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將領帶領一支部人太久了,這支部隊就會形成鮮明的個人烙印。駐守襄陽的田國鳳所部,就是如此。
田國鳳以勇猛著稱於世,進攻作戰,身先士卒,最擅長的就是進攻,打亂仗。他與敵人作戰,最喜歡的就是將戰場攪得一片稀亂,把對手指揮作戰的能力,拉到跟自己一個水平之上,然後憑着自己的兇悍,解決對手。
這種打法,碰上稍弱一些的軍隊和將領,是無往而不勝。但碰上軍紀嚴明,作戰韌性極強的部隊之後,就不那麼好使了。
而他的副將陳長富,也並不是科班出身的將領,與田國鳳具有相同的特質。
這樣的一支軍隊,自然是有着致命缺陷的,所以在整編之後,這支軍隊之中補充了大量的科班武官,這些人彌補了主將在這方面的弱點,在一年多的努力之後,這支軍隊變成了一支進攻無往而不利,防守堅如磐石的銳利之師。
面對着樑軍的攻城,田國鳳一如既往地率軍出城作戰。
三千以泰山匪爲核心的騎兵,便是田國鳳手中的利器。
受命率部進攻襄陽,拿下這一重要戰略據點的曹彬,完全沒有想到田國鳳會是這樣的一種反應。
五萬樑軍,再加上數萬民夫青壯,詐稱二十萬大軍的曹彬,以爲面絕對的優勢兵力面前,田國鳳一定會依仗襄陽的堅城來消耗自己的兵力,所以,他也是按部就班的展開了攻城的一系列程序。
對於襄陽這種級別的堅城,並沒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施展,只能是硬碰硬,拼消耗,拼人力。
當上萬民夫青壯在督戰隊的監視之下,扛着沙袋衝向護城河的時候,襄陽城門大開,田國鳳率領着三千騎兵席捲而出。
高頭大馬,清一色的大砍刀,呼嘯而來的唐軍騎兵對於這些民夫並沒有絲毫的留情,所過之處,立成一片血海。
三千騎兵分成了三隊,在成功地製造了一陣子殺戮之後,他們把民夫像攆羊一般地追着倒卷向了曹彬的本陣。
田國鳳是有意爲之。
這些驚慌失措的民夫青壯,除了中間一條道路可以跑之外,往其他任何一個方向跑,都會被騎兵給攆回來,不想被騎兵一刀砍死,就只有玩命地跑向樑軍本陣。
民夫後方的樑軍督戰隊首當其衝。
哪怕他們揮刀拼命地亂砍着這些民夫,但無奈人數太少,根本就鎮不住場面,一片混亂之中,連他們也被裹協着向着本陣倒卷而去。
此時,如果樑軍將領應對稍有遲緩,便會被亂軍衝亂本陣,如果讓這三千騎兵衝進了樑軍的本陣,便又如同田國鳳所期望的那樣,可以找一場亂仗了。
但這一次他的對手,是久經戰場的原宣武大將曹彬。他平生所經歷的戰事,可比田國鳳要強多了。
用一句俗話說,那就是他吃過的鹽,只怕比田國鳳吃過的飯還要多,走過的橋,比田國鳳走過的路都要多。
在些許的驚訝之後,他立即下令,所有的遠程武器立即展開進攻。
與本陣被動搖相比,些許民夫青壯的性命,壓根兒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民夫沒有了,可以再徵,再招。
當天空之中佈滿黑壓壓的羽箭,當強弩的破空之聲響徹戰場的時候,樑軍兩支騎兵一左一右地自兩翼分了出來,兜向田國鳳的後方。
他們的意圖是那樣的明顯,那就是爭取將這支敢於出城的軍隊留下來。而那面迎風招展的田字大旗,更是讓曹彬驚喜莫名。
他是真沒有想到,第一戰,對方的主將居然就出城了。
羽箭落下,哀嚎遍地。
這些羽箭對於田國鳳的騎兵傷害有限,他們全身披甲,除了極少數倒黴鬼之外,剩下的人,幾乎是毫不受影響的繼續前衝。
倒是民夫青壯們,如同割韭菜一般地倒了下來。
戰場幾乎被清空。
田國鳳的騎兵立時便暴露了出來。
看着樑軍本陣一列列的長槍兵,大盾兵出列,田國鳳不由哀嘆了一聲,他孃的,這反應也太迅速了一些。
倒卷珠簾的如意算盤,頓時落空。
不過,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
在樑軍陣營之中廝混了好幾年的他,對於精銳的樑軍,還是非常瞭解的,至於曹彬,更是他的熟人,兩人在朱友貞麾下之時,還一起並肩作過戰呢!
既然第一擊落空,那麼,備用手段,就要用上了。
從腰間摸出哨子,用勁地吹了起來,左右兩支騎兵,立刻轉向,分向左右兩翼而去,他自己,則率領着一千騎兵,仍然衝向了曹彬的本陣。
這讓曹彬有些疑惑。
田國鳳他當然熟悉,這人是勇猛無二,但並不是一個憨子,用騎兵來衝擊布好陣列的長槍大盾部隊,他是來找死的嗎?
肯定不是。
他一定有什麼圖謀,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既然無法猜測出對方的作戰意圖,那就只能以不變應萬變,靜等對手出招,再隨機應變了。不管怎麼說,田國鳳都只有三千騎兵,其中兩支往左右兩翼而去,就這一千人,想要突破自己的中軍本陣,無異於癡人說夢。
尖銳的哨音在田國鳳的嘴中不停地發出,騎兵居然開始減速。這讓曹彬更加的莫名其妙,失去了速度的騎兵,還有什麼優勢?
一百餘騎兵突出到了最前面,明顯地與田國鳳的本部脫了節。
曹彬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臉色微變,立即低聲吩咐了身邊一名將領幾句,這名將領如飛般地跑向了前沿陣地。
猛火油彈!
田國鳳是想利用猛火油彈來造成恐慌,突破自己的本陣。
大體之上,曹彬想得並沒有錯。
但是,唐軍點燃之後投出來的卻並不是猛火油彈。
而是火藥武器,手雷。
與猛火油彈相比,手雷的殺傷力,可要厲害得多了。
一枚枚手雷在刻意地計算好時間之後,被用力地擲到了大盾陣之後一個個的凌空爆炸,大量的煙霧升騰而起,無數的破鐵片呼嘯飛舞,管你是鐵甲還是皮甲,挨着就死,擦着就傷。
濃密的煙霧之中,曹彬再也看不到前方的戰場情況。
當第二輪爆炸之聲再度響起的時候,曹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厲聲下令:“中軍前壓!”
雖然看不清,但曹彬大體上能猜到第一線的情況,此刻必然已經亂成一團了。
沒有想象中的火勢沖天,濃密的煙霧之中傳來了士兵的哀聲慘嚎,很顯然,前線受創不輕。極有可能被田國鳳撕開口子。
樑軍中軍大旗前指,中軍本陣立盾樹槍,緩緩前壓。
前線正如曹彬所預料的一般無二,猝然而來的襲擊,撕開了樑軍軍陣的防線,當第二輪爆炸聲響起的時候,田國鳳便已經開始加速衝擊了。
第一道防線很快就被田國鳳撕開了一個大豁口。
他很希望能驅趕這些明顯有些失措的樑軍再來一次倒卷珠簾。
但是遠方傳來的戰鼓之聲,卻又讓田國鳳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對樑軍的指揮系統是很熟悉的。
那是命令各部就地堅守,後退一步,殺無赫的最嚴厲的軍令。
撈不到太大的好處了。
在混亂的樑軍陣容之中大肆砍殺的田國鳳看了一眼前方緩緩壓過來的軍容嚴整的樑軍中軍,一聲唿哨,向着側翼方向猛衝而去。
很遺憾,他手中就這兩百餘枚手雷,被他一次性地給用完了。
手雷這玩意兒,大唐剛剛研製出來不久,還沒有大規模地製造,給他們的這一批,也只是試用品。
不過比猛火油彈要有用多了,殺傷力有些出乎田國鳳的意料之外。
這一次的出戰,是一次震懾,讓曹彬也看看自己的威風,接下來曹彬在進攻之中,就不得不隨時擔心這一威力巨大的武器了。
雖然我沒有了,但仍然可以嚇嚇你。
風捲殘雲,田國鳳帶着他的騎兵們衝了出來,先往左翼接應,然後再合兵一處,接應出右邊的騎兵,繼而向着襄陽城退去。
樑軍騎兵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給弄得有些發懵,追擊的腳步未免有些遲緩,眼睜睜地看着田國鳳所部,好整以遐地退回到了襄陽城中。
曹彬看着滿眼狼藉的戰場無比惱火。
損失大嗎?
民夫的損失的確有些大,但他的軍隊,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不到數百人的傷亡而已,對於一支五萬人的大軍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士氣,卻是實實在在的受影響了。
“鳴金,收兵!”他無比惱火地下達了命令。
城頭之上,士卒歡呼陣陣,樑軍氣勢洶洶而來,垂頭喪氣而歸,這一個下馬威,讓所有人的士氣大振。
但田國鳳,陳長富以及一干有經驗的將官們卻並沒有多少的歡容。
這一支樑軍的強悍程度,顯然超過了他們的預料。敗而不慌,散而不亂,進退有度,這一仗,很不好打啊!
朱友貞不是大梁皇帝了,變成了廣州小朝廷的樑王,看起來倒是爲了這一仗,準備下血本了。來的可都是他好不容易在倖存下來的絕對骨幹力最。