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長明是一個妙人,也是一個狠人,行事總是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就像他娶妻一樣,讓所有人都驚詫莫名。
公孫長明已經年過五十,在這個時代,絕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人,但架不住他有權有勢有錢啊。這樣一個經典的鑽石王老五,那絕對是一個搶手貨。以前他一直不婚娶,所有人都在惡意地猜測這傢伙是不是有什麼隱疾,所以上門說親的人還很少。但自從李澤力勸公孫長明要趁着還有能力趕緊完成傳宗接代的大事而公孫長明也應允的消息傳出之後,公孫長明的門檻都快要被人踏破了。
能走進公孫長明的家,或者是能託到人跟公孫長明說親的人,一個個自然都是大有身份的。給公孫長明說的親事,既有老姑娘,也有孀居多年的貴婦,自然也有正當妙齡的少女。
絡繹不絕的說親,讓公孫長明苦惱不堪。
他當然明白,這些人看中的可不是他公孫長明這個瘦小乾枯的老頭,而是他手中的權力,他在李澤心目中不可取代的地位。
所有的求親都被他一概回絕。
他壓根兒就不怕得罪任何人。
最後他娶的是一個目不識丁,在武邑那些人看來絕對的是一個粗俗不堪的農村女子。連字都不識得一個,琴棋書畫自然是壓根兒就不懂的,在踏進公孫家的大門之前,甚至都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女紅更是不堪入目,縫縫補補倒也還能上手,但想要繡上幾件精美的繡品,那就是爲難她了。
但也有她的好處,農田裡的活計樣樣拿手,養豬養鴨養雞件件擅長。身體健壯卻不顯胖,粗手大腳頗有豪氣。自從嫁給公孫長明之後,公孫家前園的花圃便變成了菜園子,地上土壟成行,地上還搭了架子,各種藤秧到了應時的季節,便會變得鬱鬱蔥蔥。
前園如此,後園也自然不會被她放過。養雞,養鴨,養豬,甚至還養了幾窩兔子,好好的一幢上好的在內城都數得着的精緻的宅子,硬生生地在一年間便被她經營成了一個典型的農家小院子。
公孫長明樂在其中,不但堅定地支持,閒暇之時還親自去勞作一番。
不過他們夫妻二人很快活,可就苦了他們的左鄰右舍了。內城寸土寸金,房子是一幢挨着一幢,而且住着的人,全都是武邑的達官貴人。你能想象旁邊的人家正滿心歡喜地在自家花園之中賞花飲酒的時候,隔壁卻正在往土裡澆着米田共的景象嗎?那味道,隨風一吹,再高的興致,也瞬間蕩然無存了。
每天天不亮便聞得雞鳴鴨叫,間或能聽到尊貴的公孫夫人敲着木桶招呼肥豬來吃食的吆喝聲,最開始大家只當是一個野趣,取笑公孫長明幾句,但時日一長,一個個卻都受不了啦。
找上門來,公孫夫人反正是一臉懵懂的,勸說也好,譴責也罷,人家只是大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看着你,讓上門的人頓時覺得無話可說,只能怏怏而去。
而找公孫長明嘛,基本上都是自討沒趣,伶牙俐齒的公孫長明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將來找他問罪的人說得啞口無言,滿面羞慚。
要以威勢凌逼?哪還是算了吧,公孫長明不威逼他們,已經是非常和氣了。
所有人包括李澤都覺得公孫長明的品味,的確有異於一般人。
不過人家公孫夫人自從入門之後,也的確很爭氣,第一年,便給公孫長明添了一個小子,現在,肚子裡又揣上了一個。
也難怪人家有底氣,有了兒子打底,對於老來得子的公孫長明來說,怎麼寵她也是說得過去的。要知道當初李澤都還擔心以公孫長明的身體底子,能不能順利有子嗣還兩說呢?
現在看來,公孫長明親自選擇的益生養的這個老婆,還真是名不虛傳。
楊開,田波,公孫長明三人坐在前園葡萄架子下的一張木桌旁邊,據公孫長明介紹,這張造型很有些古樸以及原生態的桌子,以及四條板凳,都是他那個能幹的老婆親手製造的。公孫長明洋洋得意地炫耀着這些在別人看來完全在及格線以下的傢俱,楊開田波只能擡頭仰望着頭頂上的葡萄架子,原本枯黃的藤子已經開始泛出了青色,一個個小小的青疙瘩已是依稀可見。
要說這些傢俱,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與這滿園子的莊稼還是蠻相配的,野趣盎然。
腳步聲響處,腆着大肚子的公孫夫人一手端着一個大海碗走了過來,滿面笑容地將碗放在木桌子上。
不管這位公孫夫人如何粗俗,但他是公孫夫人。所以楊開和田波都是站了起來,拱手道:“多謝嫂夫人,嫂夫人辛苦了。”
“兩位大兄弟坐,坐。家常便飯,天天弄的,有什麼可辛苦的。”公孫夫人笑容可掬,連連擺手,到公孫長明家做客的人少之又少,但凡有來的,公孫夫人一概稱之爲大兄弟。“當家的,你自己去拿酒,我再給你們弄幾個硬菜。”
因爲工作的關係,楊開與田波算是上公孫長明家最多的,所以在公孫夫人看來,這兩個大概就是自己當家的最要好的朋友了,那自然是要多弄幾個硬菜的。
看着公孫夫人的背影,楊開渭嘆道:“赤子之心吶!”
眼前的這位公孫夫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大唐是一個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物,也壓根兒就不清楚被他稱爲大兄弟的這兩個人,任何一個,都是讓別人聞名而爲之色變的狠人。
田波負責內衛,除開明面上的事,更多的是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楊開除了義興社的社務之外,還負責着監察院,每年不知有多少官員倒在他的手中。
可以說眼下這聚在一起的三個人,是大唐上下都爲又懼又恨的傢伙。
“我這一輩子,都是算計人,滿腦滿肚的陰狠與毒辣,回到家中,自然不想再費什麼心思。”提了一翁酒回來的公孫長明笑吟吟地道:“你們二個,回到家中,也是滿腦門兒的官司吧?”
田波與楊開,都是紙婚甚早,田波以前是一個大頭兵,自然也就娶的是平民之女,不過比起公孫夫人,卻是精明瞭許多。而田波發達以後,又納了兩房妾室,這些妾室卻都不是泛泛之輩了,雖然只不過都是一些大家族的庶出之女,但從小也都是接受過系統的訓練的。而楊開是讀書做官的,夫人也是知書識禮,但對於楊開的妾室,卻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偏生夫人雖是正室,但孃家卻沒有什麼勢力,倒是妾室的來頭一個比一個大,自然也是陰奉陽違,爭鬥不休的。
兩人的內宅裡的事情,瞞得過別人,卻是瞞不過公孫長明的。
被公孫長明取笑,二人也只有苦笑。
“我這不也是響應公子的號召多生娃,好多些人丁嘛!”田波強辯道。
連年征戰之下,整個大唐天下,的確是女多男少,朝廷也的確鼓勵多生孩子,因爲現在的大唐富起來了,養得起,愁的倒是人丁不夠。
公孫長明大笑,拍着酒翁道:“自家釀的黃酒,今日多喝幾杯。”
“公孫先生,你這園子要是還大一點,我看夫人一定還會開幾壟田出來種上麥子,真要那樣的話,你可真是自給自足,啥都有了。”楊開取笑道。
“這不好嗎?”
“當然不好。”楊開乾咳了一聲:“這與李相鼓勵我們這些人多用錢的指示是相悖的,你的薪俸那麼多,都被嫂夫人藏起來了吧?你不出去買東西,那農民種出來的東西賣給誰呢?紡戶織出來的衣服怎麼辦呢?”
公孫長明難得的老臉一紅,倒是讓楊開一語中的了。他的俸祿以及其它零零總總的收入,統統被他的夫人換成了金元,銀元,然後藏在牀底下。要不是公孫長明大力反對,公孫夫人是準備在牀底下挖一個地窖的。至於公孫長明勸她將錢都存進武威錢莊,公孫夫人是堅決不從的。
只要是自己能產出的,公孫夫人是堅決不去外頭買的。至於公孫長明賺的錢很多,在她看來,家裡以後會有很多娃娃,每個娃娃要成家立業,眼下的這些錢,還是不夠的。
“公孫先生,我覺得你有必要跟嫂夫人好好說一說你的真實情況。”楊開道:“這個樣子,會讓人笑話的,而且對以後孩子的成長也不利啊!”
公孫長明擺了擺手:“不不不,她現在這樣很好,沒必要改變。至於孩子,你倒是放心,自有我來教育,等稍大一些,便去外頭上學,這樣的大事,我自然是會拿捏住的。男主外,女主內嘛!”
楊開與田波二人對視一眼,攤攤手,無話可說。
三人舉杯邀迎,放下酒杯,楊開道:“公孫先生,以往都是我們來拜訪,今日你難得地主動請一回客,這酒,只怕不是哪麼容易喝得吧?你要是不說個清楚明白,酒再好,我也有些難以下嚥哦!”
公孫長明嘿嘿一笑:“明人不說暗話,的確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