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眼前能看到的騎兵,便已經超過了一萬人。而遠處煙塵滾滾,顯然有着更多的部隊正在向着這個方向挺進。
彭雙木臉色煞白,雙手不住地顫抖,這麼多的吐蕃軍隊,當然不可能是出來剿匪的,他們的目標,只可能有一個,那就是距此不遠的木魚城,而木魚城是天德防禦區的門戶,吐蕃人想幹什麼,已經是一目瞭然了。
鎮州的警告沒有錯,只可惜,彭芳認爲這是鎮州想要欺騙他從而吞併天德的手段,這一年多來,竟是慢慢地將主力全都調到了東南方向上與張嘉對峙。
完蛋了!
苦人堡上,袁昌、唐吉、厲海也驚呆了。
“怎麼辦?”看着遠處如同大潮一般涌來的吐蕃軍隊,袁昌有些艱難地扭轉頭,看向身後的兩人。
唐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伸手拔出了堡頂之上的繡着唐字的大旗,一縱身便向下跳去。
“唐吉,你想幹什麼?你是想投降嗎?老子殺了你!”袁昌怒吼道:“厲海,厲海。”
“袁大使,此時此刻,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去找彭雙木,咱們聯合在一起,興許還有一條生路,不然,都得完蛋。”唐吉吼道。
袁昌有些呆滯地看向厲海:“他說什麼?”
“唐吉說,現在我們唯有與彭雙木合兵一處,纔可能拼出一條生路來。”厲海道。
“這,有可能嗎?彭雙木這個王八蛋是想要殺了我們的。”袁昌道。
“此一時也彼一時,現在不是他殺不殺我們的問題,而是我們怎麼求活命的時候了。”厲海道:“總是一條路子,需要試一試的。”
“唐吉真不是去投降?”
“唐吉的戰友袍澤長官全都死在吐蕃人手裡,我們投降吐蕃他都不會投降!”厲海道。
“呸,誰會投降吐蕃人!”袁昌啐了一口。
唐吉單人獨騎從苦人堡中奔了出來,快馬奔至兩軍中線之間,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旗幟,大風展開了旗幟,紅色的繡着唐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高高地舉起了旗幟,緩緩策馬向着對面的彭雙木部走了過去。
苦人堡中,鴉雀無聲,上千雙眼睛死死地隨着唐吉的步伐而移動着。彭部幾千人,也是屏聲靜氣,他們的目光,卻是看着他們的長官。
在這個距離之上,只要彭雙木一聲令下,轉眼之是唐吉就會被射成一隻刺蝟。
彭雙木在這一霎那,也明白了唐吉的意思,他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唐吉愈走愈近,直到距離彭部十餘步之時,他終於停了下來,猛力揮舞起手中的大旗。
“唐風!”
“唐風!”
他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
苦人堡中,千餘人都站了起來。
“唐風!”唐吉再一次大吼。
“唐風!”苦人堡中,上千人齊聲大吼。
“唐風!”又一次聲震九天的吶喊之後,彭部之中,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將,已是熱淚盈眶,他猛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嘶聲吼道:“威武!”
“唐風!”
“威武!”
唐吉的眼眶紅了,他策馬在彭雙木的部衆面前橫掠而過,用力地揮舞着手中的唐旗。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了當初在龜茲城中堅守的那一幕。無數的吐蕃人從視野盡頭滾滾而來,而在城內,白髮蒼蒼的老兵們緊握着手中的橫刀傲然屹立於城頭。
唐風威武的吶喊聲雖然蒼老,但卻仍然響徹天地。那時的他,還很年輕,但卻一樣的熱血賁張。
一場場的戰鬥,一個個蒼老的身影倒下,但他們從未屈服。他們牢牢地守護着大唐在西域的最後一個據點。
只要唐旗還在飄揚,西域,就是大唐的。
一場大戰之後,作爲城中爲數不多的年輕戰士,唐吉等人被都護派出再一次向大唐求援,而那一別,卻成永遠。
萬里一孤城,盡是白髮兵!
大唐救不了龜茲,唐吉也再也回不去西域了。
這一次,他又回來了。
他又看到了吐蕃人。
他又聽到了唐風威武。
唐吉熱淚盈眶。
“叔叔伯伯們,兄弟們,我唐吉回來了,大唐軍隊回來了。這只是開始,我們一定會重建安西都護府!”唐吉在心中道。
“唐風!”
“威武!”這一次,不只有一個人,而是有數百人在吶喊。
然後是上千人,數千人。
唐風!
威武!
終於匯成了銜接緊密的一個詞彙。
彭雙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策馬奔出了軍陣,來到了唐吉的面前。
兩馬交錯,頭靠尾,尾並頭。
唐吉伸出手去,彭雙木也伸出了手,兩人重重地握在一起。
“先御外侮!”
“並肩抗敵!”
“以苦人堡爲防禦中心,步兵部署於外,騎兵伺機反擊。”唐吉道。“我們在苦人堡中佈署有完善的防禦體系,本來是準備對付你的。”
彭雙木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
“我要指揮權!”
“你指揮步卒防守,騎兵交給我們指揮。”唐吉道。
“成交!”
兩人緊緊攜手,高高舉起。
彭部數千人與苦人堡中上千人,也在同時高聲歡呼起來。
唐吉打馬而回。彭雙木轉身,一迭聲的下達着命令。
彭部迅速地動了起來,兩千步卒擡着弩車,石炮向着苦人堡快速奔進,與苦人堡中的唐軍彙集在了一起。
“彭將軍,我們呢?”賊匪黃鬍子滿身是血,可憐巴巴地看着彭雙木。
“不想死,就跟着我們幹一場!”彭雙木盯着黃鬍子道:“吐蕃人可不會有憐憫之心,落在他們手裡,你知道下場。”
“幹了,幹了!”黃鬍子咬着牙,揮舞着拳頭。
苦人堡中一千人一分爲二。唐吉率領他的部下作爲騎兵與彭雙木的一千騎兵彙集在一起,攏共一千五百騎,由唐吉率領。
堡中另外五百人,則與彭雙木的兩千人彙集在一起,由彭雙木指揮。
人數多了,防禦圈子也擴大,上百輛馬車不再是一輛接着一輛,而是每輛之間都有着一定的間隔,士兵們不在手持盾牌,而是將盾牌插在了車上,成爲了一道臨時的盾牆。長槍手,刀盾手,弩手各就各位。大家都是職業兵,這一套倒是熟練得緊。
堡內,袁昌與彭雙木的見面略顯尷尬,但生意人出身的袁昌轉臉之間便已經恢復如常,哈哈大笑地看着彭雙木:“彭將軍,世事何其難料也,轉眼咱們就成戰友了。”
“難兄難弟!”彭雙木苦笑。
“不到這一地步,來來來,彭將軍,我給你看看我們的家底兒。”
堡內,上百兩大車裝的不僅是綢緞,瓷器,茶葉,還有無數的武器,弩弓弩箭,當然,還有整整兩廂的猛火彈。
“知道這玩意兒嗎?”袁昌拿在手裡一上一下地掂着,看得一邊的軍士心裡一抽一抽的。“猛火彈,就是這玩意兒,在易水河畔,將張仲武的兩萬鐵騎炸得魂飛魄散,彭將軍,這裡頭有一些本來是爲你準備的,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只能便宜吐蕃人了。”
彭雙木心裡一抽,看着滿臉笑容的袁昌,心裡只想罵一句X你老母。但同時,心裡卻也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這玩意要是真在自己頭上炸響,只怕自己也沒啥好下場。
“這樣的好東西,也只有吐蕃人能夠享受,我還是算了吧!”他強笑道。
在前進的道路之上突然出現了一支唐軍,這讓吐蕃的統兵大將德里赤南大吃一驚,在得到前線軍報之後,他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前線。
這支唐軍除了一面唐旗之外,啥都看不到,也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要知道彭雙木本來出來是當強盜的,所有能表明身份的旗幟啥的,統統沒帶,這倒是讓德里赤南有些迷糊了。
但只是猶豫了片刻,他便斷定這是木魚城的唐軍,因爲這方圓數百里之內,除了哪裡駐紮着一支唐軍之外,根本就沒有其它的軍隊了,至於唐軍爲什麼放着好好的木魚城不守,卻跑到這個四不靠的地方來等着自己,他是怎麼也想不通的,難不成眼前的這個破堡子比木魚城還要堅固一些。
“彭雙木的主力在這裡,木魚城必然空虛,傳我命令,留下五千騎兵,一萬步卒由色諾佈德指揮,在這裡收拾掉這支唐軍,剩下的隨我同一起直撲木魚城,小小的一支軍隊便想讓我的大軍停下腳步,簡直是枉想!”德里赤南迅速地下了決斷。這一次吐蕃大軍搶在大唐中人新年之際出擊,就是要突出一個快字,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天德,然後對安綏節度鎮區形成夾擊之勢,用最快的速度擊垮對手。
大論吐火羅這一次是傾全國之力出擊,要在拿下天德,安綏之後,趁勢進軍,橫掃中原,他們的主要對手,是鎮州的李澤,那纔是他們的勁敵。
苦人堡上,彭雙木和袁昌等人,看到吐蕃人在他們面前分兵,大隊人馬直奔木魚城而去,彭雙木臉如死灰。
“木魚城完了,我在木魚城裡,只留下了一千人!”他垂頭喪氣地道。
Www● тt kǎn● CO
“別惦着木魚城了,你全師在哪裡,也擋不住,還是想想,我們怎麼辦吧!”袁昌攤了攤手:“敵人主力走了,這對於我們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