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像一頭豹子一般竄了出去。
眼下是適時發動反擊的最佳時機。
成德狼騎的出動,吸引了石毅將所有的預備兵力,雖然在李澤等人的面前,還有超過四百人的攻擊隊伍,但李澤的麾下也有一百餘人,一比四的戰鬥,李澤不認爲沒有可乘之機。
屠虎的那些人手,是戰場之上的攪屎棍。他們一通亂打之後,便向着稍遠的地方逃離,敵人不追,他們又像牛皮糖一般的粘上來,終於使得對手分出了一部分人手前去追擊他們,將對手引入更加複雜的地形之下,使得對手不能結成有效的軍隊,然後再利用他們豐富的單打獨鬥的經驗來擊敗對手,這樣的事情,他們幹得極是得心應手。
李澤第一次親臨戰鬥第一線,也是第一次親自戰鬥。這一次李泌沒有阻攔,因爲現在情形危急,每一個戰鬥人員,都必須要發揮應有的作用,不管他是誰。要是輸了,那就全沒了。
李澤竄了出去。
耶律奇帶着他的十名契丹部下拋棄了弓箭,也衝了出去。只剩下一個陳長平,此時攀到了伙房屋頂之上,一箭接着一箭的射殺着敵人。
以他的箭術,遠程掩護顯然比他殺進敵人羣中更加有效。他的身邊,堆放着十幾個箭袋,那是耶律奇衝出去之前,將自己和麾下所有的箭支都拋給了他。
陳長平身上穿着最好的盔甲,這讓他無懼於對面向他射來的箭支,只是不是正對着面門射來的,他根本就懶得閃躲,任由那些羽箭叮叮噹噹地射在他的身上然後滑落,偶有恰好射在接縫處的,便鑲嵌在哪裡晃晃悠悠,只要不影響到彎弓射箭,他也懶得理會。
此時他並不需要拉滿弓,將羽箭的破壞力發揮到極致,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射出不十箭便會痠軟無力,此刻,他只不過拉個半弓而已,因爲所有的箭矢之上,都被燕九加工過了,半弓的力道的確射不死人,但只要擦破一點點皮,見一點點血,青木刺的功效,便足以讓一個七尺漢子喪失戰鬥力。
戰鬥到現在,至少已經有約三十人倒在了陳長平的箭下。
李澤的武器與一般人所使用的橫刀大不相同。左右手各執一柄兩尺餘的刀,刀柄之上有一道弧形的護手,兩柄刀看起來黑沉沉的毫不起眼,刀柄處纏着最爲便宜的麻布。這兩柄刀看起來比一般的唐制式橫刀賣相差多了。
但實際情況卻是,這兩柄刀是李澤莊子上的鐵匠大師傅至今爲止的最佳作品,用那位腰都已經佝僂了的老匠師的說法就是,憑着這兩柄刀,他已經足以比美歷史上任何一個鑄刀鑄劍的大師。
這兩柄刀,一柄名雲,麻布包裹下的刀把之上雕刻着一支展翅欲飛的仙鶴,一柄名海,刀柄上雕刻着的卻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海是龍世界,雲是鶴家鄉。
李澤從來都沒有想過成爲一個勇冠三軍的猛將,他勤練武藝,也不過就是爲了在一些意外的情況之下,多一些保命的本錢而已。
就像現在。
李澤很惜命,但他並不是沒有搏命的勇氣。
也只有惜命的人,在到了絕境的時候,反而對爆發出更大的力量來。
而李澤本身的搏殺功夫,並不像他自己認爲的那麼差,相反,他算是極爲強悍的那一種。對於這一點,作爲他貼身侍衛統領的李泌,是極爲清楚的。
兩柄刀在空中飛舞,沒有絲毫寒光泄露,但所觸之處,見甲破甲,見刀斷刀,便連盾牌,在雲,海兩柄刀的攻擊之下,也如同紙糊一般地被一捅就穿。
李澤左右數名侍衛本意是想保護李澤,衛護李澤不能出什麼大的意外,但一到戰場之上,他們赫然發現,自己的主公,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們的保護。
李澤親自出擊,百餘名戰士都是精神大振,狂呼着向着對面的敵人發起了猛烈的反擊,一時之間,竟然將對手殺得連連倒退。
於震帶着九名成德狼騎,組成了一個戰鬥小組,向着戰場狂飆而來,與敵騎甫一接觸,成德狼騎的威力便盡顯無疑,敵騎紛紛墜馬。
當然,他們的速度也毫無意外地被降了下來,正如石毅所預澤的那樣,在這樣有限的空間地形之下,成德狼騎最大的優勢是發揮不出來的。
成德狼騎的速度的確下降了,不過石毅準備用來包圍堵截的步卒卻出了大問題。
在步卒們的前段剛剛越過一間民房的時候,伴隨着轟隆一聲巨響,這間民房的牆壁毫無預兆地倒塌了下來,砸死砸傷不少士兵不說,關鍵是在漫天的煙塵當中出現的十名重裝陌刀手。
連上李瀚自己,他們一共只有十名陌刀手。
但他們契入戰場的時機是再好不過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成德狼騎給吸引了過去,倒塌的房屋造成了混亂,他們衝出屋來的時候,插進的恰好是步卒的中段。
十個人,十把刀,一個不斷旋轉的圓陣在石毅的步卒當中以不可阻擋的勢頭前進。
刀光如雪。
不親身經歷與陌刀手的對戰,永遠也體會不到這種夢魘一般的經歷。
陌刀陣起,人馬俱碎。
連騎兵在陌刀手面前都要退避三舍,更何況是區區人軀。
只不過十餘人而已,但在瞬間造成的殺傷,卻是觸目驚心。兩百餘步卒,轉瞬之間,便只剩下了一半。
成德狼騎呼嘯而過。
狼騎不斷穿插,切割,陌刀手則將他們分割開來的敵人盡皆斬碎於地。
石毅心如死灰。
回望驛館之內,進攻毫無進展,反倒是敵人的反擊打得有聲有色。狂攻一陣,殺退敵人一波進攻之後,他們便又退回掩體之中。休息片刻之後,又再度殺出,那個每一次衝鋒在前的年輕將領,赫然就是他這一次的目標,李澤。
李澤近在眼前,但卻似乎是永遠也完不成的任務了。
“李瀚,去幫節帥,這裡交給我了。”於震大聲吼道。
聽到於震的呼聲,李瀚二話不說,一聲令下,十名陌刀手掉轉身子,一步一刀,向着驛館推進。
於震帶着十名狼騎,橫在了陌刀手的身後,阻截住了石毅剩餘的人馬。
石毅絕望地看到陌刀手與驛館內的李澤的人馬兩相夾攻,本來還處於相恃階段的兩邊人馬,勝負之勢瞬間便清晰明瞭。
仍在向前拼殺的是跟着他來的石氏死士,蘇氏親隨。而四處逃竄尋覓生路的,則是田承嗣派來的數百名麾下。
石氏死士與蘇氏親隨知道他們除死之外,無路可走。而田部人馬自然沒有這個憂慮,只要逃出了這個地方,血衣一脫,另換一身衣物,他們便會擁有另一個身份。
人心一散,敗亡自然便會更加快速。
李澤甚至已經退出了戰鬥。
勝負已定,用不着他再去親自衝殺了。
他走進了伙房之內,卻意外地看到柳如煙壓根兒就沒有躲在地窖之中,而是正扒着窗戶,看得眉飛色舞。
“巧兒!”李澤沉聲道。
柳如煙回過頭來,“哥哥說你不是一員戰場之上的猛將,原來是將你看錯了,剛剛,你好凶啊!”
“不是讓你躲在地窖之中嗎?”
柳如煙嘻嘻一笑:“這不是沒事兒嗎,呀,你身上好多血。”
李澤瞪了她一眼,轉身看着柳如煙一邊的燕九,這個人本來也應當藏身地窖之聽,此刻見到李澤瞪她,卻是心虛地低頭不語。
柳如煙卻是一把將燕九攬到自己身後,“你身上好多血,九兒,我們幫他衝一衝,你是要去見夫人他們嗎,這麼血淋淋的樣子,別嚇着了他們。”
李澤搖頭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