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意外碰到了李澤,耶律奇便也不去德州了,指派了鐵勒帶着這幾萬難民繼續向着德州方向前進,而他,卻帶着數百名精銳騎兵,執意要成爲李澤的護衛。
李澤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的是渴望與真誠。而這種眼神兒,是他以往在耶律奇的眼中沒有看到過的。腦子一轉,也就明白了過來。
以前,他與耶律奇只不過是一個利益交換的關係,自己給他的部族找一條活路,他替自己拿下瀛州,並且成爲自己的下屬,其它的,也就說不上了。但今天顯然很不一樣了。大概是自己那幾千條披風真正折服了這個契丹男人吧。
大費周章沒有得到的東西,卻在不經意間得到了。這讓李澤很有些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感覺。
話說當時他脫下披風給那個衣不蔽體的老漢的時候,只是因爲當時眼前的情形太過於震憾了而下意識的一個舉動,還真不是有意想要邀買人心。也只是看到了那個老漢拿到了披風卻向後給那些孩子這才下令全軍解下披風送給他們的。
李澤心裡忽然有些慚愧起來。
李澤與這個時代的人的看待事物的眼界是完全不同的。比方說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爲這些老人是負擔,但李澤卻不這麼認爲。人活得久了,自然也就見得多,經驗也就更多。就比方說釀馬奶酒吧,這些老人的經驗就會更足,他們製作的奶酪也會更香甜,他們糅制的皮子也會更加柔軟,所以,他們不是負擔,而經驗的傳承者。
而孩子,當然是未來。
人,在李澤眼中都不是負擔,雖然有時候他們的確是,但更多的時候,人卻是財富的創造者。現在的李澤,還憂心自己治下的人丁太少呢。太多的地方荒無人煙了,有人,才能將這些荒野開發出來,才能讓這些地方生產出財富來,才能讓他能有更多的收穫啊。
人多,他剝削起來才更安心嘛。
這就像薅羊毛一般,你老盯着一隻羊薅,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把這羊薅禿羅。但你有一百隻羊,每天在一隻身上薅一點,所得的比在一隻羊身上薅會收穫更多,而羊還沒有多大的感覺是一樣的道理嘛。
至於耶律奇的部族都是契丹人,李澤壓根兒就不擔心。話說他那前一世,大中華還有五十六個民族呢!再說了,大唐是李澤所知的中國歷史上所有朝代之中最兼容包蓄的一個朝代,這與李氏王朝本身便兼具胡人血統有着很大關係,所以在盛唐之時,大量胡人在朝堂之中當官兒一點也不稀奇,很多有名有姓的胡將,都是外族人。
一個強盛的王朝是絲毫不擔心這些人有什麼外心的。因爲他本身就具有強大的向心力和吸引力,也只有當一個王朝衰落了,一個民族衰弱了,纔會有這種擔心,纔會有着強烈的排外情緒。
現在哪怕是唐末了,但大唐的文明對於周邊的這些外族來說,仍然有着強大的吸引力,能進入大唐,是這些人一輩子的夢想。
只要你夠強,那他們就會是你最忠實的幫手。
要是你弱了,便是本族人,也會想來咬你一口啊!那這些人也來反噬,就更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博興縣很大,原來有四個鄉,當然現在都沒有人了,去了之後,好好地安頓一下,今年會調撥給你一些物資讓你度過最艱難的時候,以後就要靠你們自己了。”李澤打馬揚鞭,耶律奇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側。
“是!”
“趁着這個冬天,有些準備工作還是要做。”李澤繼續道:“我已經讓楊開安排了一些匠人,還有一些有經驗的農人去你哪裡當師傅,好好地待這些人,學會了這些東西,以後你們的日子會好過許多。畢竟以後你們不能單靠放牧爲生了。想要過得好,那就要多種經營,養羊薅毛,釀馬奶酒,製作奶酪,糅制皮甲,甚至於開荒種地。”
“公子所說,屬下都記得了。”耶律奇畢恭畢敬地道。
“對了,你部族之中識字的人多嗎?”李澤突然問道。
然後耶律奇就尷尬了。
“有,很少。”
“有醫者嗎?”
“我們的祭司。”
李澤嘿了一聲。識字的人少,這在意料之中,一羣爲了填飽肚子而拼死拼活的人,那有哪個精力去識字讀書?至於祭司,那就是一個裝神弄鬼的傢伙,可能懂一點點莫名其妙的小偏方,但真指望他救人,那就是笑話了。
“回頭我會派先生過來,教你部族裡的那些娃娃們識字讀書,長大了學成了,說不定還能當官兒!”李澤笑道:“回去之後你要好好地挑選一些聰慧的出來。我的手下這樣的人手也不多。”
“多謝公子。”耶律奇大喜,這不諦於是給了他部族的孩子們一個光明的未來。
“醫者也會派一些來,你也挑一些聰明伶俐的孩子跟着學吧。幾萬人的部落,沒有醫者怎麼行?”
“公子對悉萬丹部的關懷,屬下無以爲報,也只有將來爲公子披堅執銳,衝鋒陷陣了。”耶律奇的眼眶都紅了。
“別太感動了。”李澤大笑,“我對你們這麼好,是因爲我想從你們身上得到更多啊!哈哈哈!”
大笑聲中,李澤策馬揚鞭,加速向前,耶律奇心中的感動卻並沒有李澤這句大煞風景的話而有絲毫的減弱,因爲這纔是正理啊!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但問題是,他這些年,只見到索取,卻沒有人給予他應該得到的報酬,所以,哪怕是李澤似乎只是在進行一場公平的交易,也讓他感懷不已。
李澤公子,當真是一個好人,一個明主啊。
這樣的主子,才值得他耶律奇爲其拼命啊。
大半天之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瀛州城,看到那高大的城牆的時候,李澤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話說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之中長距離跋涉,的確是一件讓人痛苦的事情。
城門洞開着,一些人站在城外的積雪之中,讓李澤意外的是,他並沒有看到柳成林。
迎接他的是新任的瀛州刺史黃德,長史包慧,以及柳長風。
黃德是原翼州的一位縣令,算是曹信的鐵桿親信,而包慧,經歷就有些曲折了。此人原本是武邑人,其兄包智是當時武邑的縣尉,不過在抵抗李澤的過程之中被驅趕了出去。包慧與包智是同父異母兄弟,兩兄弟不對勁,包慧的日子過得比較悽慘。後來這位包慧便被胡十二,也就是現在的李睿給策反了。
隨着包智跟着李澈在瀛州城下戰死,包慧回到翼州之後找上了他兄長的家人,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包慧必然在大舉報復的時候,這位卻做出了石破天驚之舉,竟然指天發誓以後要奉養嫂嫂與侄兒侄女一家人。
他這麼說了,也這麼做了。
於是乎,這位包慧在翼州城的聲名扶搖直上。最後甚至驚動了曹信,將他徵辟爲了麾下官員。
再以後,包慧便成了義興社的人。
最後,因爲表現出色以及以前的功勞,這位兩年前還差不多是一個混混兒的傢伙,扶遙直上,直接被任命爲了瀛州的長史。
他成爲了翼州諸多混混兒們心目中的楷模。
所以瀛州的組織架構是極爲奇特的。刺史是曹信的人,長史是義興社的人,而且這傢伙還有另外一個特別的身份,就是在義興社之中還負着着一部分情報蒐集的任務。而別駕柳成林,則是原來滄州的將領,當然,他更是李澤的大舅子。而瀛州的兵馬,更是來自深州,景州,翼州等地的精銳組成。
“見過公子!”黃德,包慧,柳長風以及一大票文武官員紛紛抱拳躬身。
“不用多禮。”李澤擺擺手:“成林呢,這大雪天的,他跑哪裡去了?”
黃德道:“回稟公子,柳別駕率一部兵馬出城剿匪去了。”
“剿匪?”李澤大爲奇怪,沒有聽說瀛州以前有匪嗎?石毅駐紮瀛州的時候,什麼匪徒能在他手下存活?
“說是匪,也不是匪!”黃德笑着道:“說起來有些複雜,外面寒冷,還是請公子先進城,屬下再細細稟報吧!”
“也好!”李澤點了點頭。
三千騎兵當然是不可能進城的。當下便在城外紮下營盤,自有長史包慧爲他們安排好了一應物資,糧食補給,柴禾早就準備周全了。
能跟着李澤進城的,也就只有閔柔的一百成德狼騎而已。
安頓下來之後,李澤總算是知道黃德嘴裡的匪徒是一羣什麼樣的人了。
這些所謂的匪,都是瀛州盤踞鄉下的豪紳大戶。
“據塢堡而自守,不肯來瀛州拜見新任刺史?”李澤喝着李泌端上來的新沖泡的熱茶,冷笑着道:“他們倒自信得很。這樣的人多嗎?”
“多,不過柳別架上任之後,已經連接打下了三個了。”黃德笑着道:“這些人的腦袋,現在只怕還掛在那些被我們攻克的塢堡之上呢!”
“接下來的那些,是實力更強的,而且恐怕還得到了來自外部的支持是吧?”李澤道。
“公子神算,的確如此!”黃德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