種樣式都有。

當然,比我織的好看多了,也軟糯多了。

於是我憤怒了:“你究竟什麼意思!”

他說:“別生氣啊,圍巾當然要織,不過你可以織給我。我一條羊絨圍巾都沒有!”

胡說!他衣櫃裡明明也有一打!

蘇悅生說:“早就捐了,不信你去看,半條圍巾都沒有。所以你別急,慢慢織,我也不急着用。”

算了,孕婦沒有力氣跟他計較。

他這點小心眼兒,竟然連條圍巾都要跟兒子爭。

十二月

北美暴雪。

特別特別饞,就想吃水煮魚。

蘇悅生看我饞得都掉眼淚了,毅然借了朋友的私人飛機,帶我和小燦飛回國內。

趙昀去機場接我們,開車帶我們直奔川菜館子,叫了兩盆水煮魚,告訴我:“本城最好吃的川菜師傅有兩個,據說難分伯仲,所以我讓他們一人做了一盆,你嚐嚐哪個好吃。”

結果我也沒辜負大家的期待,把兩盆水煮魚都吃完了。

當然有點誇張,衆人都有動筷子,我只是吃得比較多,大部分魚肉都是被我吃掉的。

吃完可舒坦了,感激地對趙昀說:“不管生男生女,這娃一定認你當乾爹!”

結果惹得蘇悅生生了一場閒氣,回酒店的路上一直數落我:“都不跟我商量一聲,亂許願!”

“認人家當個乾爹怎麼了?”

“爲了兩盆水煮魚,你就把我們的孩子給賣了!”

這話說得多難聽啊!

我憤然反駁:“你還十年都不告訴我小燦的存在呢!這帳怎麼算?”

結果當然是蘇悅生賠禮道歉,連絕招都使出來了,還沒能哄得我開心。

哼,一輩子的把柄,哪有這麼輕易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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