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認爲,追兵們爲了趕速度,必然不可能帶上充足的給養,在長途跋涉之後,肯定急需補充。可是李澤已經下令,將城外的所有村莊,莊稼等全都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他們將什麼也不會得到。到了德州城,進城尋找給養便是當務之急的事情。
一支幾千人的軍隊,要在軍營裡,一天不吃飯是餓不死人的,但是在準備戰鬥的時候,哪怕就是一頓飯不吃,對於士兵的戰鬥力也大有影響。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啊。
李澤沒有舉火焚燒德州城,便是要最後利用一下這座古老的城池,將這些追兵引誘進城內去。糧食,自然留了一些,金銀銅錢綾羅綢緞,滿大街扔的都是,這些,都將成爲引誘橫海軍的誘餌。
橫海軍士兵的貪婪那是出了名的。
也由不得他們不貪婪,因爲他們的節度使並沒有太多的錢糧來保障他們過上較好的生活,特別是府兵,更是屬於窮得叮噹響的那一羣人。
從滄州過來的一千騎兵,從棣州過來的一千甲士外加三千府兵,在天色將要暗下來的時候,抵達了德州城。
城頭之上,一排排的人頭觸目驚心。爲了加大恐嚇的效果,李澤特意讓人將朱斌等人的腦袋也掛在了城頭之上。
“欺人太甚!”朱延年看着城門樓子正中間懸掛的朱斌腦袋,火一陣陣的竄上心頭。
一隊進城的斥候騎兵們打馬而出,朱延年只是一瞥,便發現他的騎兵馬背之上多了不少的東西,這些他已經習已爲常了。也並沒有斥責他們的行爲,必竟爲了激勵士氣,他是從來不在乎他的士兵們發點小財的。真要堵死了他們這些來錢的門路,只怕士兵們便要怨聲載道了。
“城內如何?”他詢問道。
“回稟將軍,城內一個人也找不到了,但可以看得出來,敵人走得很匆忙,除了搬空了府庫之外,很多民居之中,還遺留了不少的糧食以及其它財物。”一名斥候有些興奮地拱手道。
“太好了。”朱延年身邊傳來一個聲音,那是來自棣州的別駕艾鬆,看到朱延年瞥過來的目光,艾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朱將軍,我部接到德州的求救信後,立即便出兵來援,隨軍並沒有帶上足夠的糧食,這一路之上也沒有找到補給,今日一天,弟兄們才吃了一頓飯,委實已經餓得有些受不了啦。”
朱延年心知肚明,艾鬆出兵不帶上足夠的糧食,倒也並不是因爲棣州沒有,而是他們本來就打算到了德州之後就地籌糧,說白了就是找德州的老百姓討要。可不曾想,來自成德的敵人如此凶神惡煞,竟然將所有的村莊付之一矩,將所有的百姓全都給擄走了,這就讓艾鬆陷入到了窘境當中。
艾鬆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咱們是來救援德州的,那這一應軍需糧秣自然便該由德州來出。士兵們餓着肚子自然是不行的,現在城內既然還有糧食,那總算是可以解燃眉之急了。更重要的是,看那幾個斥候騎兵一個個笑容滿面,馬背之上毫不掩飾地裝着綾羅綢緞,顯然敵人跑得太匆忙,來不及收拾乾淨。
這麼大一座城池,剩下來的東西只怕不少,足夠讓自己的士兵發上一筆財。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士兵們鼓足幹勁啊!
“朱將軍,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德州城內駐紮一晚,明天再追擊?”艾鬆建議道。“成德賊子帶着大量的百姓,一天能走上三十里就算了不起了,以我們的速度,最多也就明天就能追上他們了,不如讓士兵們養足精神,明天一鼓作氣,追上敵人並將其殲滅。”
朱延年點了點頭,夜晚行軍危險性太大,軍中大部分人一到晚上都成了睜眼瞎,而且情報顯示,敵人也是有一股戰鬥力相當強的騎兵的,萬一在夜晚遭到敵人襲擊,便有些不好收拾。
五千橫海軍,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德州城。
朱延年艾鬆等人自然住進了朱斌的刺史府,但部隊一進城,除了極少數親衛部隊之外,剩下的軍隊便放了羊。
數千人如同蝗蟲一般,開始在德州城之內掃蕩。
數萬人的城市,在三天之內被強制搬遷,自然會遺留下無數的好東西,再加上李澤特意安排佈置留下的誘餌,使得橫海軍士卒們上上下下都歡喜不盡,一個個走街竄巷,翻箱倒櫃,大發橫財。
而此時,狐一正在準備放火。
如何放火其實要算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了,爲了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整個城池變成一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炬,石壯,屠立春等人是絞盡了腦汁。
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想過要與橫海的這支追兵來一個堂堂正正的大決戰,小公子就這點壓箱子的籌碼,與敵人狠狠幹上一仗,就算打贏了,只怕也是慘勝,橫海損失得起,小公子可損失不起。
這可不像是對朱斌,對方完全摸不着小公子的底細,更重要的是,朱斌的實力也不濟,現在可就不一樣了,一千騎兵,一千甲士再加上三千府兵,足以在實力上死死地壓制住武邑人馬。雖然說並不懼怕,但李澤一點也不想做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誘人進城,然後一把火便能解決掉大部分的問題了。
當然,如何誘人進城,如何有效放火,這種技術上的問題,只要開動腦筋,辦法還是能想出來的。
德州城是一座古老的城市。
古老的城市自然有着他鮮明的特點,最讓李澤高興的就是,城內有着大量的木質建築的房子以及窮人們居住的茅草屋。真正磚石建造起來的房屋,只不過是少數權貴豪強們的住所而已。所以這些權貴豪強們的住所幾乎被武邑兵掃蕩得乾乾淨淨,倒是那些普通人居住的街道之上,遺留了大量的財物,糧食等。
不出李澤所料,那些首先直撲有錢人家居住的地方沒有多少收穫的橫海兵們,旋即發現了這個秘密,大量的人開始往平民區轉移。
想想也是,敵人來了,肯定是重點搶劫有錢人家。
夜已漸黑,城內卻是燈火通明,一隊隊的橫海兵們打着火把在城內大肆劫掠,嗯,其實也不叫劫掠,叫撿東西。
毫無心理負擔的發財,大家還是蠻開心的。
不過開心的他們,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死神已經咧開了大嘴,正舉起了它鋒利的收割生命的鐮刀。
城外,陳平安等人正如同幽靈般地出沒,朱延年放在城外的警哨,斥候,一個接着一個地倒在了他們的刀下,箭下。
朱延年自然不是廢物,大部隊入城了,在城外,他還是放上了不少的斥候遊騎,但無奈的是,他對上的人,對這一套相當熟悉。而這些人的武力值,又遠遠地超過了這些遊騎斥候。
五百騎兵,一千五百甲士,已經在夜色之中默默地行軍到了距離西城門只有三四里的模樣,只要城中火起,他們就將加速前進。
三座城門,唯有西城門還是完好的,剩下的三道城門,已經被武邑兵盡數破壞,堵死。
城內,狐一輕快地吹了一聲口哨,然後從懷裡掏出了火摺子,隨意丟在了他面前的一堆柴禾之上,騰地一聲,火焰立刻竄了起來。
他轉身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地方奔向下一個放火點。此時的他,身穿一身橫海士兵的服裝,即便是公然出現在大街之上,也不會讓正在發財的其它人心中生疑。
人人都在忙着往懷裡扒拉東西,有時候甚至兩夥不同的人,還會爲了某些財物的歸屬而起了爭執大打出手。
與狐一一起在幹着這事兒的,還有數十名心月狐的部屬。
一個個的點亮了起來,然後變成了一條線,最後變成了一片海。
短短的一柱香功夫之內,德州城便被火光照亮了。
火光一起,石壯屠立春率領的武邑兵,立刻便向着德州西門逼近。
城內,已經是一片混亂。
起初火起,並沒有引起橫海軍隊的重視,大家認爲只不過是些許走水罷了,反正一座空城,大家再去沒有着火的地方撿拾財物就好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四處火起,而且大火從外圍開始燒起,如同流淌的一片火海,向着中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漫延開來。
朱延年,艾鬆兩人都是有經驗的大將,一見此情此景,旋即明白中了敵人的圈套,這是蓄意放的一把火。
“出城,衝出城去!”兩人翻身上馬,帶着隨身的親衛,一邊在街道上奔馳,一邊大聲地招呼着他們所能看到的軍隊。
不過很可惜,他們的軍隊正分佈在德州城內各個地方大發橫財,此時絕大部分已經被大火圍困,想要逃出來,已經變成千難萬難了。
衝出西城門的朱延年沒有一點點逃出生天的感覺,因爲在身後明亮的火光的照耀之下,他看到無數的騎兵正奔騰着向自己殺來,一排排隊列整齊的甲士正邁着整齊的步伐,用橫刀敲擊着盾牌,齊唰唰地壓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