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壯是一個身上帶着神秘色彩的人.一介屠夫,安生渡日,卻一朝暴起殺人,殺人如屠豬,殺人手法之熟練,便是屠立春這樣曾經的職業軍人都頭皮發麻,爲之色變.如果說這些還能用仇恨促使人改變的話還能勉強說通,但一介屠夫卻識字還能寫出一筆不錯的字來,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識字,在這個時代,可是一件很是奢侈的事情.至少在李澤的那個莊子裡,上下下下數百口子人,如果再包括他的那幾百戶佃戶在內的差不多兩千人,識字的人不超過十個人.這其中還包括了屠立春屠虎這兩個二把刀.他們兩人勉強能看得懂簡單的信件,那一手字,寫得比雞抓也強不了多少.
即便是李澤,從小便讀書識字,每天都會練字,在看到石壯寫的字之後,也是自愧不如.
一個看起來極是粗豪不羈的屠夫,居然識文斷字,也不怪當時的屠立春屠虎二人疑慮重重,曾力勸李澤萬萬不可如此之快地將石壯放在這樣一個重要的位置之上.
這兄弟兩人,自從被李澤收編之後,可以說是將自家性命全都與這位小公子綁在了一起了,萬一讓大公子知道他們在背後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只怕他們離死也就不遠了.
不過李澤卻一意孤行地將石壯安排到了這裡.
石壯沒有向李澤坦白過自己的過去,李澤似乎也沒有問他的意思,昔日如雲煙,過去了,便如同風吹過,李澤認爲,到了該告訴自己的時候,石壯一定會跟自己說.
因爲石壯的的確確是一個妙人.
在自己把石壯安排到這個地方之後,他了解到這個地方的重要性之後,便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了莊子上,理由是,孩子太小,他一個大男人帶不了,想託請李澤照顧.
這裡面的意思很多,其中一層便是以子爲質的意思,當然,將孩子放在李澤這裡照顧,的確要比他一個大男人照顧要好得太多了,至少這個孩子來的第一天,李澤便立即爲這個孩子找來了奶水充足的奶媽子,孩子也第一次吮吸到了**.
更深一層,也就是兩個人的互相信任的程度了,李澤表現出了自己的誠意,而石壯作出了相應的迴應,當然,李澤也很清楚,石壯如此作,或者是因爲現在他實在無路可去,也或者可以說只是暫時棲身,還沒有將自己完完全全地當成李澤的心腹.
信任是需要時間來建立的.
晚秋的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將腿伸長,舒服地享受着陽光撫摸的李澤不時會將目光落在忙活着的石壯身上.這傢伙將褪毛的白白淨淨的大肥豬勾上鐵鉤子,掛在靠牆的梯子上,操着殺豬刀開始開膛破肚,屠立春便也上去幫忙,兩個傢伙在李澤面前盡情地展現了他們嫺熟的刀法,或者皰丁解牛也不過如此吧,片刻之間,一頭幾百斤重的大肥豬便在二人的手下變成了一些零碎並且被分門別類的放好.兩人下完最後一刀的時候還相對一笑,讓一邊欣賞刀法的李澤不由一陣惡寒,這兩個傢伙大概是惺惺相惜了.
由小見大,或者屠立春也是想在石壯麪前展露一番自己的功夫,讓這個神秘的傢伙不要小瞧了公子身邊的人吧!
“屠兄弟歇會兒吧,我來給少主準備吃食.”石壯衝屠立春點了點頭,拎起案板之上的一塊肉道:”公子,這是豬身上的腰條肉,最好吃的作法莫過於燒一鍋水,放上稍許油,再配以蔥薑蒜末,切條下鍋,沸水一涮即可.”
“好,等着嘗你的美味!”李澤笑着偏頭看向屠立春:”看起來你與石壯二人刀法上難分高下,不過這做飯的本事,你只怕就大大不如了吧?”
屠立春攤了攤手:”公子,我唯一會做的就是叫化雞,一團泥裹了放在火裡燒.唯一會使的佐料,大概就是在雞肉之上抹上鹽巴了.”
李澤大笑.
“石兄弟,你不會只做這一道菜吧,我們可有好幾個人呢!這腰條肉,也就夠公子一個人吃的.”屠立春道.
“當然,現成的食材.”石壯笑着走回屋裡,拿出來一個鐵鍋以及一些瓶瓶罐罐,就在院子邊上的竈房裡忙活起來.
說起來鐵鍋,這還是李澤的傑作.
這個時候,人們吃飯,大抵上有兩個法子把他弄熟,要麼就是煮,要麼就是蒸,這倒是也能做出很多道精美的菜餚來,但李澤卻是無法滿足的,於是便弄出了鐵鍋.家裡是有鐵匠的,製作也不難,畫個圖樣子,便讓他們打製出了大概是這個世上第一口鐵鍋與第一把鐵鍋鏟.
慢慢地,這個東西在莊子上開始慢慢流行開來,現在不少的佃戶家中在日子好起來後,也向莊子上的鐵坊訂購了一些.
而與鐵鍋相匹配的菜餚,也一樣一樣地被慢慢地開發了出來,吃,始終是國人最爲看重的一件事情,民以食爲天嘛.
當然,做出無數道美食的是莊子上的廚師,因爲他們的本職就是這個,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着如何做出讓主家吃得滿意的菜餚來,再加上有李澤也常常去指點着他們,莊子上如今的菜式是越來越多了.
只可惜,沒有辣椒,否則李澤就可以將正宗的川菜給弄出來,上一輩子,他可是最好這一口的,現在雖然也是有花椒的,但缺了辣椒,光麻不辣,也就失去了本應有的靈魂了,李澤也想找到替代辣椒的植物,可惜,到現在,能找到的,都與其相差甚遠.
屠立春自然不知道這一刻他身邊的小公子早已經神遊天外了,只是看見李澤的嘴角掛着亮晶晶的涎水,還以爲公子是被石壯做菜弄出來的香味給勾着了.
話說石壯的手藝還真是極不錯的,片刻功夫,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餚便擺上了桌子.那最好的腰條肉,被切成了極薄的肉片,每一片挾起來,都是薄如蟬翼.
“公子,嚐嚐?”石壯搓着手站在李澤面前,笑道.
“又不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飯,你的手藝,自然是不用說的,來,來來,都過來,坐下一起吃.”李澤招呼着衆人.
大家也不推辭,在莊子裡,自然是要守規紀的,但是出來之後,小公子可就沒那麼多講究了,跟了李澤這麼久,他們也都熟悉了李澤的作派.
飽餐一頓,幾名護衛扛上豬肉,護衛着李澤走進了房屋後面的那一條隱蔽的小道,騎來的那些馬,自然便留在了這個院子裡,由石壯照顧.
“公子,石壯這個人,我真是看不懂,看不透.”踩在厚厚的落葉之上,屠立春想了想,搖搖頭,對李澤說着.”他身上就像籠罩着一層厚厚的霧,他總是將自己隱身其中,但要說他對公子不安好心吧,那也絕對不是,這,真是讓人心中不安.”
“沒有必要探根尋底.”李澤隨手拔起了一株草莖,隨意抹了幾下,去掉了上面新鮮的泥土,放在嘴裡咀嚼着,品嚐着那略微帶着清甜和苦澀的味道:”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誰還沒有一點兒秘密呢?你不是屠虎,不要什麼事情都疑神疑鬼.”
“我不是疑他,從他將兒子放在莊子上的時候,我就完全信任他了.”屠立春:”但就是心中忐忑.”
“既然信得着,那就當兄弟,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李澤吐掉了嘴裡的草沫,”也許我們一輩子,就安安生生地住在這裡呢?”
“公子,真要一直這樣安安生生地住在這裡,倒也是再好不過了,可山裡那些孩子,到時候總要安置吧?”
“咱們外面的生意越來越大了,需要更多的人手.屠虎哪裡也需要.”李澤靜靜地道:”我們即便都希望這一輩子安生,但總也要對外面的事情清清楚楚,俗話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我們不是秀才,但更要知天下事,這樣才能在真有事的時候,做出最好的安排.”
“公子說得是.”
“看看石壯就知道了,如果他能清楚地知道有人對自己的娘子不懷好意的話,以他的本事,又如何會生出這樣的慘事來,即便是一走了之,也是避禍的辦法是不是?屠立春,我們的身份不同於一般人,真的如果一直懵懵懂懂的話,有朝一日,下場說不定比當日的石壯還要慘.”
屠立春身上陡然滲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